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崔玉卿趁着快下工时,店里没什么客人,时不时过来告诉她些消息。

比如新任县令已经到任,她三叔正在与新县令交割。

比如之前的案子已经判了,王三海被判秋后问斩,县令被发配边疆充军,王父买通官府,被判流放,王传宗妨碍办案,坐牢五年。

不知不觉过去两月,夏收正式开始。

牙人过来通知陆蓝紫,要带她去郊区查看庄园。

夏收之后要快些犁地,这样才不能耽误下季播种。

陆蓝紫自是欣然应允,这边旱地种的是苞米、黄豆、高粱。她要前去看土质,再确定看看种什么庄稼更好。

如果是沙土地种西瓜、玉米、花生、棉花、胡萝卜都很不错。

她家小时候住在农村,十二亩地,水田和旱地都有。每到夏收,学校会放假,让学生回家割麦子、栽水稻。双抢就是跟老天爷争时间。老师们家里也种地,一刻也不能耽误。

后来搬到镇上,家里的地也没撂下,因为用机器收割,也能省不少事儿。

她有十几年种地经验,只看什么土质就能知晓适合种什么庄稼。

陆蓝紫要去乡下,一个人肯定不行,刘大郎想跟着一块去,护她安全。但店里只有他和郝掌柜,他一走,郝掌柜一人支应不开。陆蓝紫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张素娘跟着一块去。

在超市养了几个月,干瘪瘦弱的张素娘面上有了血色,人也精神,瞧着也只比她实际年纪大个四五岁,万一劫匪是个老鳏夫,不怎么挑的话,兴许也会将她掳走。

这年头两个女人独自上路还是有危险的。刘大郎是个操心命,“两个女人还是不安全。要不然关一天店?我护着你们去?”

陆蓝紫拒绝了,倒是张素娘想出一个主意,她有个同乡老把式,腿脚不好,种不了地,经常往返县城和王家村帮忙带人拉货。由相熟的人带路,不用担心被人坑骗。

这事就算定下了,牙人和陆蓝紫一行人坐着牛车。

这牛车就是牛在前面拉,后面有个板车。遮不了太阳,挑不了雨。

三人坐在板车上,能空出不少位置,但是这一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差点没被陆蓝紫跌散架。

她不晕车的人,下车时,差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牙人和张素娘也没好多少,两人也是面色如土,站在原地缓了好半天。

牛车还要返回城拉人,约定下午再过来接他们,挥着鞭子调头走了。

牙人抹抹嘴角,指着不远处的庄子,“就是那儿。里面住着一家子,收庄稼时,长工也住在里面。别看灰扑扑的,地方宽敞得很。”

陆蓝紫点点头,牙人又指着庄子右侧的农田,那里有不少农民正在弯腰割麦子。

此时太阳还不算太烈,要是到了晌午,再抠门的地主都得让农民歇个晌,免得中暑。

陆蓝紫看着这些稀稀拉拉的麦地,问牙人,“这麦子亩产能有多少?”

牙人一愣,随口回答,“两百来斤吧。”

陆蓝紫默然,现代用化肥,亩产能达千斤,如果不用化肥,可能只有五六百斤。

她问牙人能不能帮她找十亩水田,“就在这附近,我想一块种了。我给他们每亩一千文的补偿,田税也由我交。我只种这一季,下一季会还给他们。”

离庄子比较近的水田就这几家,农民就指着种地过活,她给一千文补偿也是不想他们无路可走。

牙人瞪大眼睛,每亩给两千文补偿?这可是打着灯笼的好处,傻子才不同意。他们自己种,除去交给朝廷的赋税,一季水稻也就能得一千五百文。虽然大荣开国皇帝许诺“量入为出、永不加税”,但是随着土地兼并越来越明显,地方官巧立明目,加了许多别的赋税。

一千五百文的税里,只有四百文是田税,另外的一千一百文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税。

现在陆蓝紫要给他们补贴两千文,相当于他们白得九百文的补偿,还不用他们自己辛苦做活。至于不种田,他们吃什么?可以找地主重新赁地。赁不到水田,赁旱地也行啊,总归不会亏本。

牙人忙不迭道,“行,我去帮你去谈。你先四处看看。”

牙人极力促成这笔生意,生怕陆蓝紫反悔,张素娘有些急了,“东家,你怎么要给他们这么多补偿?你这样可亏了。”

陆蓝紫笑道,“如果按照他们三百斤的亩产,我确实是亏了,但是我有自己的种子。亩产可达七八百斤。”

七八百斤自然是没用化肥的效果。

陆蓝紫的超市有许多超出这时代的东西,远的不说,就说卫生间那洗漱池、抽水马桶,张素娘没那个见识,也不认得。要说种地,这可是她的专业领域,张素娘怎么可能相信,她头一个念头是,“东家,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咱们村地主家上好水田,亩产也还不到四百。那还是精心伺候的结果。亩产七八百斤,这怎么可能。”

陆蓝紫也不解释,只说让她见到时候就知晓了。她下了田,这的确是非常好的沙土地,土质疏松,透水透气性强。牙人没有诓她。

两人走到田里,长工们忙着割麦,看到她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快到晌午,他们回去歇息,故意走过来,朝她们取笑,“娘子们找谁啊?”

这些长工有些年纪已经大了,却娶不上媳妇,看到女的就凑上来。

陆蓝紫眉头倒竖,狠狠瞪回去,“找你们主家。我找他们租地。”

长工有些不信,抬着下巴问,“你家男人呢?怎么是你们两个女子出来谈?”

陆蓝紫没有挽发,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像是十八,又好像更大些。但是总归不可能未婚。只有悍妇才能这么凶。

看着这些长工围住她们,张素娘吓得浑身发抖,攥住陆蓝紫的胳膊,抖着嗓子道,“我们说的是真的。”

明显人都能看出来她在虚张声势,长工们伸手想碰过来,陆蓝紫已经出手,哗啦一声,那长工发出一声惨叫,右手血流不止。

其他长工吓了一跳,他们往常也会调戏落单的小娘子,欣赏她们害怕的神色,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硬茬子。

怕她发疯,也怕事情闹大,回头再吃了牢房,长工们忙退后两步,看那受了伤的长工。

他手确实受了伤,但是没有伤到药害。有位长工随手从地里拔了两根带刺的草,用嘴嚼碎就将它敷在伤口上。这药草陆蓝紫也认识,叫七七芽,有止血效果。农村比较常见的草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地主见他们聚在田里,以为他们在偷懒,背着手满脸不快走过来。

长工们立刻道,“东家,这两个娘子想来地里偷庄稼,被我们逮到了,她拿刀砍人。”

陆蓝紫差点被他气乐了,当着她的面就敢颠倒黑白。真是不知所畏。

陆蓝紫朝地主拱手,“我是牙人带来看庄子的,想租您庄子种些农作物的。”

此话一出,长工们立刻傻眼,什么?这人是他们的新主家?那他们岂不是把她得罪了。

地主也想起来了,“对,确实有这事。不是说收完庄稼,再过来吗?你们怎么现在就来了?”

陆蓝紫笑道,“我想过来看看这田适合种什么庄稼,也没想打扰你们。请见谅。”

地主哈哈大笑,“无事无事。你们随便看,吃饭了没?我带你们回家吃点饭吧?顺便看看庄子怎么样。”

陆蓝紫笑着点头,“牙人去帮我谈事情,待会儿就来,我等他一起,你们先去吃吧。”

地主猜到她有所顾虑,也没有强求,瞪了这些长工一眼,带着他们走了。

几个长工们想要说几句好话,陆蓝紫直接无视他们,“我有信任的长工。”

长工们对视一眼,这才真的惊慌起来。新东家不要他们这些长工,他们该怎么办?

地主已经转身往庄子里走,长工们怕陆蓝紫一言不和就动刀子,转头追上地主,问东家去哪儿?

等这些长工们一走,张素娘一屁股坐在田埂,呜呜哭起来,哭完又觉得自己太丢人,“东家,也太吓人了。”

陆蓝紫直接用麦杆抹刀上的鲜血,淡淡道,“有什么吓人的?他们不过是纸老虎。”

真正的恶人应该是那些流寇,眼神充满嗜血的杀气。而不是这种油嘴滑舌,只敢口花花的怂货。

陆蓝紫和张素娘走到树下,摘了几片叶子当垫子,吃着从家带来的饼干和面包,就着饮料。喝完后,张素娘收拾垃圾。

牙人也来了,陆蓝紫分了一些吃食给他。牙人咬了一口面包,眼睛一亮,“好松软,这怎么做的?”

陆蓝紫摇头,“这很难做的。”

牙人也没有纠缠,只吃了两口,就将面包塞进怀里。一问才知,他要将面包留给母亲,他母亲牙口不好,这个刚好适合他。

陆蓝紫便把剩下的饼干给他,他吃着眼睛一亮,而后告诉两人结果,“我跟他们已经谈好了,他们家同意将水田租给你,不过他们担心你是骗子,想先收一半现钱。”

陆蓝紫颔首,“可以。下回我带过来。”

牙人问她看得怎么样,陆蓝紫对田很满意,于是他又带两人去了庄子。

这庄子并不怎么样,矮矮的土坯墙,包括连主家住的房子都是土坯房茅草顶,总共有三进院子。长工们住在第一排,地主住在第三排。第二排专门放粮食。

长工们住的要简陋多了,屋子全是大通铺,每间能睡三十个人。如果将房间全都换成大通铺,这三进院子至少能住六七百人。不过那样一来,粮食就没地方放了。

陆蓝紫倒是不用担心粮食,她的超市每天都在往外卖粮,五百亩地看似多,亩产七百斤,也才三十五万斤,看似很多,可能还不够她卖三个月。

看完庄子,陆蓝紫一行人往外走,等了半个时辰,车夫也不见踪影。

牙人担心回不了城,就想腿着走,询问陆蓝紫的意思,“咱们别等车夫了,他肯定不会来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其实走路回去也没多远,只要进了城,一切都好说。

陆蓝紫看向张素娘,她有些忐忑,“东家,张叔不是那种人,但他一直没来,说不定真被事情耽误了,咱们快走吧。这个庄子不安全。”

她刚刚就注意到那些长工时不时回头看他们,太吓人了。

陆蓝紫见他们都不想等,自然也不反对,说实话她压根不想坐那牛车,太颠了,差点没把她内脏颠出来。

腿着走,确实累些,但是能够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也不错。

于是三人往回走,走了半个时辰,天空聚拢片片乌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牙人和张素娘都怕淋雨着凉,这可是发烧就能死人的古代,两人提议跑回去。于是三人疯狂奔跑,但他们奔跑的速远赶不上降雨的速度。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他们身上,刚开始是大颗大颗,后来像一串串珠子,三人衣服很快被淋湿。又因为是夏天,穿的不多,紧紧贴在身上特别不舒服。陆蓝紫和张素娘还好些,两人面料是现代的,不掉色,牙人身上穿的衣服太薄,颜色又深,跑的时候,雨水都变成了蓝色,滴滴答答形成一条条直线。

陆蓝紫边跑边找地点,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塔,忙示意他们过去躲躲雨,“你看这些乌云是一片片的,下的是雷阵雨,等不下了,咱们再走。”

牙人和张素娘跟在她后头,待看到这塔,两人面色变了又变,站在雨里,踌躇不敢接近。

陆蓝紫见他们傻呆呆站在雨里,忙招手,“快过来啊,万一生病就麻烦了。”

牙人身体抖了抖,调头就跑,“不了!我身上已经湿了,我肚子好饿,我想先回家。”

说完,生怕陆蓝紫叫他,跑得飞快。

陆蓝紫也没当一回事,拉着张素娘站到她旁边,又从包里取出一方帕子擦脸。雨太大了,她睫毛都沾着水珠,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而且雨水落进眼里很难受。

陆蓝紫紧紧靠着小塔,这塔只有半片瓦片伸在外头,只有紧贴着才能不被雨水打湿。但张素娘却离小塔足有半步远,身上湿了一大半。

陆蓝紫擦完,视野重新恢复,这才注意到张素娘一直低着头,“你怎么了?”

张素娘木愣愣地没有没回答,突然一声“瞄”的叫声,陆蓝紫回头,就见一只猫疾驰而来,许是太冷的缘故,它沿着墙面几下就跳进小塔开着的洞口。

陆蓝紫这才注意到,这塔是用石砖砌雕刻而成,看上去犹如一个小佛塔,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一个小小的洞口,猫儿跳进去,时不时发出咀嚼声,像是在吃东西。

“啊——”突然一道刺耳的尖叫响起,陆蓝紫唬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侧头一看,原来是张素娘双手捂着耳朵,双眼惊恐瞪着前面的水雾。

陆蓝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有一个小水洼,没什么东西啊?

她伸手想要拍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回事,谁知张素娘像是得了失心病,地上全是积水,她却不管不顾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磕个头。

陆蓝紫左看右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荒郊野外,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怎么突然跟中了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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