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荚像是被这冰冷的井水,烫到了似的,手一缩,手中的丹炉和瓷瓶,同时落了地——
啪嗒。
发出清脆的声响。
浑身湿透那人瓷瓶和丹炉落地的声音惊动,下意识地转头——
那张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脸庞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撞进了他毫无防备的双眼中,与用命刻在他心上那人重合起来。
顾长生呼吸一窒,抓着水桶的十指无意识地用力,漆黑的水桶上霎时间布满了细密的纹路。
顾长生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那种凶狠的目光是皂荚从来没在顾长生身上见过的。
皂荚心头忍不住一抖——
这顾长生该不会把水桶当成了她脑袋叭......?
可是不应该啊......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顾长生的救命恩人啊......
她犹豫了下,迟疑地对顾长生挥挥手:“你......你好?”
——砰!
顾长生把手中的水桶丢到一旁,一把套上放在水井旁边的外套,大步朝皂荚走来。
他在皂荚面前站定,漆黑如墨的双瞳中翻涌着皂荚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惊涛骇浪般——
他的语气却很平静:“不管你是谁,请你出去。”
“妖魔也好,精怪也罢,倘若再让我见你顶着这样一张脸......”
顾长生说:“我亲自给你剥下来。”
顾长生的声音冷的像深渊的寒冰,皂荚被他冻的一哆嗦。
顾长生说完,也不再看她,回到井边,重新把桶放好。
皂荚:“......”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不过换了半张脸,就不认识她了!
顾长生还威胁她,说要剥了她的皮!
皂荚一个人被困在秘境里出不来她没觉得委屈,她一个人在不知名的山里碰上俩坏蛋她也没觉得委屈,她一个人穿的破破烂烂走在街上被人当易服癖也不觉得委屈......
但是现在,顾长生对着她冷言冷语的,皂荚没忍住红了眼圈。
顾长生转头就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红着眼睛,他心头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刚要张口再次赶人,皂荚先开了口——
“顾长生你就是个王八蛋!”
“早知道我就应该丢你在秘境里,让你陪着那葛玄老妖怪魂飞魄散!”
“亏我辛辛苦苦拼了命的从秘境里出来见你......”
“你居然想扒我皮!”
皂荚越说越激动,眼泪珠子不知道怎么的啪嗒啪嗒往下掉:“顾长生你个大猪......”
“顾长生......唔唔......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
皂荚正骂着,冷不丁被顾长生猛的按进了怀里——
男人灼热的体温透过微微湿润的外套黏在了皂荚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疯狂地涌入皂荚的鼻腔——
顾长生紧紧地抱住皂荚,就像是抱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任凭皂荚怎么挣扎,他都牢牢抱住了皂荚——
却没有弄痛她。
皂荚:“......”
皂荚挣扎的动静渐渐小了。
反正挣不脱,还费那个力气干嘛?
放弃挣扎.jpg
感受到皂荚的温顺,顾长生的头缓缓压在了皂荚肩膀上,没过多久,皂荚便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湿润了起来。
皂荚:“......”
她委屈就算了,顾长生这个呆子怎么又哭上了呢?
皂荚犹豫了下,伸手回抱住了他,并轻轻拍了起来。
皂荚手抚上他背脊的瞬间,顾长生便僵硬起来。
但随着皂荚的动作,顾长生的身体逐渐放松起来,但抱着皂荚的手却没有丝毫松软。
只是皂荚耳边传来了稀碎的呜咽。
皂荚:“......”
受了委屈九死一生的明明是她,怎么顾长生反倒觉得像个一米八的宝宝?
但......
顾长生这么个没有架子也要端着的呆板性子,现在做出这样的举动,想来她离开的时候,顾长生也是真的很难过了。
皂荚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拍在顾长生后背的手越发轻柔。
过了良久,顾长生才在皂荚的肩膀上,蹭了蹭。
但仍然埋在她肩头,不愿意离开。
皂荚:“......”
她的手有点酸。
皂荚在心头斟酌了下,正准备开口——
咕噜咕噜。
咕噜噜。
安静的夜晚,相拥的两人,意外的声音,特别清晰。
皂荚:“......”
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皂荚:“......”
她登时怒从心起,猛地推了顾长生一把:“我都两年多没吃一顿饭了!我就是饿了怎么了!”
皂荚没推动顾长生,顾长生自己从她肩头抬起头他双手放在皂荚皂荚肩头,认真看着皂荚:“我去给你做。”
皂荚点头。
然后顾长生微微倾身,双唇轻轻落在皂荚的额头上。
皂荚:“..................”
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又抱又哭的,现在还亲上了!!!
顾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矜持了!?
皂荚呆愣地站在原地,双颊飞红。
*********
顾长生的动作很快,皂荚还纠结着顾长生的“不矜持”,三个素菜加一碟蛋炒饭就端上了桌。
清炒萝卜丝、蒜蓉油麦菜、凉拌豆芽。
皂荚:“.........”
她在秘境里吃了两年多的果子和野菜,现在看着草就有点忧愁。
顾长生看出皂荚的意思,哄她:“家里没有多的肉,你先凑合着。”
皂荚心有戚戚。
顾长生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在她碗里:“今天先凑合着吃点,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皂荚叼着筷子,斜眼看他:“你说真的?”
顾长生微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皂荚想了想,顾长生在她这里确实信誉良好,自己也真的饿了,当下也不再多说,吭哧吭哧吃起饭来。
顾长生就坐在她旁边,耐心地给她夹菜。
皂荚饿得狠了,很快就吃完。
顾长生也不要她动手,自己把剩菜放进冰箱,然后端着脏碗进了厨房。
皂荚跟在他身后,跟小尾巴似的。
顾长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才刚回来,这些事情也不用你做,你不如好好去休息。”
皂荚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吃完饭顾长生就会忙不迭的问她,她这两年的具体情况和她的脸。
皂荚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顾长生洗澡的手一顿。
不过很快,他便接着洗自己的碗,仿佛那停顿没有存在过一样:“这两年想来你过得也不会很愉快。”
皂荚沉默。
顾长生笑了一笑,把用清水清好的碗放在架子上沥干:“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便会告诉我。”
顾长生笑着对皂荚道:“我不想你撒谎骗我。”
皂荚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经历太过奇特,前世今生加起来能追溯到前三世——
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些事情。
顾长生无疑是聪明的,他猜到皂荚身上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便不再多说,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皂荚。
皂荚看着顾长生,一时间有些感慨。
没想到原来看着她手串不对劈手就要夺的顾呆子,一转眼也变得这么懂得体谅人了。
皂荚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所以她转身回了院子里。
*********
皂荚在院子里还没站到两分钟,内心的唏嘘和感慨也还没来得及抒发,顾长生便从厨房走了出来,现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皂荚:“.........”
顾道长这样的目光,让她想当做不知道都困难。
她回头看顾长生,顾长生也看着她。
相顾无言。
只是顾长生眉眼间的欢喜是掩都掩藏不住的。
皂荚:“......”
她主动找了个话题:“我院子里的那些活物呢?”
顾长生似乎早料到皂荚会这么问,赶忙道:“我出门在外,走地鸡托付给隔壁朱老板,毕方被师父带回道观里教养,黄老先生在地府找了份公务员的工作,一般初一十五才回来。”
家里的活物去向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皂荚回来这么久,顾长生却没有提到过自己。
皂荚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看着顾长生,心里总有一种违和感。
顾长生却以为皂荚这是不高兴了,赶忙道:“你要是想他们,我很快就可以给你接回来。”
皂荚看着小心翼翼的顾长生,终于明白心头的违和感从哪里来了——
从顾长生给她做饭开始,他就在不遗余力的讨好她。
皂荚分不清顾长生这种讨好是因为她的“失而复得”,还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只是觉得有些没趣。
也觉得心里难受。
人都是会变的。
可是顾长生的变化,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就像一张纯白干净的纸,被人强行画上了彩墨。
而给他画上彩墨的人......
皂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明白......
那个人是她。
皂荚朝顾长生笑笑:“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
顾长生说:“好,你的东西我收拾的时候都没动过。”
皂荚点头:“谢谢。”
顾长生就看着皂荚,一步一步往楼上去——
然而就在皂荚走到楼梯一半时,顾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变了脸色——
他快速走到皂荚面前,堪堪挡住了她开门的手。
皂荚:“.........”
顾长生扯出一个比哭还僵硬的笑:“皂荚......”
皂荚看着他挡住她的手,挑起眉头:“你说。”
顾长生飞快道:“我想起来你屋里还有一些没收拾干净,我帮你弄好了你再来好不好?”
皂荚:“......”
她皱起眉头:“顾呆子,你该不会在我房间......做了什么不纯洁的事吧?”
顾长生:“......”
他不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