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蓝紫也顾不上问张素娘,三两步走到窗前,探头往外一瞅,楼下不是别人,正是那刘大郎。
“我在这儿!”陆蓝紫打开窗户,探出半边身子冲他挥挥手。
刘大郎头发乱糟糟的,肯定是早上得知消息就赶过来通知,他仰起头,许是跑得太急,灰头土脸,他却顾不上这些,而是飞快冲她道,“东家,东市乱了,有伙流寇正在撞孔家大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这条街,我怕他们会过来抢超市,你快躲起来。他们要是抢东西,你就让他们抢,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也许会对你们下手。切记,躲好,我今天就不来上工了,我要回家。”
他说话语无伦次,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说话时双眼还一直盯着街的尽头,生怕下一秒流寇就冲过来。
陆蓝紫见他要走,忙把人叫住,从楼上扔下一把军刀,“你拿着防身。”
刘大郎看着稳稳插入路面的军刀,也顾不上细看,拔起来边退边回头看,确定没人才一路狂奔。
大概只过了几息,就听到外面传来地皮震颤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喧闹,再仔细一听,似是有人哭有人笑。
陆蓝紫伸长脖子往外看,只见那街的尽头扬起尘土,很快是动物的嘶鸣,似是马叫,也有牛叫,还有驴,她分不清,也顾不上多看,飞快将窗户关上。
在她关窗时,刚好看到对面的崔文忠,他似乎也被吵醒,正忧心忡忡看着街尾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仿佛看到他朝她这边瞧了一眼。
“东家,怎么办?”张素娘急得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她人老珠黄,那伙流寇不会拿她怎么样?可东家怎么办?草丫怎么办?
她们只是弱女子,也不是那伙流寇的对手啊?
陆蓝紫从床底翻出两把军刀递到她手里,拍拍她肩膀,“你是母亲,要记得保护好草丫。”
张素娘身体一直在抖,听到她的话奇迹般不抖了,可是说话还在发颤,“东家,那你呢?”
她死死握紧刀的把手,手心很快冒出细汗。
陆蓝紫瞳色幽深,“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别担心。快去房间保护草丫。”
张素娘三步一回头,最终还是走出房间,刚关上门,外面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陆蓝紫打开一条缝,终于看到那伙流寇的庐山真面目。
街头黑丫丫全是人,有几个似是头目,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脸上全是横肉,还有几道吓人的刀疤,眼神阴鸷邪恶。
为首的男人戴着黑绸巾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他打量一圈周围肆意大笑,而后又快速挥手示意手下翻找。
那些流寇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进去之后就是翻箱倒柜找东西,看到值钱的好物眼睛直冒绿光,毫无廉耻直接划拉到包袱,商铺主人心疼直掉眼泪,却畏惧对方手里的刀根本不敢阻拦。
这些流寇雁过拔毛,争吵声,一袋袋宝贝被抬出来发出的沉闷声,贼寇们放肆的大笑声以及百姓痛苦的哀嚎声,犹如人间炼狱。
几家商铺遭受不同程度的洗劫,百家惠的大门被揣得咔咔作响,却因为里面用的锁太过坚固始终踹不开,脾气越发焦躁。
两个流寇踢开对面的客栈,从里面拽出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像献宝似的冲首领道,“大哥,你看我寻到两个美人。”
首领闻声看去,果真是玉雪美人,他眼里很快被淫邪占领,这样美的女人,他平生就没见过。
那手下见大哥满意,指着那穿着精致比甲的女子笑道,“大哥,听说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您今儿可是有艳福啦。”
首领大笑一声,“好!有赏。”
手下笑眯眯拱手道谢。就在这时,崔文忠浑身是血,他身上那身上好绫罗早已破烂不堪,显然在楼上也发生激烈打斗,他手执长剑,满脸是血,从客栈稳稳走出,凌厉的眉眼瞪着那马上人,冷声道,“我是清河崔氏,她是我侄女,你放开她。”
他一把将两个女子护在身后,两个姑娘吓得腿软,躲在他身后,惊恐地看着这些恶人。
首领收了笑容,“清河崔氏?世家名门,那你也是朝廷命官喽?”他眼里闪过凶狠的恶意,“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只知享乐,我家乡今年发生大旱,你们这些狗官还在催科,既然你们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造1反。来啊!你不是厉害嘛,那我来会会你!”
他抽出长刀,驾着马朝崔文忠挥去。
陆蓝紫看着这一幕,下意识闭上双眼,耳边不知是谁的吸气声。这贼寇有高度优势,崔文忠矮他几个头,再加上他还受了伤。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耳边传来刀剑击打在一起的声响,再睁眼,两个回合已经过去,崔文忠胸前又中了一刀,好在没有伤到要害。那贼寇却是毫发未伤。
那两个姑娘上前扶住崔文忠,已是泪流满面。
那贼寇驱马上前,攥住容貌最胜的女子想将她拉上马,还没等他的手触到女子的衣服,突然一道低沉的噗噗声,随即那贼寇从马上摔落,倒地不起,额头有一个黑色的大洞,正咕咕往外冒血。
其他贼寇原先还想看香艳好戏,没成想首领突然死了,顿时大惊失色,以为是那女子动的手,执刀将她围成一圈,警惕地看着她。
还没等他们动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些人陆续倒地不起,无一例外都是额头有个大洞,死得不能再死。
有个贼寇倒地时摔到女子身上,她吓得放声尖叫,而崔文忠则是抬头惊恐地看着对面二楼,那女子用极为冷淡的眼神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长形管状物,似是火铳的模样,还不等他细看,窗户已经关上。
崔文忠用剑戳着地面,撑起身体,一颗心忍不住地轻颤,她是不是又起了争夺天下的心思?
街道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也不知过了多久,客栈掌柜小心翼翼探出头,颤抖着声音打破这僵局,“大人,他们都死了吗?”
崔文忠被打乱思绪,他已经想不到将来,只想将眼前的事处理干净,他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到身后,又恢复往日的沉稳,“死了。”
一个、两个、三个……店主们纷纷走出家门,确定这些贼寇都死了,受了惊吓的他们对着尸首拳打脚踢,发泄心中的愤懑,有些人踢累了跪在地上崩溃大哭,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些人抱在一起痛哭,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将贼寇搜罗的麻袋倒在地上,开始翻找属于自家的东西。
“东家!吓死我了。崔大人真厉害,一个人居然杀了这么多人。”街道乱糟糟的,张素娘出去看过热闹,很快又回来汇报消息。
陆蓝紫听她的语气,崔大人并没有将她供出来。私藏火铳无异于谋反,他居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他是感谢她救了他侄女。
快到中午时,刘大郎和郝掌柜姗姗来迟。
郝掌柜家里也被打劫一通,不过他刚搬到此时,没什么贵重东西,损失不大。倒是东城许多人家都损失惨重。
“崔大人正在将贼匪们抢劫来的东西全部退回去。”刘大郎显然是个爱打听的,“孔家人这次也遭了大罪,死了二十多个家丁,丫鬟也遭了大罪,听说好几个上吊自杀了。上回来咱们这儿的孔家七少爷被贼寇砍了一刀,命差点没了。听说躺在床上养伤呢。他们家抢的是最多的。崔大人命人退东西时,有些贵重物品被别人浑水摸鱼,孔家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说到这里,他幸灾乐祸起来,“他家的东西也不知是抢的谁家的。他还想将超市据为己有,活该他得此报应。”
郝掌柜也是松了一口气,“那七少爷受此大罪,没个一年半载,他不敢出门,咱们也能清静一段时间了。得亏有崔大人,他真的是好官。”
陆蓝紫跟着点头。
下午崔文忠就带着那两位姑娘登门,对方想请陆蓝紫单独说话。
他这话其实很失礼,时下未婚男女哪能待在私密空间。就算有两位未婚姑娘也不合规矩。但他知道陆蓝紫并不介意。上辈子她公然让女子抛头露面,名节对她形同虚设。
果然他提出之后,陆蓝紫将人带到隔壁茶馆二楼雅间。
刚坐下,崔玉卿带着丫鬟玛瑙纳头就跪,“多谢陆掌柜救命之恩。”
陆蓝紫扶她们起来,开始装傻,“你们俩的性命不是你叔叔救的吗?与我何干,你们可别是谢错了人。”
崔玉卿被她弄得一愣,下意识看向叔叔。
崔文忠也没有说话,只拱手道,“姑娘有所顾虑,崔某知晓,定会守口如萍。”
陆蓝紫松了一口气。
崔玉卿将帕子双手奉上,“恩人,这是我为您绣的一方帕子,虽然与救命之恩不能相提并论,但我不知该如何报答,请您别嫌弃,万万收下。”
他们都这么说了,陆蓝紫不收下帕子,显然不尽人情,她接过来。
崔玉卿小心翼翼询问,“陆掌柜,小女初到流水县,没什么手帕交,咱们能约着见面吗?”
陆蓝紫挠头,“我家开的是超市,天天有客人登门,你可是大家小姐,这样会坏了你的名声。”
这算是婉拒。虽然崔玉卿很热情,但是崔文忠眼睛尖,见识广,她怕自己露出破绽,所以能不接触就别接触。
崔玉卿有些失望,崔文忠却笑道,“陆掌柜说的再理,你想约她见面,就约在外面。一起郊游,一起游湖,都是不错的。”
崔玉卿眼巴巴看着她。
胜情难却,陆蓝紫却信旧没给个准信,只含糊道,“如果有时间我就去。”
崔玉卿眼里多了璀璨的光芒,比繁星还闪烁。
陆蓝紫想到那些流寇,好奇询问,“他们是哪儿人?为什么会流落到流水县?”
崔文忠叹道,“河南发生干旱,朝廷正在商量救济赈灾,这些贼寇等不及,一路烧杀抢掠,害死不少百姓。逃到流水县,也因为我们这儿城防松动。再往前走,就是风口县,那儿靠海,估计他们是想出海当海盗。”
陆蓝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有些担忧,“还会不会再有流寇?”
河南道受灾百姓如此之多,这伙流寇也就十几人,谁知还有没有第二拨,第三拨。
崔文忠见她眉眼皆是担忧,生怕她趁机作乱忙道,“不会的,朝廷已经拨款,派了钦差大人前去赈灾,百姓有活路,不会再铤而走险。”
这话陆蓝紫是赞同的,“但凡有一条活路,百姓也不会造1反,他们的要求是最低的。”
崔文忠心想:你上辈子也没有被逼到绝路,可你不是照样反了吗?
崔玉卿见两人谈正事,面露古怪,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开口。
谈完事情,双方各自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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