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赏脸,出外景这天?给了个大阴天?,满天?空厚厚的?、低低的?、雾沉沉的?湿云。
各组人员一大早出动,赶到这座城镇唯一的?花园广场——世纪广场,做开拍前准备。
因涉及占用公共资源,剧组已经提前跟当地的?城管、市容、街道以及消防等部门层层递交了拍摄申请,取得报批后,由城管协助,将广场两端入口封闭,拉起了警戒线。
阵仗摆得有些大了,招来?了一批喜热闹又?没看过拍摄场面的?附近居民。
春蕊抵达场地时,一下车,听见?围观群众低声讨论,她就是明星吗?演过什么?电视剧啊?”
春蕊边走,边小声跟小婵念叨:“这么?多人,多难得的?打?开国民度的?机会啊,你快去弄台放映机,找片空地,循环播放我的?cut,给他们洗洗脑。”
“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跌份儿呢。”小婵心说,这种手段得亏你想的?出来?。
春蕊教训她:“磨不开面子,能成什么?事!”
小婵心一横,佯装转身:“那我现在就去车上给你剪视频。”
春蕊拽着胳膊却将她拦住了,冲她嘿嘿傻乐两声,道:“我逗你玩儿呢。”
小婵恶狠狠剜她一眼?。
剧组在拍摄场地临时扎了两顶防雨帐篷,一顶赖松林用来?放置监视器,一顶给演员取暖用,虽说已经三月半了,但气温始终个位数之间徘徊,加之,今天?吹西北风,寒意明显。
春蕊走入帐篷内,她远远就看到,花絮老师举着一台DV,正对着先一步来?到的?严文征录素材,靠近了,听严文征说:“其实,李庭辉性格中的?沉闷,跟我私下的?状态非常相似。”
春蕊刻意没去打?扰,本想躲一旁,偷偷地竖起耳朵继续听,无奈,花絮老师察觉到她,朝她招招手。
春蕊只得挨到严文征身边,入画面接受采访。
花絮老师说:“春蕊老师,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春蕊朝镜头挥挥手,sayhi。
花絮老师问:“今天?拍外景,现在心情怎么?样?”
春蕊不自觉地收敛本性,正经答:“有几分忐忑。”
花絮老师问:“为什么??”
春蕊朝严文征摊开手掌,打?趣道:“指导老师就在身边,他前两天?给我留了课后作业,马上要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现场批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我这个人胆小,非常怕老师的?。”
严文征耷拉着眼?角,斜她一眼?,任由她信口胡诌,对此不置一词。
花絮老师又?问:“一会儿要淋雨,有做保暖措施吗?”
“没有。”春蕊摇头:“都是跑动的?镜头,身上缠东西,会束缚动作。”
“冷了怎么?办?”花絮老师问了句废话。
春蕊实诚地答:“扛着呗。”
花絮老师心疼的?语气:“辛苦了。”
“其实严老师比我辛苦。”春蕊惦记着,“他的?腿受伤还?在康复中,也不知道跑起来?会不会疼,这又?冷又?湿的?。”
恍然?间,严文征打?个楞,胸口一暖,又?极快速地抿唇一笑,用成年人惯常的?报喜不报忧的?心理,敷衍道:“夸张了,我完全没问题。”
“那成。”春蕊仰脖子挑衅他,“一会儿你可别掉队。”
严文征回视:“你当跑800米呢。”
被怼了,春蕊嘶着倒抽一口气。
杵一旁盯梢的?曲澍,敏锐的?察觉到采访走向不对头,急忙找了个借口,喊走了严文征。
剩下春蕊和?花絮老师聊,大约五分钟后,统筹通知集合。
拍摄区域已经划好,以广场中央的?人物雕像为起点,凉亭为终点,跑动路线是沿着带花纹的?瓷砖铺出的?一条小路。
洒水车远远就位,两条水管长长的?蜿蜒出来?。工作人员全都穿着一次性雨衣,机器做了防水装置,组装好的?大摇臂高高吊在半空。
他们刚360度扫了一个渲染镜头,“大雨”倾落,地面湿漉漉的?。
赖松林俯下身,拿黄色的?胶带亲自在地上粘了五个停顿点,用以提醒春蕊和?严文征注意机位变换。
机位不同,景别相应有变化,赖松林分配给的?镜头时间也或长或短。
赖松林聚着春蕊和?严文征,讲清楚他的?安排,吩咐说:“反正先拉一个大远景,你俩试着跑一遭吧,感觉出个适合的?速度。”
“好。”春蕊说。
赖松林接着冲摇臂的?方向挥挥手臂,因为隔得远,他嗓门拔高一个八度:“大刘注意镜头跟上。”
收到命令的?摄影老师急忙将镜头摇到广场雕像的?方向。
“好了。”赖松林对着对讲机喊:“跑。”
雕像后方,春蕊和?严文征错开一步,先后入画面。
赖松林盯着监视器看,两人刚跑两步远,还?没暴露问题,只见?春蕊脚底一滑,四仰八叉地往后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而她身后的?严文征,大概没料想到她会摔跤,迟滞一秒,等反应过来?,想去揽她,只来?得及跪地,在她后背垫了一只手臂。
赖松林:“……”
案发现场。
春蕊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搞得有些懵,一动不动躺着,只唇角扬起难以置信的?微笑,呆滞地直视头顶上方的?严文征。
“能站起来?吗?”严文征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询问。
春蕊细细感觉一番,惊魂归体,说:“能。”
“那先起来?,地上凉。”严文征搂着她,借给她一股力,两人纷纷从地上爬起。
都非常狼狈,衣服沾了泥水,湿了一片,也脏了一片。
“磕到后脑勺了吧?”严文征方才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头撞地的?声音。
春蕊揉揉磕疼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嗯”了声。
“有事吗?”严文征确认。
“好像……”春蕊严肃又?调皮地说,“……有。”
她假模假样装得很像,严文征当真了,问:“哪里不舒服?”
“心里。”春蕊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着调的?话,“我好丢人啊。”
严文征:“……”
春蕊哀嚎:“平地一个大马趴,我感受到了来?自地心引力的?恶意。”
还?有心情开玩笑,严文征瞪她一眼?,没好气地怪罪:“是地滑。”
这时,赖松林和?小婵从远处跑了过来?。
小婵吓了一跳,围着春蕊上下检查。
赖松林关心一句:“除了头,还?摔到哪了吗?”
“没有,没有。”春蕊笑着说,“多亏了严老师,严老师的?肩膀很好用。”
严文征:“……”
“还?记得讨嘴上的?便宜。”赖松林说,“看来?真没事,行了,先去整理一下吧。”
小婵扶着春蕊离开。
赖松林低头,踩着光滑的?瓷砖四处看了看,发愁道:“确实滑,估计一会开了水,会更滑,可大远景,也不能给你们垫一层纸板吧,多影响美观。”
严文征说:“给她换双鞋吧。”
赖松林想想,是个可行的?方法,他去跟服装老师交涉。
但剧里的?戏服都是提前搭配好的?,确实准备了备用服装,可基本款式是一样的?,再去另找鞋子,费时间,拍摄时间又?宝贵。
“别麻烦了。”春蕊得知此事,和?赖松林说,“我小心点就好了。”
出外景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考虑不周情有可原。
“只能这样了。”赖松林深深叹口气。
春蕊:“嗯。”
春蕊众人跟前一副通情达理的?乖巧模样,可短暂休整后,到了严文征眼?前,又?呈现了一股截然?相反的?娇小姐做派。
她愁眉苦脸说:“再滑倒怎么?办啊?”
“你跑吧。”严文征半安抚半保证地说:“我在你后面呢。”
“哦。”春蕊算是吃了一剂定心丸。她眨巴着眼?睛,不停地端详他,似想寻出些不一样的?端倪。
无奈,严文征目不斜视,一派坦荡。
两位主演再次就位。
赖松林打?手势,示意水枪开水,开始第一条实拍。
水柱从两侧喷出,兜头浇下,瞬间春蕊和?严文征的?衣服就湿透了。
冷风潇潇卷过,水线斜织,扑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春蕊用嘴巴换气,一不小心呛了一嘴的?水,这直接导致她步伐迈得凌乱。
第一条作废。
赖松林叫停。
工作人员立马围上,给春蕊和?严文征披干毛巾、裹羽绒服,做基础保暖。
春蕊和?严文征亦步亦趋走到帐篷内,看录像回放。
镜头里,严文征驼着背,表情痛苦,看得出淋雨让他不舒服了。但他并没有只是单纯的?跑。
电影因为时长有限,每一个镜头,每一段场景都要求像铁轨一样被精心铺设,情绪的?起承转合,更要衔接恰当。
李庭辉干涉梁竹云的?生活,带她去看耳朵,佩戴助听器,属于多管闲事,他该是心虚的?,该是害怕的?。一个人内心露怯,会不由自主地过分关注路人的?视线。
严文征频频回头,担心他这样和?“梁竹云”肆无忌惮地相处,落到别人眼?里,被诟病。
他心思深。
春蕊已经逐渐适应了严文征的?表演路数,不用赖松林提醒,她一眼?发现了这段,她与他表演节奏的?不合拍。且显然?,严文征是正确的?,她嗫嚅道:“各跑各的?,看着怪陌生的?,再来?吧。”
各部门准备,再拍。
春蕊提前跟严文征打?好招呼,让他在第二个节奏点上扭头往后看,她会慢一秒跟随。
春蕊知道梁竹云和?李庭辉此时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他们做出相同的?动作,不过是她把?握住了普通人的?心理——就像两个人并肩走,一个人突然?扭头,另一个人不由自主地也会回头看。
严文征掌控着表演节奏,她得在他的?节奏里受到影响。
春蕊的?表演逐渐顺畅,也和?严文征越来?越默契了,赖松林对两人呈现出来?的?人物状态相当满意。
他一脸享受地盯着屏幕里两道欣长瘦弱的?身影,说:“这满屏的?长腿啊,可真漂亮!”
大远景过后,还?有中景,脸部特?写和?脚步特?写。
总之来?来?回回起底需要跑五条。
春蕊起初天?真地想,跑来?跑去,指不定会跑出汗呢。
可当湿冷的?衣服紧紧贴住皮肤,她的?身上宛如凝了一层厚重的?白霜,冻得她浑身发冷,牙床瑟瑟打?抖,甚至吐不出一丝热气。
她蹲在电暖扇旁,蜷缩一团,像暴风雨夜躲到谁家屋檐下的?流浪猫。
小婵拿吹风机,开热档,给她吹贴身的?衣服。
然?而衣服将将吹了半成干。摄制组换好机位,调整了设备,疾声喊演员就绪。
“我没听见?,没听见?。”春蕊开始耍无赖了:“我不出去,不出去。”
小婵瞧着她的?可怜模样,心疼死?了,但没办法替她说话,这是她的?工作。
她搀她起来?。
但春蕊的?双腿犹如灌了铅,又?麻又?重。
小婵支撑不住她。
同在一个帐篷下呆着的?严文征看不下去,过来?半搂半拖,将她弄出了帐篷。
一道狠厉的?风疾驰扑面而来?。
春蕊嫌弃地说:“严老师,你别碰我,你的?手好凉啊。”
转念想到,严文征跟她受着同样一份儿苦,又?转换为关心的?语气:“你还?好吧?”
“操心别人前,先管好你自己?吧。”严文征脸色难看。
春蕊发散思维,突然?伤感道:“我拿的?这点片酬,也不知道以后够不够我治疗风湿病的??”
严文征也是又?累又?冷,裹挟着她往拍摄区域走,说话声音低得厉害:“小小年纪,身体素质这么?差吗?这点雨水就扛不住了?”
“也是。”春蕊瞄他一眼?,觉得他安慰的?合理的?同时,曲解出另一番意思,她年纪小,但他年纪大呀!她故意激怒他,说:“但严老师你放心,你的?肯定够。”
还?来?劲了!
严文征懒得搭理她,他随即抽走了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不过,他抬手的?时候,春蕊恰好往旁侧扭头,严文征手指不小心打?到了她的?后脑勺。
春蕊“哎呀”惨叫一声,很有碰瓷的?嫌疑。
严文征:“……”
春蕊揉揉后脑勺,发现什么?,说:“有一块凸出的?地方,好像鼓包了。”
她说得是方才磕到脑袋的?事。
磕到脑袋可轻可重,严文征迟疑片刻,还?是不妥地说,“我看看吧。”
他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在她手指按压的?地方摸了摸,皱眉纠正:“你这是头骨。”
“哦。”春蕊不是装傻,是她浑身现在没一点舒畅的?地方,哪哪都感觉疼。
严文征凭印象,往她头顶的?方向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个肿起来?的?包。
春蕊按了按,真实的?痛感明显。
“我以前的?形体老师,总是夸我头骨漂亮,得,现在凹凸不平了。”她一副悲怆的?表情,却完全抓偏了重点。
严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