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池遥慢吞吞移到柜台边。
男人那天的话似魔咒般在耳边盘旋,她盯着杜鹤寻,总觉得他身上刻着“朋友”俩大字。
睫毛颤了颤,池遥舔了下唇,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高兴,就好像忽然因为交了新朋友,或者有人愿意主动和她交朋友而开心。
这种感觉像是忽然之间被偏爱了般,他们拥有了彼此的秘密,并未彼此保守。
唇角忍不住再次弯了弯,池遥正要装作无事人说话。
忽的,对上男人漆黑的眼。
对视一秒。
池遥情不自禁地缩了下手。
石窗落下柔和的光线,似针线般散射,男人的脸庞恰好融在阴影中,他似乎是笑了笑。
又似是没有。
很快便听见男人温浪的声音。
“怎么了?”
“……”
池遥慌忙收回眼,并不习惯直视人的眼睛。
她定住心神,踮起脚尖趴在柜台上,“我想借一下你的电瓶车。”
杜鹤寻今日穿得是件黑色衬衫,靠近了才看清上面绣的竹叶纹路,像是有生命般浮游在衣服上。
他带了副银边平光眼镜,倒是把眼睛的孟浪感掩盖一二,看起来如古代读者圣贤书的贵家公子。
男人倒是没直接答应,而是凝思片刻,撩起桃花眼,问:“你去哪?”
他话虽如此,手指却已经勾住钥匙,我在手心里。
银白的钥匙在他手间映出淡淡的粉色。
池遥:“我打算去趟江二婆家。”
之前受第一书记陈庚岐所托,池遥近几天都会抽空去看一看江二婆,同她聊聊天,缓解她焦躁的心情。
而今天是朱志强归家的日子,池遥更要去看上一趟。
垂眼平静地看了下池遥,杜鹤寻将钥匙递给她。
池遥准备接下钥匙。
而即将触碰到的钥匙忽然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再次落入男人掌心。
慢两拍,池遥抬头望向杜鹤寻,觉得他是不是在逗自己玩,“……?”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钥匙,摇摇晃晃,发出“叮铃”的响声。
唇边不自觉地含了点笑,杜鹤寻另一只手嘀嗒嘀嗒地敲着木红色的柜台面,不紧不慢地笑了下。
“你知道骑车去江二婆家的路线吗?”
男人的声音放的有些低,慢悠悠地,深里似藏着些戏谑。
“……”
伸出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池遥心虚地轻咳了声。
来民宿多日,她基本躺在房间里,很少有出门。而去江二婆家的路一开始也是由杜鹤寻领着从民宿前的山坡下,并不知怎么从后面乡道的路线。
认真思考三秒。
池遥乖乖作答:“不知道。”
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眸里露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杜鹤寻揉了揉太阳穴,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
放至桌上,杜鹤寻低笑了声,有些无可奈何,“我送你去吧。”
“正好去村里找陈庚岐处理点事。”
等池遥反应归来,男人已经拿了件外套过来。
衣服是件黑色戴帽夹克衫,胸口处有一只蝴蝶的刺绣,版型宽大松弛,一看就是男人自己的衣服。
看了一眼,池遥便收回视线。
未料,下一秒,杜鹤寻便将衣服递给了她。
池遥懵了下:“给我的?”
“嗯,对。”杜鹤寻单手拎着外套,声音不咸不淡,“最近风大,你穿太少路上会冷。这外套你反穿着挡风。”
三四月交接,温度多变。时而阴时而阳,前几天还是舒服的温度,这几天出去又有些微凉。
今日恰巧是个阴天,抬头望天也不见太阳。
盯着外套,池遥下意识想要张口拒绝。
停顿一秒。
她抬头看向男人温和的眼,忽然想起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穿朋友的衣服似乎也很正常。
她和祝涵也经常互换着衣服穿。
所以……穿件衣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她回来也借件衣服给他。
思考完毕,池遥慢吞吞地“哦”了声,接过外套,随手抖了下,动作缓慢地反套上外套。
手里的重量一空,杜鹤寻收回手,懒散地双手插兜,视线停留在女人身上。
屋内只开了几盏灯,昏昏暗暗的,却正好为池遥笼上一层古色的光影。
忽然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女人的样子。
隔着一层雨雾,池遥单背着一把吉他闯入民宿,身上湿漉漉的,透着股落寞的封闭感。
忍不住地对她多加关注,却愈发现和外表不同,她身上闪烁许多耀眼的优点。
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杜鹤寻忽然问:“之前第一次去二婆家不害怕吗?”
窗沿似有累积的雨水滴落,啪嗒一声。
池遥低头:“害怕啊。”
她这话实在实诚得可怕,以为会听到别样答案的杜鹤寻忍不住又笑了笑,他慢声问:“害怕为什么还要去?”
池遥抬眼看了他,忽觉气氛有些肃然。
“不知道。”池遥将手穿进袖子,偷偷扬了扬唇,“但感觉你长的不像坏人。”
摸了摸自己的脸,杜鹤寻闷笑了声,嗓音低矜含笑,“也是。”
两人上了车。
电频车车身较小,专门在当地这种巷子里骑行。
也就导致座椅宽敞度不够,稍有不慎,两个人就挨在一块。
舔了舔唇,池遥反手握住座位后侧的扶手。
以保持一个狭小的安全距离。
由于杜鹤寻的衣服对她而言很是宽大,仅反套在身上,不人为提拉时,总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而寒风就从这缝隙中穿过。
细细麻麻,如针般扎进炽热的血肉里。
余光扫过后视镜,杜鹤寻唇角弯了下,随意地扯着话题:“你是洛北人吗?”
风声很大,池遥担心他听不见,特意提高了音量,“是。”
“我大学就在洛北念的。”杜鹤寻眉眼舒展开来,“不过念的是所不入流的野鸡大学。”
微凉的风穿过脖颈,池遥没忍住地缩了缩脖子,安慰他:“没事,那都是以前了。”
“你现在不也挺好的,还开了家很漂亮的民宿。”
男人声音不轻不重,“还行吧。”他扬唇笑了笑,声音揉进风里,“说不定我们在洛北还见过。”
“见过吗……”
池遥并不觉得可能,洛北是个繁华的大都市,流动着上千万的人口,而他们相见的几率实在太小。
但她并没有说出,只是配合地说:“说不定真见过彼此,只是我们都没有印象。”
杜鹤寻并没有接话,他扫了眼后视镜里冻的发抖的女孩,无声放慢车速。
两侧的风一下子柔和起来。
池遥空出一只手来,提了提衣领,围住自己的脖颈。
翠绿的松树林在眼前掠过,树叶随着风向左右摆动,摇摇晃晃。
瞧着前路也没什么障碍,池遥松开握住扶手的手,用掌心的余热温了温脖子。
耳边灌满风声。
压了压肩膀,池遥凝视着镜子里的男人。
以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男人似蝴蝶般孟浪的眉眼,风掠起他额前的碎发,显露出流畅的脸型和紧实锐利的下颚线。
他眼窝深邃,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神色懒散而张扬。
风口微微吹皱他的衬衣,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思维慢慢放空,池遥安静地盯着树梢摇曳的树叶。
向左向右,又直至落下。
忽然车速似加快了些,猛烈的风鼓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湿冷乌木香。
飘渺的淡香打断她的思维。
咽了咽喉咙,池遥回过神来。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冷吗?”
池遥摇摇头:“还好。”
也多亏杜鹤寻临走前拿的外套,池遥半个身子几乎都被裹盖住。
即使有冷风钻入,也很快被热量消散。
女人的声音在风的吹荡下显得格外空灵。
杜鹤寻眯了眯眼,懒声道:“再拐个弯就到了。”
“下次你把路线记住。”男人说,“就可以自己骑车去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
冷风迎面而来,脸瞬间冰凉。
池遥用手捂了捂脸,看向后视镜。她冻得发抖,“你不冷吗?”
杜鹤寻没回头,声音被风吹散,“不冷。”
捋了捋碎发,池遥瞧着男人衣摆处被吹起的幅度,有些不太理解,他真的一点也不冷吗?
男人个子高,站起来约有一八五左右。坐在她前面,背脊宽阔,似座小山般稳稳地替她挡住绝大多数风源。
眼前的道路变得狭窄起来。
车身微微倾斜,拐向另一个路口。
车速也慢了下来。
毫无设防的,池遥不受控制地前倾。
云层中慢慢露出太阳的身影,阳光蔓延在四周,骑行的影子被勾勒出来。
她撞向男人宽实的后背。
与此同时,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吻了吻男人的脊骨。
像一只山雀停留在树梢。
思维忍不住慢下来。
手指似乎僵硬起来,池遥慌乱地找了个支点,却无意触碰到男人回头伸过来的手。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一片冰凉。
愣了两秒,她反应过来这是男人的手。
指尖微颤。
池遥低声说了句“谢谢”,无措地扶着车垫坐直。
车子停了下来。
杜鹤寻侧身回头看向她,“没事吧?”
日光之下。
女孩垂着小脸,阳光折射出她眼皮上的淡青色血管,睫毛微微发颤,她干巴巴地说:“没事。”
男人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掌心紧张地蜷缩在一起,池遥讷讷地笑了下,“没事。”她眨了眨眼睛,飞速转移话题,“我们继续走吧。”
虽然池遥话如此,杜鹤寻还是确定一遍她没出什么事后,才重新起步。
微凉的风再度吹在身上。
盯着指尖,池遥顿了下,又看向男人被吹皱的衬衣。
摸了摸手指,刚才那瞬冰凉的触感,放在还残留在指尖。
他在骗人。
他也冷。
池遥默默想。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我们杜老板不是野鸡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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