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一)
晏时本是想趁着徐屿宁不在,下山多买几个香囊以备不时之需。
不料香囊到手,就听见系统提醒。
【宿主,攻略对象就在你的右侧几米外。】
他立刻将香囊收好,回头去看。
阳光夺目,他第一眼只看见徐屿宁那张浓桃艳李的脸,而后才注意到,她换了一身衣裙。
初见时徐屿宁穿了一身耀眼的红,之后在堆放衣物的房间里看见的也多是大红色,如今见她妃色长裙罩体,倒觉眼前一亮。
二人对视的瞬间,徐屿宁牵起嘴角,扬着下巴冲他勾了勾手指。
因描了眉抹了唇脂,衬得她的五官愈发明媚漂亮,那双上扬的眼迎着光看过来,缀上细碎的金。
晏时有些愣怔,他细细回忆徐宗主的长相,记得徐宗主五官抗老,生得老成持重,绝不是美冠一方那类。若说像,父女俩也就修炼天赋一样。
大约徐屿宁随她娘吧。
“乖徒弟。”约莫是看他半晌没有反应,徐屿宁提高嗓音叫他,“过来。”
他目光下移,瞥见她挂在腰间那把遂刃上,目光好似被烫到般飞快移开,旋即扬起笑,脚步轻快地穿越人群,在徐屿宁跟前站定。
“师尊。”他乖巧唤人。
另一道炽热的目光兀地落在他身上,晏时掀起眼皮,瞧见站在徐屿宁身侧的那个满脸敌意的少女。
【宿主,这是苏予迩,攻略对象的朋友,请友好对待。】
系统介绍道。
他对其不感兴趣,但还是秉承礼数,垂首塌腰向对方行礼——数月下来,女子的礼节他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向苏予迩自我介绍,徐屿宁就突然垮了脸,一剑劈在他的双膝上。他只觉双膝一痛,伴着一声骨头与石板地面接触的闷响,直直跪下去。
“看来徒儿腿脚不方便。”她居高临下看他,“想必还是离不开轮椅的。”
他吃力地抬头,按捺住心头的戾气,扯了扯嘴角,笑得无懈可击:“好。”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请勿伤害攻略对象!】
徐屿宁听见系统警告,更是变本加厉,干脆上前一步,以相当轻慢的态度捏住晏时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把主意都打到她身边人的身上了,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不服?”她冷声问。
晏时嘴角抽了抽,嘴角弧度扩大,笑容愈发灿烂:“徒弟不敢。”
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温顺乖觉,若不是系统音,当真是半点也看不出他心中不忿。
这奸细倒挺能忍。
她如是评价。
“喏,买来了。”苏予迩推着一架岌岌可危的简陋轮椅回来。
早在徐屿宁出剑的刹那,她就心领神会去了最近的店铺购置轮椅,还特地挑了材质,选了架即将被销毁的劣质品。
小宗主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一贯嚣张,却也不会任性伤人。晏时被如此对待,定是咎由自取。
徐屿宁松开箍住晏时下巴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
跪在地上的黑色美人双手捏着衣摆,用力到骨节发白,银丝绣竹皱成一团,挺得笔直的枝干也被折断。
晏时手指撑着地面,勉强支起身子,一点一点挪到轮椅边,扶着扶手坐上去。轮椅似是承受不住重量,凄厉呻/吟一声,骨架上又多了两道裂纹。
即便身着黑衣,也遮不住膝前浸出的团团深色。
“师尊,徒儿陪你逛逛吧。”他以手盖在膝前,掩住那两团深色,眉眼含笑地望着徐屿宁,似乎浑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对待。
只可惜,徐屿宁同时听见了系统音:
【当攻略任务进行到相应阶段会开启好感度查询,请宿主稍安勿躁,切莫冲动。】
这就按捺不住了?看来也不是特别能忍。
她注意到,晏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腰间的遂刃上。
这是第二次。
莫名的,徐屿宁觉得,比起任务、比起砌岳宗和灵脉,晏时更在乎这把剑。
“好啊。”她不动声色地绕到晏时身后,推着他向前,一面冲苏予迩打手势示意其先行离开,“先给你买点伤药吧。”
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嵌进石板上几道岁月的裂缝中。随着步伐往前,茂密枝叶拦住人影,一时间只剩轮子压着地面滚过的轱辘声,就连凡人喧哗也被抛之脑后。
倏地,雪又落下。
晏时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一缕稀薄灵力流出,却在触及到雪花的瞬间散开。
雪花飘飘悠悠落在他腿上,晕出先前被黑色掩盖的血色。
他不自觉战栗了下。
徐屿宁瞧着这一幕,眉梢高高挑起。
寻常修士皆可凝出屏障遮雪挡雨,这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术法,晏时竟都做不到吗?
她直接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让他整个人暴露在雪中,又懒洋洋地叮嘱道:“沐雪也是一种修行,你就在此好好感悟。”
“乖乖待着,为师一刻钟后就回来。”
待晏时回头去看,身后早已没了那抹妃色的身影。
雪越下越大,掩盖住波动的灵力。
街上的嘈杂人声弱下去,凡人见雪不止,皆是收了摊子,匆匆往家赶。
不一会儿,街上只剩这架岌岌可危的轮椅立在原地。
浸骨的寒意钻进单薄的锦衣里,雪花肆意地流连在他的发顶、双肩上。
晏时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垂着长睫默默看着脚边石板被雪覆盖,不知在想什么。
捏了隐身诀、藏在右侧屋檐下的徐屿宁双手环臂抱于胸前,靠着柱子看他。
不过一日功夫,晏时就变得同昨日在迟逾白处完全不同。
昨日的晏时身上有股迷人的锐利攻击性,今日却只剩下孱弱柔美,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了无生机。
是为了使她放下戒心,才刻意伪装出这副没有威胁的模样吗?
徐屿宁暗自想,系统还是不够了解她,若是真要攻略,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更吸引人。
纯良无害的漂亮玩意儿,拿到手总归是没什么成就感。
……
尚不到一刻钟,她便不耐烦了。
她守着晏时,生怕错过他的古怪,硬生生耐住了许久的无聊。
谁料晏时似乎成了一尊冰雕,就呆呆地坐在原地,明明被冻得嘴唇发紫,也不知找地方躲躲雪。
甚至连系统音也不曾出现。
是知晓她在,故意做做样子吗?
那就加些猛料,看他要怎么接着唱这出戏。
纤长手指一挥,冷风横扫,雪花带着咄咄逼人之势直扑向晏时。
雪中美人又长又直的睫毛颤了颤,似是有所感,忽地望向徐屿宁藏身的方向。
雪粒覆在琥珀色的瞳仁前,他眼一睁一闭,眼尾处便缀了滴萦绕着寒气的泪。鬓边碎发被风撩起,碰巧拭去眼尾泪珠。
徐屿宁笃定晏时看不见她,气定神闲地同他对视。
只见晏时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有些迷惘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片雪花。
雪花在空中打着旋,眼看就要触到晏时的指尖,他却没有躲避的意思。
徐屿宁眉心一跳,迅速飞身挡在他跟前,将那片雪花推去远方。
雪花落地,在厚厚的雪中削出一道深痕。
她消了隐身诀,不着痕迹地挡住那道深痕,稍稍俯身,意味深长地冲晏时眨眼:“如何,感悟出什么了?”
头顶的常青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晏时闭了闭眼,左手抚上眼皮,轻轻摁了下。
又是一片雪花落下,正巧被他的睫毛拦下,被温热的体温融成雪水,顺着脸颊滑下。
晏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背缓慢地揉了揉眼睛。
“无妨,即便你没有感悟,为师也不会罚你。”徐屿宁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半是安慰半是不耐道,“说话。”
又是一阵风擦着耳畔呼啸而过,她的衣角忽然重了两分,垂眸一瞧,竟是晏时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捉住了她的衣角边缘。
“……师尊,”他终于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眼底属于徐屿宁的倒影模糊不清。
徐屿宁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晏时语气柔柔道:“我好像,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晏时:看我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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