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晚怔愣地看着押着李雪娥呼啸离去的一伙人,心里一紧,急忙往已经被几人松开手的顾清昀张望过去。
“哎,顾清昀你等等我,带我一起去。”脸上挂满浓浓担忧的叶小晚,瞧着已经跟随过去的顾清昀,心里一急,扶着门跳到外头,如青蛙般蹦了几步,着急喊道。
理都没理叶小晚的顾清昀,肃着冷脸大步急迈,径直越过坠在最后头刚刚拦住他的几人,满心焦灼地追赶着前头的大部队。
叶小晚气闷地瞪了眼根本不理自己的顾清昀,低下头,瞅了眼自己根本走不了远路的伤脚,抿抿嘴,心里一狠说,“小痛,给我让他十倍痛。”
正火急火燎追赶人群的顾清昀,始料未及的脚上一刺,紧接着,铺天盖地无法忍受的疼痛席卷而来。
顾清昀两脚一绊,没稳住直接摔趴在地上,他立马扭过头,脸上满是遮挡不住的愠恚与阴沉,“叶小晚,你要干什么!”
叶小晚被顾清昀狠戾模样弄得一骇,赶忙单脚往前蹦了几步,气弱说道,“你,你带我一起去,我给你帮忙。”
顾清昀暴怒地瞪着叶小晚,思忖一瞬,抬头望了眼已经走远的大部队,爬起身,快走到她身边,一把撸起她扛到肩上,厉声警告道,“我现在没功夫和你瞎扯,你要是敢捣乱,我立马掐死你。”
被咯着胃的叶小晚,倒栽葱似的被折成两半,她晃了晃脑袋,不舒服地拍了拍顾清昀的后背,大声嚷道,“顾清昀,你快把我放下来,我我……我要吐了!”
顾清昀脚步不停,扛着肩上的人大步奔跑,等追赶上前头的大群人后,才有空回了句,“忍着。”
一颠一颠都快赶上坐过山车的叶小晚,扬着一张充血的脸,眼冒金星地抬起头,望着短短时间缩成一个小黑影的牛棚小屋,稍稍挪了挪被硌得慌的肚子,心塞不已。
“打倒这些剥削我们的敌人,让他们接受人民的再教育……”
几个大队合建的大会堂,此刻人潮攒动,各个义愤填膺。
被许多人凶狠围住的几个眼生人,被赶到和李雪娥和陈宜权俩人身边,依次排队站在一起,胸口挂着木牌,准备上台接受人们指责和谩骂。
叶小晚半扭过头,惊愕地看着眼前如此错乱激烈的场景,突然,她盯着里头某个埋着脸的年轻男人惊呼,“小吴大夫!他怎么也在这里?”
身旁一个斗志昂扬,一脸愤慨的汉子撇过眼,瞄了几眼姿势怪异的叶小晚和顾清昀,粗声解释说,“他也是城里被下放的知识分子,不过吴大夫父子俩个人不错,医术高明,替我们乡下人看好了不少毛病,等会儿他们就是上去走个过场,不过其他的……哼!都是人民的敌人,必须接受大家的严厉指正。”
顾清昀闻言,眸色一暗,本就冰冷的脸上,瞬间更寒了几分。
他扛着叶小晚横冲直撞地奔到最前面,一把扔下肩头上的人,满眼冷凝地注视着站在台上神采飞扬的领头人,余光一瞥,看到站在角落里被迫弯腰低头的李雪娥和陈宜权,心里一酸。
被大力扔下的叶小晚,赶紧扶住一旁的木椅,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周身压抑的顾清昀,心惊胆战地一屁股坐下,环顾着周围皆是满腔义愤的人们,心里焦急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台上,等所有人都来得差不多后,带着红袖章的领导人,看着底下怒气冲天的一群人,眯眼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音宏亮说,“今天,又到了这群人接受大家指责和教导的日子。”
领导人话还未完,底下立时群起激愤大嚷,“同志,等会儿要好好批评他们……”
“对,他们都是些臭虫,专门和我们作对,和国家作对的!”
“必须让他们好好做检讨,要是说得不好,可别怪我扔臭鞋……”
等大家发泄一通后,领导人这才慢悠悠地抬手压了压,示意所有人停下,故作沉痛地继续说,“很悲哀,咱们的敌人阵营中,又多了两名要接受批评的人,等会儿大家要好好地关照他们,争取让他俩早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同志你放心,是哪个?我的臭鞋准备好了。”
“这些混账怎么就跟地里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来?”
“让他们第一个上来,我要狠狠地骂骂他们……”
叶小晚束手无措地来回瞪着这群借机发泄的人群,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清昀,顿时被他脸上恐怖的神色给吓傻了。
我我我……我的天老爷,他他他想干什么!
叶小晚斜着瞄了眼顾清昀快要掰断木椅的手,心里一惊,偷偷往另一侧挪了挪,捂着砰砰直跳的心,恐惧地咽了下口水。
“好,既然大家如此气愤,那咱们就让那俩个新人先来,接受所有人的批评。”领导人振臂一挥,严肃地盯着台下的李雪娥和陈宜权,示意他们上来。
早就满心羞辱,恨不得一头撞墙的李雪娥和陈宜权,低埋着头,两眼定定地盯着身前的木牌,神情悲哀麻木。
吴浩忠悄悄抬头瞄了眼上方已面露不耐的领导人,心头一紧,不着痕迹地撞了一下陈宜权,气音提醒道,“快上去,否则更屈辱。”
陈宜权心神一震,如被打破眼前迷雾般醒过神,他连忙推了李雪娥一把,低声安慰道,“咱们上去,公道自在人心。”
李雪娥嘴角苦涩一扯,满心难堪地听着下头的粗鄙谩骂,挪动着沉重脚步,缓缓踏上了高台。
领导人脸上的恼怒稍散,重新扬起威严,厉声呵道,“你们这俩个人民公敌,剥削我们劳苦大众,贪图享受,果然被火眼金睛的人民给揪出了。现在,我要宣布你们的罪行……”
台上的浑圆男声,一条条、一列列,得意地数落着台上俩人的罪状。
台下的顾清昀,目眦欲裂地瞪着台上自鸣得意的男人,“咔嚓”一声,木屑脱手而出,随风落地。
一直小心注意顾清昀举动的叶小晚,听到那咔嚓闷声,心里一慌,飞快瞄了眼地下,只见散落木屑中夹杂了点点血迹。
她倒抽了口凉气,愤怒地瞪了眼随着台上人每说一条罪状就欢呼一次的人群,磨磨蹭蹭移到顾清昀身边,想了想,低声劝道,“顾清昀,那个啥,这些人都是蠢蛋,你可别在意,这次他们出其不意,下次咱们有了准备就不怕了。”
顾清昀如看死人般冷冷一扫叶小晚,比寒冬腊月还冷的嗓音中,冰渣抖落,“这些账我一笔一笔都记着,害了我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叶小晚身子蓦地一僵,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气从足到头,传遍四肢百骸。
她无声动了动唇瓣,心里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这个男人是恨上这里所有人了,他以后会不会把他们全干掉?
丢下狠话的顾清昀,面含心疼地看了眼站在台上羞得无地自容的李雪娥和陈宜权,忽然抬眼往上,目光微沉地盯着房梁处突兀裂痕,随后一扫左右,眼神一狠。
“砸死你这个不肯认罪的臭老/九!”坐在顾清昀身边的李二憨,骂着骂着,突然脱下脚上的脏鞋,神情激昂地往台上扔去。
顾清昀脸上一怒,迅速转过身,一把揪起李二憨的衣领,大声喝道,“你干什么!”
李二憨一愣,随即火大地反手抓住顾清昀的衣服,破口大骂,“你个不中用的男人,怎么,想打架?来啊,以为老子会怕你这个肾虚的怂货!”
顾清昀瞄了眼不远处撑着房梁的木柱,收回视线,眼中立即怒火滔天,出手打了李二憨肚子一拳,迅疾往后一退。
“嗷……你个干不动娘们的狗东西,敢打你二憨爷爷,你看我不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台下战况骤然激烈,台上的批判随之停下,领导人不悦地瞪着大打出手的俩人,威厉呵道,“你们要造反吗?”
“我呸,你个老瘪三,老子打架要你管,今天我非要把这个白斩鸡给阉了不成!”
坐在人群中的李保福震怒地站起身,粗声大喝,“李二憨,你怎么跟领导人说话,你……”
“咔嚓——”
不被人注意的崩裂声短促一响。
顾清昀撇了眼站在台上的李雪娥俩人,嘴角莫名一扬,手肘不经意往后柱子上一冲。
豪无察觉,全身心都想要揍死顾清昀的李二憨,揉了揉又被打到的脸颊,鼻头喷出一口热气,牙齿一露,张牙舞爪地往顾清昀身边一扑。
顾清昀抬头轻瞄了眼房屋顶微移的木梁与之间加大的缝隙,眼角微扬,闪身一避。
李二憨脚刹不住地往前一冲,一脑门撞上前头的撑梁柱。
“咚!”头撞柱子的闷响声在周围清晰传扬。
“哈哈哈……”
四周的嘲笑声稀稀朗朗爆发出来,李二憨捂紧脑门,恼羞成怒地转过身瞪向害他出了丑的顾清昀,立马口沫横飞地咒骂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就是个身下玩意儿没用的绿毛龟,就知道躲,难怪眼睛下面乌漆黑,原来是个软蛋怂的!哈哈哈……”
“咔嘣——”
一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断裂声突兀迸发。
顾清昀抬头瞄了眼裂痕已经蔓延至大半的木头房梁,嘴角无人可见地微微一扬,出声提醒道,“房梁要断了,这间屋子可能会塌。”
所有人闻言一傻,抬头瞄了瞄移了位房梁,“啊啊啊……大家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