这个晚上,绘羽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觉。
她的苦恼从几个小时前一直延续至此。
在中原中也对她表明那一番简洁有力的决心之后,她开始混沌迷惘,开始纠结矛盾。
开始在“不想同他有过多牵扯”的没来由的警惕感和“弃亲人于不顾自私冷血”的愧疚中挣扎。
大哥和她一母同胞,是血缘最为紧密的亲兄妹。从小到大对她极为关照,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如果此刻她仅仅顾着自己,仅仅因一些虚无缥缈的揣测就放弃这个机会,明知可为而偏不为,使得大哥错失这个良机,她怕以后无颜再面对家人。
幸好,中原中也在这件事上妥帖细致,很替她着想。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难处,没有紧逼她当下作出回答,而是善解人意地表示,可以给她一些时间考虑。强买强卖不是聪明人所为,这种事总要她心甘情愿。
几天之后,如她确实考虑妥当作出最终决定,不论是去是留,他都全然接受。
然后中原中也让他的副官,就是那个叫虎次郎的男人,开车送了她回去。
当然,保险起见,绘羽没让虎次郎得知自己所住的小区。她在十字路口叫停,最后一段路是她自己走回去的。
囫囵洗漱一番,快到凌晨。
绘羽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清空大脑。调节呼吸节奏,放松身体。如此几次,很是见效。视觉范围内越来越模糊。眼看即将关机,入睡成功。
好死不死。
思绪仿佛并不受她控制,偏要反着跟她作妖。
大脑:你要睡了吗?
绘羽:是的,请给我闭嘴。
大脑:“可她不是你。”“我不会再留意第二个人。”
绘羽:……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又整清醒了。
关机失败,绘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她懊恼地用毛毯蒙住头,烦躁得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成,今晚是不要想睡了。
好烦!
绘羽恨恨往床板捶上一拳,抱着揉皱的小绒毯,睁着眼,在床上枯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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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捱到次晨,仍然囫囵洗漱,囫囵吃了一点早饭。
心里一直压着事,没什么胃口,因此早饭只吃了几口便觉胃胀,吃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得草草扒拉一番,就此结束早晨的日常事项。
她在客厅踱来踱去,继续矛盾纠结了一阵,终于意识到自身的欠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处境情况统统不知,水深水浅一概不晓(此前千花告诉她的根本不够)。仅据自己的脑补思虑来思虑去,到最后只能抓瞎,陷入思维怪圈。
还要获取更多的信息,才能更好地帮助自己判断。
最快捷最零成本的渠道——网络搜索。
她翻开桌上半合的电脑,在各个论坛、各交流app上尝试着输入关键字眼——port mafia,森会社,中原中也等等。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欲盖弥彰的几行字。关于中原中也的,直接为零,一点痕迹不留。
……这还不如千花和她聊的多。
从零星回答中,她整合出一些早当了耳边风的框架——脱胎于黑手党的商业组织,近几年风头正盛,势不可挡。地盘逐渐有向外扩张的趋势。不止如此,其和横滨市政府关系也甚笃。公检法甚至愿意为森会社跨省抓捕竞争对手。
因此,网友人送外号——横滨必胜客。
……
真的别太离谱!
关掉网页,绘羽在客厅踱步的速度和频率更快了。
再三计量片刻,她抓起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父亲的电话,按下拨通键。
——之前她听中原中也提起过,她们家和森会社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直接去向父亲打探,无疑是最方便的捷径。
免提呼叫,铃声三响。
对方接通。
“喂,绘羽。”
听筒里温柔和蔼的声线。
不是父亲,是继母。
绘羽背靠墙壁,故作轻松地问道:“玉子姨,爸爸呢?”
“你爸他刚刚去开会了。今天董事会临时召开决策,看新建的橡胶工厂要不要和森会社建立贸易运输链。你看,这走得急手机都忘了带。”
森会社,森会社。
绘羽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头脑一阵眩晕,紧绷发胀。国内大型贸易运输公司是都垮塌了么?为什么要偏偏选择它?
心中所想归心中所想。明面上她不会置喙一个字。比起经商天赋,她更擅长技术工种。家族商业事务她偶尔只听一耳朵。信息有所缺失的情形下,她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乱给建议。
在沉默的时刻间,她听得继母又关切地问她。
“怎么了妹妹,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钱不够用了?要我这边转点钱给你吗?想吃的想用的想买就买,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继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中,满怀长辈对子女的担忧:“自从你去了横滨,你爸爸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时常在我跟前长吁短叹。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别人欺负,又怕你不开心不愿意给我们讲。”
“老是觉得你不在他眼前,有事他不能及时替你处理,心疼你会吃亏。”
绘羽眼眶一热,很懂事地报喜不报忧地宽慰继母:“没有啦没有啦,我都挺好的。同事领导都很照顾我,钱也够用。而且千花和弥子也在横滨,有事我会找她们帮忙的,你们就别担心啦。”
“就是有一段日子没看到你们,想你们了嘛。没有事情就不可以给你们打电话吗?”
撒娇嘴甜是她的拿手技巧,作为铺垫最为合适。能既打探出消息,又能让亲人高兴放心,不为她多分神操心,这是她需要兼顾考虑的地方。
为了不让继母有所察觉,她没有那么快地单刀直入,切进正题。她选择先聊了一些家常,譬如前几天她托人从国外定制的香水,玉子姨喜不喜欢;还有过一段时间弟弟的生日,她专门请人抢到一套弟弟喜欢的棒球服,全球限量款,这几天应该就快寄送到了。
继母被她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一连声表示只要是她买的,有她这份心意,不管什么东西,她们都是喜欢的。
絮絮叨叨寒暄一通,气氛在她的带引下呈现出一派和谐轻松。绘羽认为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及时收线,结束闲聊话题,点出正事。
“对了,玉子姨,”她状似随意地随口提道,“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你知道中原中也这个人吗?”
和谐和轻松在句尾落地时倏尔收敛。
电话那头,罕见地沉默了。
“绘羽,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呢?”
继母再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绘羽察觉情绪的能力极强,她从细枝末节之间,体味到未出口的暗处,难以言喻地压着半分谨慎。
她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随口胡诌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千花说她爸爸要带她去森会社,其中提到过这个人,我想顺便帮着她问问。”
“……哦,是这样啊。没关系,我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对面似是松了一口气,稍绷直的音色又松弛下来,柔和地叮嘱她,“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后万一真碰见他了,打个招呼就行,不用多说任何话。”
绘羽垂下头盯着地面,半举起手机。扬声器中,声音信号杂化成电流质感,源源不断地流传出来。
她再次默然,暗自揣摩继母这番看似了无意味,细品意味深长的话语。
打个招呼就行,不用多说任何话……
这,她现在已经和中原中也说上了几句话?3句?4句?5678910句?怕是早就超过了继母心中“不要多说”的临界值范围。
而且,不光多说了,Line也互相加上了。更甚者,别人还要极力邀请她去担任“老师”这个职位,怎么看怎么都不是“打个招呼就行”的程度。
换句话讲,事情在朝着继母不愿意看见的方向上飞驰而去。
理智尚且没有转弯,只听对面又来一句——
“千花那边,你就跟她说,让她小心一点,说话做事让她父亲多把把关。”
“中原中也这个人……我认为千花不是很能应付他。”
绘羽:“。”
此刻,她的默然里掺杂了更多的惊异。
千花不是很能应付……千花都应付不了,那她不就更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啊存稿啊存稿啊
五月上榜要日更啊日更啊日更啊
——一些和基友的口嗨——
我:这要是在xx网或者xx网,我就高低写一个真·打晕绑架拖走的黑化剧情。
就那种白天出去谈生意,对着痛失爱女的爹地深表同情,装作真心实意,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找人;晚上回家就摁着人家姑娘这样那样,酱酱酿酿。
基友:好,很黑深残!不愧是你!番外就写这个吧,不写个这我不是很认可。
我:晋江不!允!许!写囚.禁!(以头抢地)而!且!我!怕!被!骂!(跪下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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