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了。”周尉转过头瞥顾畅一眼,“只是昨天我帮她了一个小忙，人家多半没有那个意思。”
反应过来，他摆弄了一下袋子,露出蛋饼的小小一角，低头吃了一口。
周尉来教室来得有点晚，蛋饼已经凉了些。
但这家店的味道实在不错,口感软糯、蛋液和肉沫鲜香而不?油腻。
正好他没有吃早饭，来一个蛋饼刚刚好。
周尉轻轻勾起唇角，心情很好。
“不?是，尉哥，那你刚刚扔桌子上?的情书不是她送的吗？”
顾畅见他忽然不言语，有些奇怪地皱眉，尉哥刚刚凶着一张脸跟想质问他似的，这会儿怎么忽然就焉儿了？
难道尉哥之前以为情书是他帮着递的？
周尉拿着个蛋饼吃得正欢，听到顾畅的问题,也没急着回答。
其实，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周昊捡到笔记本的那天晚上?,还有许慢慢在场。
仔细想想，也很有可能是周昊搞错了主人，说不定这个笔记本就是许慢慢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和许慢慢好像并没有多少交际？
为什么……
想来想去,周尉也不?敢确定。
半晌,他轻描淡写?地澄清道:“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联啊。”
还是等到下次，把那个笔记本从家里带过来，直接试探一下……
“早餐是早餐,情……信封是信封，你内心戏太多了。”他调侃地看一眼顾畅，倒打一耙。
顾畅窒了一下，莫名其妙道：“那不是你先把情书拿出来的吗？”
说到这封几乎已经猜到原主人的信，周尉意味不明地眨眨眼，盯着桌上?夹着它的数学书，虎牙轻轻咬住了左侧唇角，带上几分野性，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
“我就给你看看，又没让你瞎猜。”
尉哥居然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顾畅震惊地看他一眼：“尉哥，这是炫耀吧这是炫耀吧炫耀吧！！！”
好气哦，想他顾畅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除了……那个死直女，怎么就没有人向他倾心呢？
他怎么就收不到这样少女心满满的情书呢？
等等。
奇怪了！尉哥平常看起来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挂心，还常常被质疑为不解风情冷淡王的，竟然还把情书收下了？
这是铁树要开花啊？
正走着神，他便听见身侧的周尉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哦，也不?是炫耀。”
顾畅讶然地看向他，却发现这位口口声声说“不?是炫耀”的周尉同学，又从书里摸出那封情书。
淡粉色的信封上?方还点缀着小小的樱花，一看就是个小清新风格的女同学。
“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收到了一封信，挺开心的。”
他难得腼腆地浅笑了一下，不?知怎么，他竟觉得周尉的耳根都泛起了粉红。
顾畅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晃了晃头，想要摆脱幻觉。
——然而，他再度睁眼时，竟没有发现丝毫变化。
顾畅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周尉非常友好地询问他：“顺便问问，你收到过吗？”
咔嚓一声，顾畅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去。”
用得着这么伤害他一个母胎单身汉吗？
-
周三下午活动课，许慢慢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去了广播站。
前两天蒋静布置任务时，她看着那二十厘米厚的资料，心里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
昨天连夜赶完之后才知道，这任务量是有多大，
不?过总算搞完了。
她甩了甩空闲的右胳膊，顷刻便感受到背后的酸疼。
“嗷……我不?会得颈椎病了吧。”她叹一句，敲开了门。
蒋静正在房间里吃泡面，许慢慢一开门，便闻到了浓郁的泡面味，胃里忽然恶心了一下，忍不?住皱了皱眉。
“慢慢来了呀。”方芷婷抬头跟她打招呼。
“嗯！”许慢慢颔首，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抱着厚厚的资料走到蒋静身边。
“学姐，资料我整理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蒋静叫她按时间和重要性排序，还要总结大意，她就在每一份评论文章上?面贴好了便利贴，赤橙红绿各种颜色，看起来既整齐，又容易激起阅读兴趣。
很用心。
蒋静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巴，随意地瞥了一眼道：“你放那儿吧。”
她指的那张桌子上?堆满了各种资料，白色的打印纸都因为积灰显得有些泛黄。
许慢慢有些犹豫，学姐布置任务时把时间卡得这么紧，随意地放一个地方岂不?是很容易弄混？
她正准备开口，不?经意跟方芷婷对视上?了，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微妙。
方芷婷忍不?住帮许慢慢出声问：“学姐，你不?先看看吗？放那边好容易找不到哦。”
蒋静微讶地看她一眼，有点不开心地道：“那也得等我先把饭吃完吧。”
“……哦，您先吃。”方芷婷被堵了一下，转头看着许慢慢，悄悄吐了下舌头。
许慢慢用纸轻轻擦了擦积灰，而后把左手臂弯上放着的资料放了上?去，回座位上?坐着了。
广播室的桌子搭建地很特别，靠墙摆了三?方，有工位，有堆杂物和书的，还有则是放电脑和广播设备的，
小房间里空气流通不?好，许慢慢刚起身开窗便被蒋静拦下。
“我感冒了，别开窗，受不?得凉。”
行吧。
许慢慢乖乖坐下，便听见蒋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尖着声音道：“对了，我嗓子哑了，温宇新今晚又不?来。”
“许慢慢，你今天来负责广播可以吗？”
虽是问句，她的语气则有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许慢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方芷婷，便看见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我声音不好听，只能做文编……”
许慢慢只得应下，心想着应该也没有什么难的，就只是念念稿子。
泡面一吃完，蒋静便拿出香水往脖子两侧喷了喷，背起书包使唤方芷婷：“芷婷，麻烦你帮我倒一下哦，我有点急事儿。”
她眨眨眼，风情万种地走了。
门刚关上，便听见方芷婷不?满地抱怨：“她怎么能这样啊。”
“我又不?是来给她当保姆的。”
许慢慢宽慰她：“算了，反正倒厕所里，再把盒子扔了就行。”
方芷婷转过身，一脸同情地道：“唉，慢慢，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让你今晚念稿子啊。”
“啊？”许慢慢懵逼，“不?是因为她感冒了吗？”
“……你看看稿子吧。”她一脸悲痛地把几页讲稿递给许慢慢。
许慢慢一目十行，很快便浏览完毕，终于，忍不?住真情实感地骂了一句：“雾、草。”
-
晚饭后，各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教室。
有人已经提笔开始奋笔疾书，也有人依旧在走廊和教室里和同伴打闹。因为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好多同学都抓住这个机会，去小卖部偷渡回来好多零食，整个教学楼都飘着辣条的香味。
许慢慢坐在广播教室里，带着耳机，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拨到而后，抖了抖稿纸，开始认真地念。
【各位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大家晚上?好，我是“附中人”广播站的播音员许慢慢。】
【现在是2018年9月19日晚上?六点四十，欢迎大家收听“附中新声音”栏目。】
她的声音有些童声，虽尽力?地放平语调，但听起来还是有一丝冷酷萝莉的反差萌，辨识度很高。
三?十班的同学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便炸了，教室后好几个男生惊到：“许慢慢！”
“咱们班学霸？”
“她什么时候加入广播站了？”
“完了，她本来在贴吧里就够火了，这下更多人都能听到我女神的声音了，呜呜呜，感觉情敌要变多了。”
李诗琪正巧路过他们，忍不?住吐槽：“……你得了吧！也不?照照镜子，你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
那男生似是被打击惯了，没脸没皮道：“反正机会比你大！”
“我又不?喜欢女……”反驳到一半，李诗琪忽然想起自己对许慢慢犯花痴的样子，声音有些心虚地低了下去。
那边的许慢慢对自己班上同学的激动全然不知情，只是缓慢而认真地念着。
仔细听就会发现……语速似乎有点过慢了。
【“附中新声音”是应曹浪文校长及语文组全体老师的建议，并征求各班同学意见，最终敲定的一个栏目，将替代上?学期每周三的固有校园投稿项目。】
【这个栏目旨在为唤起同学们对经典文学作品的兴趣提供契机，为提升同学们的文化素养助力，为附中在新一届国家百强中学的评选中增加竞争力?……】
校园投稿已经播送过两周了，她记得内容大概是生日祝福和点歌一类的。
想来，估计都是附中学子偷偷表白和给好朋友送祝福的唯一公开途径了，就忽然被换成了这么个栏目……
妈耶，感觉好得罪人。
她继续四平八稳地念下去，在看到正文内容的那一刻，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下面，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夏衍的《包身工》。】
此刻，三?十班原本兴奋无比的同学忽然静了静。
李诗琪喃喃：“怎么听这个标题，有点不对劲。”
“我好像在语文书上看到过这篇课文。”另一个男生看着头顶上?挂着的播音器，缓慢道，“是有点……”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广播里便传来许慢慢甜美的声音。
女孩做事向来认真，对着文学作品一字一句地念下去，还带着丰富的感情。
【已经是旧历四月中旬了，上?午四点过一刻，晓星才从慢慢地推移着的淡云里面消去，蜂房般的格子铺里的生物已经在蠕动了。①】
许慢慢顿了顿，改用凶狠的语气：【“拆铺啦！起来！”穿着一身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男子，像生气似的呼喊，“芦柴棒，去烧火！妈的，还躺着，猪猡！”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教学楼忽然爆发出笑声，许多好事的男生一同重复着：“妈的，还躺着，猪猡！”而后互相推搡着。
顾畅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行，忍不?住转身向周尉寻求认同感：“尉哥，我、我真笑死了。”
“许慢慢去广播站就是为了念这个的？”
周尉微微勾起唇角道：“你低级趣味就算了，别这么用词侮辱夏衍先生的作品。”
顾畅瘪瘪嘴：“哦，那我给作者道歉。”
说罢，他不?信邪地又问：“你就不觉得，许慢慢用她这么幼稚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念严肃文学作品，特别的搞笑吗？”
周尉瞟他一眼，神色淡然地转起了笔。
广播里，女孩子的声音认真又卖力?，肃然呵斥道：【“揍你的！再不?起来？懒虫！等太阳上山吗？”③】
“噗……”顾畅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尉的左手手背轻轻撑在脸颊，抬头看着播音器的黑盒子，眸中笑意几乎满溢。
半晌，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倒没觉得有多好笑。
只觉得……特别地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夜，附中的贴吧格外火爆。
大家都在尽情地讨论着广播站的新版块。
有人在骂学校，在无聊而压抑的学习生活中，好不容易有个另类“表白墙”。
但更多的人都在玩梗，在校长的表情包上p上“猪猡”等等词语。
还有人发帖问：今天广播站的这个萝莉音小姐姐到底是谁呀？
总之，一片混乱。
顾畅是小吧主，见着有问许慢慢的，不好意思用大号，就披着小号上去说：别梦了，尉哥的。
后来干脆披上大号尽情删帖。
周尉今晚很开心，揣着情书回了家，没来得及看贴吧。
而许慢慢的手机则消息爆满，被班群的同学艾特了一遍又一遍：
万万没想到，我火遍附中的原因竟然不是我的才华，而是一声字正腔圆的“猪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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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③：引用自夏衍《包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