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当然也可能因为他的失踪急得嘴上长泡。
在白桦镇中心的一座摄政风格的独栋小楼里,穿着晨袍的夫人正坐在沙发上震声流泪,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她对面坐着一位吉普赛女巫,摩挲着软枕上的水晶球念念有词:“我看到波鲁少爷的身影,在被深渊气息笼罩极深极热的地方,下位恶魔残酷地奴役他……”
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女巫睁开眼睛,含糊地说:“我可以向您保证,波鲁少爷一定是从深渊裂缝里被魔物抓走了。”
“都怪那帮贱民,非要拉着我的小宝贝去打猎,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回来,多少钱都可以,把全镇的雇佣兵和传教士都找过来。”夫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魔王大人听到她的话会很高兴的,教廷高层把持着各大教区的传输渠道,哪怕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神父,背后可能都有富得流油的家族。
女巫连忙说:“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只要由我来施法,寻找深渊裂缝的位置。”
“我只需要一件波鲁少爷的贴身衣物就够了,不过如果您想要帮他减轻来自小恶魔的折磨,或许需要特制的草药瓶,它的价钱可能有一点点昂贵……”
正在闷热的冶炼室里往窑炉倒沙子的波鲁打了一串连环喷嚏,他茫然地挠挠头,“我感冒了?”
地精工匠端着茶杯走过,看了一眼他产出的魔导材料,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小伙子,你很有前途的表情”才离开。
波鲁激动地对着它的背影敬了个礼。
最初在矿洞工作的时候,他精细的手心脚掌被磨出血泡又愈合,刚愈合又长出血泡,没几天就生出一片老茧,每天晚上都流泪入睡。所以进入冶炼室的机会出现时,他像是绝境中的人抓住蛛丝一样紧紧抓住了它!
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魔女手下的地精居然是一位工匠大师,他和其他两个幸运儿在它的教导下正式踏入了炼金学徒的序列。
他曾经在白桦镇呼风唤雨,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乡绅的儿子,在大城市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连向市民家庭的女孩搭讪都不敢。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成为了一名炼金学徒,以后可以注册进炼金协会,如果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哪怕只是从炼金学徒爬到低级炼金术士,连庇护家族的男爵管家舅舅也会尊称他一声“炼金术士老爷”。
地精工匠那皱巴巴的绿皮肤和邪恶的黄眼睛,在他眼里简直闪闪发光。
尤嘉从史莱姆们那里听到了一个超级震撼的八卦。
废物少爷团里面有个叫波鲁的家伙暗恋地精工匠,每天给它泡茶,还跟骸骨仆从学习织围巾打算送给地精做春日节礼物。
噫!
雄性人类真恶心。
为了守护忠心耿耿的地精工匠的贞操,尤嘉决定把波鲁调走。
正好第一批史莱姆罐罐已经填装完毕。魔物们抽出两天时间在山脚下的主路边搭建了一座小屋,作为售卖魔法材料的商店,面向前来探索魔王城的各路探险队。
波鲁学徒荣幸地成为了商店的第一位雇员。
这是一间用红砖和人字木撑架搭建的房子,有着狭小的黑框窗和窄门,樱桃木柜台后的墙壁钉满架子,现在已经摆上了史莱姆罐和处理过的草药。另一面墙上则挂满了闪亮的附魔武器和甲胄,出自地精大师的手艺。
过几天这里还会摆上炼金学徒烧制的骨瓷器皿和工艺品,还有作为样品未经打磨的宝石矿。
老板坐在柜台上,挑剔地环顾四周,勉强道:“还算合格吧。”
魔物和人类都默契地无视了她,做最后的清扫工作。
被残忍的资本家从冶炼室赶出来,和地精老师分离的波鲁蜷缩在柜台里,默默地流眼泪。
尤嘉怜悯地看着他。
初恋啊。
她对少年波鲁的烦恼不感兴趣,摇着头离开了。
工匠们做出了搅拌奶油的木筒装置,这段时间厨房工作的骸骨仆从们匿名从山下村落订购牛乳,每天用牛乳和冰块给她搅冰激凌吃。
魔王大人龙心大悦,命令仆人从村落的农民手里收购奶牛,又允许他们在农田旁边修建了畜棚和围栏。
魔王城中心田园气息日渐浓厚。
可是谁能拒绝冰激凌啊!
她甚至打算赚到钱之后让它们修建温室,在里面种上香草荚和可可豆。
抱歉,伟大的先祖,给你们丢脸了。
地精商店开业的第三天,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这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队,雇佣兵开路,教廷僧侣们举着十字架默诵经文,队伍的最后是一辆蒸汽驱动的战车,披着绚烂花纹的异教女巫站在车顶,用晦涩的咒语呼喊灵魂。
太震撼了。
尤嘉突然觉得她城堡旁边的农田也不是那么丢人。
教廷这样家伙们都沦落到跟异教巫女一起接活,还被人家压了一头。
这才叫真正的落魄啊。
她猜是乡下地方的教廷管理不力,和当地乡绅沆瀣一气,让修道士沦为小贵族小官员的爪牙,绝不敢让当地的牧首知晓。
是大赚一笔还不会惊动教廷的好机会。
她做好迎战的准备,召唤山上的魔物们,还单方面解除了波鲁的契约,只等他向队伍求救。
然后蹲在地上除草的波鲁站起来,茫然地张嘴,看着这条长长的队伍,目光最后凝聚在战车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你们把我内衣挂车上干什么!”
尤嘉:……
好在教廷的僧侣还算有点本事,他们惊诧地发现手中的十字架迅速腐朽发黑,立刻指向波鲁身边的尤嘉,“是魔物,抓住她!”
她收回那句话,太没眼光了。区区魔物怎么配得上她的身份。
不过尤嘉还是配合地从背后展开巨大的黑翼,腾空而起,笑声从清脆到狂妄,林间的树林随之窸窣作响,一众深渊魔物挥舞着武器从山上冲下来,这幅场景连最老道的雇佣兵也有些胆寒。
魔物们冲到队伍中间,撞开雇佣兵和修道士,把战车上的女巫扒下来,他们没有痛觉,不怕箭击刀砍,只要有尤嘉传输魔力、驱散修道士的圣光,就能一直战斗下去,不过几分钟之后,这支队伍就溃不成军。
尤嘉收获了三十多个俘虏,其中包括一支十人的雇佣兵队伍,二十个修道士,还有一个吉普赛女巫。
他们通通被带回了城堡的地牢,那架战车也成了魔王的战利品。
这支十人的佣兵服务包括战士、刺客、法师,其中的队长站出来和尤嘉交涉。
他是个脸上带疤,声带受损过所以音色低哑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大人,我带领的战友只是队伍的一小部分。我们的家人有厨师、商人、洗衣妇,还有老人孩子,是一群因为无家可归集在一起生活的人,他们就扎营在白桦镇外的野地里,如果您要杀死我们,请让我留下一封绝笔信,让他们自己去找出路吧。”
史莱姆听完他的话,大眼睛里涌上荷包蛋泪。
尤嘉愤怒地拍打它们圆滚滚的身体,“你哭个泡泡茶壶啊!这种故事你们到赏金猎人公会能听八十个,出来混的哪个没有点故事了,这可不耽误他们做佣兵的时候一刀一个史莱姆。”
即使这样,魔王大人也只能在荷包蛋泪眼的监视下,捏着鼻子询问队长,愿不愿意和她签订一份有底薪有提成,包吃包住的工作合同,以赔偿他们对她的领地造成的损失。
可恶啊,她可没打算收留一群老弱病残,明明只要奴役身强体壮的佣兵就够了。
不识好歹的佣兵们露出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惊悚表情。
最后队长站出来,在羊皮卷账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请求尤嘉允许他把剩下的老弱病残带到魔王城外生活。
他叫奥古都斯。
尤嘉转头问其他佣兵,“你们不怕他跑路再也不会回来吗。”
“我们相信队长,他不是那样的人。”
尤嘉露出小恶魔的微笑,“如果他抛下你们,带着老弱病残讨生活,也能得到良心上的自洽,这样你们也不介意吗?”
一个年轻的弓箭手女孩小声说,“队长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的意思是,他不会做这种欺骗自己心的事情,如果他不想带着其他人回来,也会安顿好其他人,孤身一个人来找我们的。”
道德低下的魔王大人啧了一声,“好吧。”
她收起队长的契约,凝视他的蓝眼睛,“你一个人留下,让他们去找剩下的老弱病残吧。坦白说,我对用一群人类填充城堡不太感兴趣,所以我免掉他们的账单,随他们想去哪。不过你的灵魂还算美丽,很适合成为我的收藏品,留在我身边吧,等几十年后你的灵魂脱离躯壳,我会把它放进装满美梦的小罐子,让你免受命运天平的审判和地狱硫磺火的炽痛。”
佣兵A:“等等,这算性骚扰还是恐吓。”
佣兵B:“总不会是调情吧?”
魔物把他们赶出城堡,指出下山的路。同行的还有不受欢迎的教廷僧侣们,他们的待遇就没那么良好了,不仅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连白色的法衣都被扒掉。
高高在上的修士老爷被扒掉衣服,露出的身材像是竹竿和癞蛤蟆。
还有脱胎换骨的废物少爷团,他们也被驱赶着离开,只不过其中有几个奇怪的家伙哭喊着扒住城堡闸门不愿意走,嘴上还喊着“老师”什么的。
可能是被魔女施展了精神类的魔法吧,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