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看看是谁倒在那里!”
耳边响起杂乱脚步声,棠谙努力睁开眼,视线与一张熟悉面孔对上。
温玉正掰开棠谙的手,试图拿到那朵茉莉花,见棠谙看过来,神情有些尴尬,但很快变得理直气壮。
“温玉,那是我的东西。”棠谙轻声提醒。
“谁知道是不是你的,指不定是你昏迷前,从谁身上抓下来的。”
温玉有些心虚,但还在嘴硬。她的队伍到现在也找不到鬼修线索,而木牌又识别出,茉莉花上有极浓的鬼修气息。
棠谙叹气,她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本想息事宁人,对方却不愿意。她握紧另一只手中裴千烛的佩剑,准备反击。
鬼域中武生教的招式,用来对付温玉,已然足够。
“温玉,试炼中抢夺他人线索,可是要被取消入秘境的资格。”
一道冰冷嗓音从远方传来,打断了棠谙的动作。棠谙摇摇头,看着缓缓踱步而来的裴千烛,觉得有些可惜。
温玉没想会在这里见到裴千烛,这人即使手中无剑,气势也不容小觑。温玉连声狡辩都不敢留下,忙招呼同伴逃走。
身边人群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尽散了。就像棠谙与裴千烛经历的那场鬼域,分明只过了几日,却像是走完了他们的一生。
棠谙见裴千烛过来,因危机而提起的那口气,骤然放下。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甚至变得有些发青。棠谙抬手捂住胸口,说不出话。
“药放在哪里?”裴千烛匆匆走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棠谙。棠谙摸索出怀中,带着些温热的药瓶,递给裴千烛。
药丸入肚,棠谙才觉得呼吸畅快些,她看着裴千烛将木塞塞回去,眼中有一丝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对吗?”裴千烛的眼睛还是那样毒辣。
“你这样......我下一次可能拔不出来。”棠谙用诚恳的目光望着他。
“.......”裴千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木塞往外拔了拔。
“你听见了吗?似乎是秀云,要我们去救茉娘。”棠谙借着裴千烛的手臂,从地上站起来。
见裴千烛点头,棠谙又道:“可是去哪里才能找到鬼修呢?我们现在,连找鬼修线索都费劲。”
裴千烛还是不说话。棠谙觉得有些奇怪,扭头看去,只见裴千烛嘴唇发紫,额头遍布冷汗,他闭着眼,很痛苦的样子。
棠谙见裴千烛站得摇摇欲坠,忙贴上去稳住他,棠谙急得在裴千烛耳边大喊:“别倒!我扶不起啊!”
可裴千烛还是支撑不住倒下去,棠谙一时没收回手,被带着摔在他身上。棠谙的脸顺势埋在裴千烛怀里,清冷气息,源源不绝灌进鼻腔。
她听着耳边沉闷心跳声,有些自暴自弃地趴在裴千烛身上。
手背该蹭破皮了,不过还好用手垫住脑袋,否则摔成傻子可怎么办。棠谙望着满眼月白,心中叹息。
最后,还是棠谙将身上所有药,挨个喂了裴千烛一颗,才让他清醒过来。棠谙盘腿坐在原地,阴恻恻地看着他,问道:
“你后来为何消失不见了?”
裴千烛捂住脑袋,目光有些呆滞,“我的身体似乎被人控制,不能自主活动,但......”他的脸突然染上霞色。“但能看见。”
棠谙想起匡先生的所作所为,嘴角忍不住勾起,但很快又被她强压下去。棠谙正色道:“你身体如何,还需多久能够恢复?”
她没有忘记,茉娘还等着他们去救。
“现在好多了,但要对付鬼修,还得从长计议,否则只是白白送命。”裴千烛知道棠谙心里在想什么。
“也是。”棠谙点头,扶起裴千烛,打算去与常卿诀他们见面。
“棠谙!可算找到你们了。我就说温玉指的路不可信,要往相反方向走,他还和我犟。”
常卿诀拧了一把身边易淮的腰,忿忿道。易淮任她拧,也不敢反驳。
棠谙见这两人生龙活虎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她看见常卿诀作势要往裴千烛口中送药丸,忙开口阻止:
“且慢,我方才不知他的情况,把这些药都喂给他一颗。你看看,这其中可有药性相冲的?”
常卿诀摇头,直接将丸子扔进裴千烛嘴里,“他这是在鬼域里饿的,补补就好。”
“咦,这么说,你们也进了鬼域,为何不吭声?”棠谙察出常卿诀话中纰漏。常卿诀闻言,面上露出些尴尬,她抬起手拨动几下发尾,沉默不语。
“我们一进去就迷失心智,沦为鬼域的傀儡,她不好意思讲。”易淮的少年音从一旁传来,他平日话都不愿和人说,但揭穿起常卿诀来,却毫不留情。
棠谙看着这两人打打闹闹的模样,眼底染上零星笑意。等了一会儿,她正色道:“既然各位都已恢复,那我们便会一会鬼修,可好?”
“你有办法引鬼修出来?”一直没说话的裴千烛,此时望向棠谙双眼问道。棠谙眼中装满坚定,朝他点头。
“那还等什么?看我亲手抓到他本体,拔个头筹玩玩。”常卿诀摩拳擦掌,易淮也握紧剑柄,以行动附和。
棠谙走到路口,望了望天色道:“稍安勿躁,傍晚时分,才好请鬼。”
棠谙让他们去找些请鬼用具,自己则忙着用白纸,撕出一沓简陋的小纸人来。她将纸人往地上一撒,便见这些纸片立起来,像顽劣孩童一般,围着她手舞足蹈。
棠谙笑了笑,她拿起常卿诀找来的瓷碗,往里面倒满酒液。棠谙让裴千烛划破指尖,将血滴在从鬼域里带出的茉莉花上。裴千烛以为棠谙怕痛,便按吩咐做了,没有多想。
棠谙将染了血的花放进酒里。奇怪的是,血并没有在酒中晕开。
棠谙倾斜瓷碗,用酒液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她正准备站进圈中,却被裴千烛拦下。
“我感觉到这很危险,可以换人进去吗?”
棠谙望着裴千烛,愣了愣,她没想到他的直觉这样敏锐。棠谙摇摇头,指着圈外纸人道:“不用担心,纸人会保护我。你们的任务是在鬼修逃逸时,拦住他。”
听见这话,裴千烛才放下心来。他拿着剑站在棠谙身旁,随时准备战斗,常卿诀与易淮也各守一方。
棠谙端着碗,一步踏进圈中。这是困鬼阵,带有鬼修气息的茉莉花,和活人鲜血分别是至阴、至阳之物,用他们可以暂通阴界,而鬼入了阴间,便别想再回人间。
四周霎时起了一阵旋风,吹得落叶在她身旁不断打转。棠谙没有管这风,和迅速降下来的体温,她看着碗中酒液不断减少,面上带笑。
“可否,请他来见我?”
棠谙对地上唯一一只,突然变湿的纸人客气道。那只纸人行动极严肃,不似其它纸人那般活泼。它摇摇头,指着瓷碗不动。
“满上。”棠谙伸出手,让常卿诀继续倒酒。她面上不显,但身体已冰冷似铁,失去知觉。
纸人喝了三碗才止住,它变回活泼模样,似乎附在上面的东西已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棠谙隐约听见一阵锁链声,她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对同伴道:“鬼修来了,你们小心。”
一阵狂风急速刮来,呼啸声真真如鬼哭狼嚎。一缕淡淡黑影夹在风中,不断变幻身形。
棠谙沾取瓷碗中剩余酒液,点在眼睑上。再睁眼时,她看到的是一个仅有黑白双色的世界。
鬼修被铁链牢牢锁住,他面目狰狞,拼命挣脱却无济于事。而他身边有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太太,手中提着剑,右腿管空荡荡的。她也被锁住,但神情泰然自若。
“茉娘!”棠谙惊诧大呼,她没想到请来的阴差,竟将茉娘也绑了来。棠谙急得掌心冒汗,怎么办,不能让茉娘也进困鬼阵。
“你看见了茉娘?”其余三人同时开口,他们一齐望着狂风刮来的方向。
棠谙点点头,她的脸色极为难看。茉娘与鬼修被那条锁链缠在一起,若要解开,便免不了让鬼修逃出。棠谙不知道自己这几人,能不能制住他。
她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终于想出个办法,只是不知,自己还能否回来。棠谙苦笑一声,正准备动手......
“棠谙,不可!茉娘已是亡魂,入阴界本是归宿。”茉娘的声音被风卷得破碎,她将自己与鬼修缠得更紧些,用力拖曳锁链,朝地上水圈飘来。
棠谙双眼微红,却不理会茉娘,她朝把剑攥得死死的裴千烛吼道:“少磨叽,快把剑给我!你想我们一起死吗?”
裴千烛别无他法,只好把剑交给棠谙,严肃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一定要回来。”
棠谙没想到裴千烛会这样说,她微微愣住,很快又郑重点头。棠谙提剑,在自己掌心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争先恐后涌出,瞬间沿着水圈铺满。
地上出现一个深红的圆,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眼睛,从地底爬出,窥探人间。鬼修离棠谙越来越近,她不慌不忙,用染血手掌握住锁链。
像冰雪在烈焰下消融,血液附着处的锁链崩裂,棠谙也成功地将茉娘与鬼修分开。
棠谙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就发现自己的血,对阴物有极强克制作用。因而那时,才不敢用自己的血请阴差。
但是……
“棠谙!”
围在棠谙身边的三人,皆惊慌失措地叫着她。他们伸出手,却只能碰到虚影。
棠谙和鬼修一起,被吸入地上血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