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辨楮叶(八)
“小姐的头发可真多!”南烛一面为徐屿宁梳头,一面目露骄傲地夸赞道,“其他贵女总为义髻发愁,若是知晓咱们小姐头发又多又密,无需用那劳什子,不得羡慕死!”
柔顺乌黑的长发听话地待在婢子手中,被灵活地盘成单螺髻。一支锻金的桃花簪斜插在发间,额前又别上了一片淡妃色的垂珠发链,小巧的珠子垂下,恰好落在眉间,成了一粒画龙点睛的美人痣。
徐屿宁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啧啧称奇:南烛这双手真是巧,三两下就把她打扮成了城里时新的美人模样。
不过显然做美人也是有代价的,厚实的长发堆在发顶,压得脖子生疼。她正想伸出手去扶一扶,就被南烛捉住手腕:“小姐别急,还未染蔻丹呢。”
她认命地闭上眼,有些急躁地催促:“快些快些。”
南烛应了一声,认认真真地将搅拌好的凤仙花汁敷在徐屿宁的指甲上,又用细布包好,将桌上的沙漏倒转一圈:“马上就好啦。”
这般盛装,自然不是自己在家闹着玩玩。
被关在徐府半月有余,徐将军总算肯回府瞧一瞧她,顺便大手一挥解了禁足令,许她去参加当今公主的生辰宴。
这可是件大事,南烛自几日前便开始为她挑选衣服发饰,几经对比才决定了最终样式。当时她在一旁看着,乐得又往小姑娘手里塞了一把糖。
总不能辜负了南烛那么久的心血,努力配合是应该的。
“小姐。”
就在这时,清冽含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尾音缱绻地缠上来,温柔的咬字惹得人耳朵有些痒。
徐屿宁诧异地睁开眼,撞进一片朦胧烟雨里,只瞧得见嵌着关切的琥珀色。
一块红糖炸糕递来嘴边,香气缭绕,教人垂涎欲滴。
她心安理得地吞下这块糕点,任由腻人的甜意直往心尖里钻,满意地眯起眼睛,等品够了美味糕点,才含糊不清地唤人:“晏奴。”
半月过去,他倒是同晏时越来越像了,真稀奇。
提到晏时,徐屿宁只觉得苦恼:她倒是知晓他会时不时藏在树上来瞧瞧,可惜寻不到理由去捣树,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术法直接把他拽下来,才在这儿耗了这么多日。
幻境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有所不同,不知外界又逝去了几个日夜。
不过,今日晏时可逃不掉了。
她特地打听过了,今日宴席,各家少爷公子也会去——就算晏时不去,晏宸还能不去吗?届时寻个由头甩开南烛,跟着晏宸回晏府就行。
“你进来做什么!”南烛有些不高兴,觑了眼自家小姐的神情,才继续嘟囔道,“姑娘家打扮也不知道避讳!”
晏奴看向南烛,收起面上恰到好处的无辜示弱,一汪春池重归平静。他眸色沉沉,语气也生硬:“我只负责保护小姐,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说完,他顿觉耳廓烫得厉害,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徐屿宁,在发现她无动于衷后失落地收回目光。
理由的确冠冕堂皇,但是他与徐屿宁都清楚,若真遇到危险,他这半吊子剑法恐怕还得由她来护。
他右手搭上腰间那把府内统一分配的长剑,缄默地望着徐屿宁满意地欣赏自己刚染好的指甲,难言的坚定在浅眸中晕开。
不,他既然学了剑法,也对月发誓会保护小姐,就一定会做到。
“走吧。”徐屿宁没太在意晏奴和南烛隐晦的交锋,只觉得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越看越喜欢,心情愈发轻松,“其他人不用跟着了,南烛陪我去吧。”
闻言,南烛得意洋洋地扫了晏奴一眼。
晏奴垂下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松开,最后才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好”。
酸涩的情绪还未来得及上涌,徐屿宁便吃惊地回过头来看他:“应什么声?你自然是要跟去的。”
他嘴边肌肉微微抽动,最后扬起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又克制地应了一声“好”,无视南烛愤愤的表情,一起跟了上去。
……
丝竹管乐声在公主府上方环绕,女子各色香膏混杂在一起迷得人寻不着东西南北,一睁眼瞧见的尽是金碧辉煌的金银点缀,更是头晕目眩。
若是单论这场宴会,自然是极好的。
徐屿宁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在说俏皮话的娇小姐,只觉得再无聊枯燥的玩意儿在这位小姐嘴里转上一圈也变得活灵活现、生动有趣。
要是徐将军实在看她烦,让她在这儿过上一辈子,她也乐意。
——如果她是真的徐大小姐的话。
她恋恋不舍地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望向桥的另一端。
公子们藏于桥对岸的帷幕后,只能隐约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到了公主府徐屿宁才知道,公子小姐们是分席坐的,他们待在分好的区域范围内,互不越界。
这样一来,她哪里还有机会去威胁绑架晏时?
她扶着自己沉重的发髻,暂时解救了自己快被压断的脆弱脖颈,随口找了个由头想溜出去。
邻座的小姐好意提醒:“咱们只在这头活动,你小心别走错了地方。”
“这是自然。”徐屿宁一口答应下来,赶紧领着南烛匆匆离去,拐向众人再也看不见的小道。
晏奴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他不能进女子娱乐的区域,于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传唤。
徐屿宁将方才从桌案上抓来的一把糖塞给晏奴,找了位路过的婢子引路,顺利得了间空厢房歇息。
公主府的丫鬟极规矩,哪怕在狭窄的厢房也没忘记待客之道,很快沏来一杯热茶,恭敬地向她行礼:“徐小姐好好休息。”
她心里记挂着事儿,只敷衍地点点头,示意丫鬟退下。
“小姐,可是觉得闷得慌?”南烛上前为她捏肩,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令徐屿宁舒服地眯起眼,凭空生出一丝困意。
“倒也还好。”她打了个哈欠,有意支开南烛,“我记得马车上有一袋蜜饯,你去替我寻来好不好?”
南烛习惯了自家小姐想一出是一出,二话不说,麻利地行礼离开。
房门被轻轻合上,晏奴站立在徐屿宁身边,本出神地望着徐屿宁梳得漂亮的发髻,却不料发髻的主人忽然回头看过来。
两道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慌乱地移开目光,垂眸看向自己脚尖。
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过后,漂亮的绣鞋停在眼前,樱木草香混着香膏包裹着他。下一瞬,染了蔻丹的红指甲扣上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
徐屿宁眉眼弯弯,抹了口脂的红唇艳丽无双:“脱了。”
晏奴表情逐渐僵硬,似是不敢置信,面红耳赤地张了张嘴:“什么?”
“衣服——”她指尖点在他的衣领口,语气不容置喙,“脱了。”
火舌忽然窜高,噼里啪啦一声响,屋内静得只剩下晏奴紊乱的呼吸。
徐屿宁望着始终傻站在原地的晏奴,心中有些不耐烦,索性上手扯开了他的衣领。
方才来的路上,她忽地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大可以换上男装,扮作贵公子潜入桥对岸去拿人。
眼下最快的办法就是同晏奴对换一下外裳——多亏平日拨给晏奴的吃穿用度皆是按她的标准来,这件衣服要说是哪家公子哥也合情合理,省去了再做整改的麻烦。
然而晏奴并不知其中关窍,只在刹那间联想到了曾在府中偶然听见的几句奚落,一股热流蹭得窜上双颊。
此刻的心情却与当初被买下时截然不同,藏在无措与迷惘之下的……竟还有两分隐晦的期冀。
自己这副破败不堪的身子,会被小姐喜欢吗?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拦住徐屿宁的手,有些慌乱道:“小姐饮酒了吗?”
徐屿宁不耐烦地“啧”一声,正要解释,就听见房门再次吱呀作响,被缓缓推开。
她应声扭头望去,瞧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青衣公子揉着额角,眉梢眼角都透出倦怠,落在肩上的雪粒也染上了淡淡的酒香。
他微阖双目,扶着门框往里走,缠在腰间的素白腰带上挂着小巧玲珑的香囊,随着他迈开的步子活泼晃动。
徐屿宁的目光,顺着他冷玉似的手腕向上,落在那串细细的手链上,微妙地停了几瞬,而后继续向上,最终看向他光洁无瑕的俊俏脸蛋。
似有所觉,公子缓慢地掀起眼皮,戒备疏离的眼神猝不及防撞上了她的探究,表情微微一滞,迅速褪去浅薄的冰冷,化为湿漉漉的柔。
与此同时,她与对方同时听见了系统难掩激动的尖利嗓音:
【是攻略对象,请宿主抓住时机,别再犯傻了!】
是晏时。
是真的晏时。
她嘴角浅浅勾起,挑衅地出声:“好久不见啊,乖徒弟。”
公子低低地笑,清润的声音荡至耳边,配上他惯有的暧昧语调,轻轻往她心尖上挠:
“……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义髻:假发包。
下一章二晏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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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档文《和神子对跳的999天》求收藏~
以下是文案:
#木讷正直闷骚神子x古灵精怪混世魔女#
神界日报速递:
《震惊!飞扬跋扈的魔族少主南繁音一朝转性,跑去人间扮作乐善好施的神女,其中必有惊天大阴谋!!》
而被报道的主人公此刻正被脑中的救世系统耳提面命,狂补人间礼仪。
她看着殿内嘟囔着模糊又烦人的祷告的信徒,崩溃地按捺住心中躁意。
今日做神女也做得十分憋屈。
直到一日,她花了大价钱铸造的神殿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一张讨厌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执着火把的人,正是她那个神子死对头——释!见!殊!
系统突然狂躁:【这家伙绑定了我的死对头!】
她问:你的死对头是谁?
【灭世系统!】
南繁音冷笑:五个月,我们定能把他们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绑定救世系统的魔女vs绑定灭世系统的神子#
释见殊这一生只撒过一个谎。
就是告诉天下人,他讨厌南繁音。
【食用指南】
1.感情流!剧情发展为感情服务!
2.我流修真,设定我说了算。
——文案于2023.6.30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