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最终处理

躲得最快的依旧是这个家里面最透明的卫明银和赵梅云。

两个人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见到卫明川他们,立马缩到了最角落开始装死,仿若家里面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其他的几个也神色各异。

卫明洋张了张嘴,想喊声大哥,最终什?么也?没喊出来。

他揉揉脸苦笑一声,也?到边上去了。不管卫明川现在过来要作什?么,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剩下的几个抱团站在一起,之前还?“啊啊啊啊”地哇哇乱叫呢,这会儿就开始一致对外了。

他们张着嘴冲着卫明川他们“啊啊啊”,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估计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话。

要不就是在问他们怎么又来了。

林长怀皱眉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卫连山,你跟我出来一趟。”

卫连山顿时大惊,几乎下意识往后面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长怀可听不懂他说什么,便扭头看了卫明川一眼。

卫明川走过去,挤在一起的几个人瞬间四散往更远的地方。

还?有往大门外去的,看样子像是要躲得远远的。

卫明川没有管其他几个,三下五除二接上了卫连山的下巴,然后拧住他的肩膀把人带着一起往院子里面走。

卫连山一脸恐慌,控制不住地大叫道:“你们干啥,你们想干啥,偷孩子的事情?不是都说过了吗,你们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到底还?想干啥,凭啥抓着我,放开我,放开我……”

卫明川没吭声,林长怀和赵平安也?没有接话。

一直到院子最边上的梨树下面,卫明川才一把甩开卫连山。

卫连山转头就要跑,又被卫明川抬脚挡了回去。

林长怀也?跟着喊道:“卫连山你吵吵啥吵吵,搞的好像我们要杀人一样。”

卫连山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这几个人单独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这些年,林长怀和赵平安的屁股都是歪的,不管干啥从来只会站在卫明川的那边,现在卫明川当了官了,他们就更要巴结他了。

要是卫明川要杀他,林长怀和赵平安肯定还?会帮着挖个坑把他埋了。

卫连山冲不破卫明川那个方向,他就又找了另外一个方向要跑。

卫明川实在懒得?和他纠缠,顿时就开口说:“你要是再敢跑,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卫连山浑身跟着一僵,不敢动了。

他全身颤抖,默默站着,好一会儿后忽地往地上一摊,忍不住哭道:“你们到底想干啥啊,晌午不是都什么都说过了吗,这件事跟我们家有啥关系,是董翠平干的你就去找董翠平啊,现在你们人也?打了,仇也?报了,家里面的钱也都收走了,你们还想干啥,还?想干啥,啊!”

卫连山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原本好好的日子,就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什?么都没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过了?

卫连山的心情?没有人理解,更不会引起在场的几个人的同情?。

林长怀和赵平安一人一边拦着他,把刚刚他们和卫明川之间商量的事情?处理结?说了,然后道:“反正呢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现在想想能不能接受吧?”

“啥……啥叫房子也?给?生产队当学校?”好一会儿后,卫连山才开口,一脸茫然。

忽地,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一挥,在空中乱摆,疯狂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房子是我们家的,凭啥要给?生产队当学校,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同意!除非我死了!”

“那你就去死好了!”林长怀实在恨铁不成钢,感情?刚刚他和赵平安一左一右围着他说了那么多,摆事实讲道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听到了房子的事情?。

林长怀忍不住指着卫连山,手指头都快怼上他的眼睛了。

林长怀生气地吼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房子的事情?,我看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到底有多麻烦,我们倒好,想破了脑袋给?你们出主意,帮你们想办?,想要帮你们一把,你呢,你倒好,你真是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啊,咋了,以为晌午我们问过了就没事儿了,我呸!你们想得倒是美!”

林长怀气得?原地转圈,大喘着气来回不停地走。

卫明川上前拍了拍林长怀的肩膀说:“大伯,你先消消气,我来跟他说。”

林长怀点点头,又忍不住瞪了卫连山一眼。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走到赵平安的身边看了看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摇头。

卫明川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卫连山道:“你不会以为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过问了就算了吧?”

“我是军人,这件事涉及到我的政审,不仅部队要查,革委会那边也?会参与,事情?从来都没有完,只是刚刚有了个开头而已。”

他身高腿长,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血气,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往外面渗血气,站在卫连山的身边就像是一堵厚厚的血墙,忍不住让人害怕。

卫连山全身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卫明川。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卫明川可真高,高的他都有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就觉得?很远,太遥远了。

卫连山动了动唇。

他想说难道不是吗?为什么只是一个开头?那后面还会有什?么?

但他忽然发现好像还真不是,卫明川说的是对的。

而且卫明川现在真的一点也没有把他当成家人了。

卫连山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忽然就说:“就算你是董翠平偷回来的,可我好歹养了你二十多年,我又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干啥非要这么逼我啊,没了房子,我们一家怎么活啊!你就不能看在以前我们一家……”

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打感情?牌。

卫明川懒得?理会这些,只是道:“两个选择,一,你们也当首告,彻底和董翠平脱离关系,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多少,二,我一个人当首告,你们和董翠平一起当被告,到时候革委会怎么判,就看你们的运气好不好了,你只能选一个。”

“那房子呢?”卫连山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卫明川冷笑道:“用我的钱盖的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顿了一下,他又说:“你不会以为这件事情?出了,你还?能住回现在的房子吧?”卫明川蹲下来说:“当年,到底是董翠平一个人偷的孩子还?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合伙偷的这件事还?说不清楚呢,你还?有闲心惦记房子。”

“你说的啥……啥意思啊?”卫连山不明白,“你是董翠平偷的,和……和我有啥关系?”

卫明川露出一抹冷笑,“谁知道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万一我到时候改口呢,万一董翠平到时候为了脱罪,赖在你的头上呢?”

他的声音不算大,边上的林长怀和赵平安反正都没听清。

不过他们两个亲眼看见卫连山不知道为何忽然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惨白。

也?不知道卫明川到底和他说了啥?

卫连山哆嗦着嘴唇,“不……不能啊,我……我……这……这事儿我……我没做过,凭……凭啥说……说是我?”

“就凭我高兴,我就想这样说。”卫明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卫连山害怕的模样说:“你觉得?我这样说了,革委会那边会不会相信?”

“你……你……你凭啥让人家相信你?”卫连山心里面打鼓,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卫明川说:“就凭我的身份,你觉得?他们相信我多一点还是你们多一点。”

卫连山又哆嗦了一下。

“再来,”卫明川忽然起了和卫连山说话的兴致,“你知道他们审问的时候会用什么办?吗?你应该知道那里的人只要进去了,不管是谁都要脱层皮吧?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屈打成招?还?是你觉得?董翠平能那么好心把所有的都扛下来?万一她受不住了呢?万一她想拉你下水呢?”

卫明川又说:“你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了吧,你难道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万一她到时候说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呢,她亲妈已经死了,这件事只有她和她亲妈知道,到时候她改口,谁能证明她说的是不是假话?”

一字一句,就像是凌迟的刀往卫连山的身上割。

他眼前仿佛就出现了自己被抓起来后用刑的场面。

前些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曾经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他知道,卫明川说的不是假话。

“我……我……我……”

卫连山忽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翠平,都是董翠平!

都是这个泼妇,恶妇!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哪有今天的事儿!

卫明川重?新站起来,朝着林长怀和赵平安颔首道:“大伯,支书,可以回去了。”

“啊?”林长怀满脸惊讶,“这就好了?”

“好了。”卫明川点头。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卫连山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用怀疑他会怎么样选择。

至于他最后面说的那几句,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在挑拨离间。

依着董翠平的性子,到时候受了罪,拉卫连山他们下水是肯定的,甚至为了脱罪把很多事情?按到卫连山的头上也?是肯定的。

他只不过提前把这些事情?挑明白而已。

其实……要不是因为现在的情?况特殊,哪用得上现在这样缩手缩脚的。

林长怀和赵平安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去看还?坐在地上的卫连山,忍不住道:“我咋看卫连山现在不对劲呢?”

卫明川斜乜卫连山一眼,“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知道该怎么选,只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害怕了而已。”

林长怀跟着叹了口气,想到他们刚来那会儿卫连山的态度,忍不住摇摇头。

不过他也?没有怀疑卫明川说的话,而是道:“那既然这样,咱们就回去吧,都闹腾了一天了,都这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卫明川说:“我送你们回去。”

林长怀摆摆手,“不用你,我们自己回去,你也?赶紧回家吧,念茵和孩子都还在家里面呢。”

卫明川到家的时候,林念茵刚刚洗好澡。

看见他,林念茵问道:“办好了?”

卫明川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只是刚说了,我等下还?要过去,看着卫连山别动起手来最后闹出人命。”

这也?是他们不想的。

林念茵就说:“那你现在去吧。”

卫明川问道:“孩子呢?睡着了?”

林念茵点头,“她现在这个年纪,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了。”

“我去看看她。”卫明川大步走进屋里面,碰了碰床上的小姑娘,然后才看着林念茵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等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念茵点头,“你也?小心一点。”

卫明川说好。

等到卫明川再一次趁着夜色到达卫家的时候,卫连山已经没有在院子里面继续他的心情?崩溃了。

屋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传来各种高昂的喊叫声以及各种制止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爹,你干啥,你别乱来啊!”

卫连山一把拨开上前拦着他的卫明洋,阴恻恻地道:“滚开,别拦我!”

“爹!你到底想干啥,你还?嫌弃现在家里面不够乱吗?”卫明洋都快要疯了。

以往家里面也天天闹腾,可大家吵归吵,骂归骂,打归打,但也?没有这样想把人弄死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明洋一把抱住卫连山不让他动,他哭求道:“爹,你都快把娘打死了,你别闹了!你要是真的把娘打死了,你也?要想想你自己能不能逃得?掉啊!”

卫连山年纪大了,今天连续打了好几场,体?力早就消耗没了。

他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卫明洋,就站着原地大喘气。

屋里面,其他人都躲着,谁也?不上来帮忙。

卫连山再一次想起来几个月前林长怀过来的那一回说过的那些话。

今天,总算让他看清自己这些年养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撇开已经不是他儿子的卫明川不说,剩下的几个,也?就卫明洋一个人还?算有点良心。

他在和董翠平动手,和他们的亲娘动手,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卫明洋,没有一个过来帮忙或者拉人的。

卫明银他们也就算了,平时干点啥都不出头,鹌鹑性子。

可卫明金还?有卫秋香呢?

他们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往董翠平身边凑,说着喜欢的话吗?

原本,他只是以为他们就是心里面有点小算计,这样抢着董翠平的关注,想着董翠平手里面的东西也没啥,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不仅仅是这样。

卫连山这一刻都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到底活了什?么?

越是这么想着,他就越是忍不住恨董翠平。

如?说之前他生气,他责怪董翠平,他恨董翠平的原因是因为董翠平偷孩子骗了他不说还给?家里面带来了一大堆的破事儿的话,那现在他的恨就是来源于整个家庭。

一个完全歪了的家庭。

所有的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

卫连山也不知道这时候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开卫明洋,把手里面的东西塞到了董翠平的嘴里面。

董翠平躺在地上都快出气多进气少了,冷不丁又被卫连山塞了一嘴的棘棘草,顿时叫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爹!”卫明洋失控大叫。

卫连山充耳不闻,他捏住董翠平的嘴,硬生生把棘棘草用手捅进董翠平的嗓子里。

卫明川说的没错,董翠平这样的人就不能让她说出话来,她必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样他们家里面才会没事。

“爹!”卫明洋又大叫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给娘喂什?么啊,那是棘棘草,有毒啊!”

棘棘草有刺也有毒性,一旦哪儿碰上了就要烂上半年都不见得?好,也?有不少人曾经不小心吃到,后来就坏了嗓子哑了。

他爹是不是疯了!

卫明洋想上去帮董翠平把棘棘抠出来,却被卫连山一把推开。

卫连山一张老脸完全耸拉着,盯着卫明洋也?是盯着屋里面的其他几个说:“我就是故意把她弄哑的,她要是不哑,咱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卫明洋满脸茫然,“爹,你在说什?么啊?”

卫连山定定看了卫明洋一会儿,又看向?边上其他几个,然后把之前卫明川他们找过来的时候说的两个选择说了。

卫连山道:“明天,要是明……要是他们过来,咱们也?跟着去当首告,必须狠狠斗董翠平,彻底和她脱离关系,要不然咱们一家子就都等着被她连累吧!”

他这才看向?卫明洋,皱眉道:“尤其是你,听到了没有?”

卫明洋已经傻了。

他愣愣地看向?卫连山,脑子一时间嗡嗡嗡乱叫,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地上躺着的董翠平这会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甚至连动弹都费劲。

卫连山也不管卫明洋怎么想,他摆摆手,兀自进了屋。

这么好的房子,当初花了好大的价钱才盖起来的,过不了几天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卫连山就觉得?心里面在滴血。

可他没办?,他现在啥也干不了。

就连明天,他都不知道该咋办?

万一……万一到时候卫明川气不过,真的当场改口怎么办?

卫连山甚至都觉得?还?不如让他现在就这么死了算了。

可他又舍不得?,他舍不得?死。

卫连山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经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就因为一个董翠平吗?

对,就因为他娶了董翠平!

要是当年没有娶董翠平,哪有今天这些事儿。如今家不像家,养的几个孩子也?一点良心都没有。

卫连山实在忍不住捂着胸口狠狠咳嗽,越想就越恨不得?现在再次出去把董翠平打一顿。

可是不能再打了。

再打董翠平就死了,那他也?犯了错误,到时候要蹲班房的。

卫连山兀自一个人在床上伤感的时候,其他的几个人,除了卫明洋,都散开了。

卫明洋一个人坐在光秃秃的地上,像一座被冻透了的雕像。

卫明川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才抬步离开。

如今,卫家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回到家,林念茵留了一盏灯在堂屋。

不过屋里面没有人,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卫明川轻手轻脚地打了水洗漱,这才撩开帘子进去。

林念茵正靠着床头,闭着眼睛打盹儿。

听见动静,她立刻睁开眼看向?门口,撞见卫明川就道:“你回来了?”

林念茵撑着床边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又问道:“怎么样了?”

卫明川差异道:“不是让你早点睡嘛,怎么还?等着?”

林念茵道:“我不放心嘛,你快点说,怎么样了?”

卫明川就把刚刚在卫家的所见所闻给说了。

林念茵道:“还?真是用的棘棘草啊?”

卫明川说:“棘棘是最方便的办?,我原本还担心卫连山会直接割了她的舌头或者烫了她的舌头,或者把人打到半死,直接破坏嗓子呢。”

林念茵道:“棘棘草最好,棘棘草只会破坏她的嗓子,却不会累到其他地方,等到这次审判过后,她很大可能直接送过去改造,要是用了其他办?或者打的太狠了,回头她什?么地方不舒服直接感染死了,那我才呕呢,董翠平这种人就适合拉着改造才解恨,死了反而便宜她了。”

卫明川“嗯”了一声,上床对林念茵说:“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林念茵也跟着躺下,然后熄了灯。

第二天,早饭过后,卫明川就去找了林长怀还?有赵平安。

昨天的事情?闹的大,不少人一直都嘀嘀咕咕的。

这一大早的,大队长和支书都不盯着地里面的活,又往卫家跑,更是惹了一批又一批的注目。

痒得?他们活也?干不好,就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队长,你们这又是干啥呢?”

林长怀看着周围眼神放光就等着热闹的人,忍不住皱眉,撵道:“去去去,都给我下地干活去,都围在这里干啥,还?要不要工分,还?吃不吃饭了,等到分粮食的时候都还要不要粮食了!”

“多大点事儿啊,还?拿工分来吓唬我们,不就是卫明川是不是他娘亲生的嘛,我们昨天都听到了,你就说说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邻居,说说让我们也听听咋了。”有人道。

林长怀瞪了一眼,“我看你们就是闲的!”

他伸着脖子高吼了一声,“记分员,记分员呢,记分员在不在?”

人群后面挤出来一个年轻的脑袋,“队长,我在呢。”

林长怀往人群里面划拉了一圈说:“这些人都给我记下来,上午的工分没了。”

年轻脑袋连忙点头,“好咧。”

“那我们还干啥啊,这工分都没了,还?不如不下地了。”

林长怀就说:“记分员,要是看谁晌午没下地,就扣两天工分,一天没下地就扣四天,两天没下地就扣一个星期。”

“嘶!”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看热闹了,看热闹也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人群终是稀稀拉拉地散了。

按照昨天说的,他们一起去了卫家,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一起往县城去。

到了地方,卫明川和林念茵都没等先出头,卫连山就先举报上了。

他大概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脸上带着厚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也丧气的很,一开口就是哭,哭的情?真意切的。

都不用别人说什么,卫连山就把事情?全部都讲了一遍。

当然了,这里面也着重?提了他是不知情的,几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今天过来就是和董翠平断绝关系并且主动举报的。

不止卫连山,昨天被卸了下巴,今天一早才被卫明川安上的卫明金他们几个也立马跟着表达了自己思想方面的“正确性”,严厉谴责了现在半死不活的董翠平,表示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妈。

想想也挺好笑的,真是一出好戏。

革委会那边很快就开始处理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单独叫到一个房间,然后开始一一调查。

每个人都单独被叫出去过了解情况。

等到林念茵的时候,卫明川道:“我和她一起。”

也?不知道是因为卫明川的身份还?是因为林念茵现在怀里面还抱着个孩子,他们居然没有为难她。

进了屋,是一间非常暗的房间,四处都没有窗户,只有进门的那个地方是唯一的路。

屋里面的味道并不好闻。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念茵敏感还?是真的,她仿佛还?闻到了血腥味。

对面坐着三个人,开始问话。具体的也?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中间的种种过程,要求事无巨细地都说一遍。

反正最后也没有为难她。

他们问完了,就轮到卫连山他们。

大约还?是身份的原因,比起他们,那些人在面对卫连山他们的时候要凶多了,时不时还要拍个桌子吼两声什么的。

等到一拉杂下来,都到中午了还?没好。

卫明川干脆去国营饭店打了点饭才过来一起吃,顺便等着。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里面差不多处理好了。

然后没多久,武装部的就过来了。

革委会和军队是两个体系的。

卫明川这种情?况,武装部那边也?需要知道一下情?况。

一连串的事情?处理,一直花了三天的时间。

当然了,中间也包含了董翠平说不出来话的问题也?有过问话,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也?都问过。

不过正因为董翠平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大字不认识一个,更别说写了,最后这件事就算定性了。

给?的结?就是董翠平要先被拉出去斗一圈,最后送到劳改场改造。

至于卫家的其他人,看在积极表现的份上,就算了,但是因为他们之前和董翠平是一家人,长期受到董翠平那种错误的思想的侵染,也?要定期接受思想教育,坚决不能和董翠平这种人为伍。

林念茵没有去看董翠平到底怎么被斗的,卫明川也?没有去。

两人此刻都在屋里面收拾,准备要离开了。

卫明川已经买好了车票,等到这里面的事情?全部落实,他就会带着她们立马离开,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离开的前一天,卫明川找了林长怀还?有赵平安彻底交接了一下卫家房子的事情?,让卫家的几人搬出去。

他们也不知道是看卫明川这段时间没动静还?是觉得?能再努力一下,毕竟董翠平现在和他们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竟然还妄想着讨价还?价,不想给房子。

卫连山说:“你就真这狠心,非要把我们赶出去吗?”

卫明金这会儿也忘记了当时被打的痛了,也?跟着说:“大哥,求求你了,你看家宝他现在才两岁,你把我们赶出去了,我这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卫秋香也?跟着弱弱地喊了一声,“大……大哥……”

黄桂花倒是没开口,她那天是最后一个晕的,到现在还记得卫明川的手段。

可她也?眼巴巴的,含着希望。

唯有卫明洋,已经失魂落魄了好一段时间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了,他的东西也最少,几乎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不剩了。

卫明川把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始点名说:“我们这几年给了你们两千五百多块钱,除去我找回来的一千五,你们盖房子算六百,还?剩下四百块钱。这四百块钱就算你们平日里开销花了两百,那也还?剩下两百,要不要我现在就说出你们每个人身上有多少?”

卫明川冷笑,“要么现在走,要么等我搜了你们的身再赶你们出去!”

在场的几个纷纷变色,顿时也不敢再纠缠了。

等到他们走了,卫明川也?和林长怀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敲定了,林念茵才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每个人有多少钱?”

卫明川摇头,“我当然不知道,诈他们的。”

林念茵就说:“那看样子他们几个手中的钱都还不少。”

卫明川笑了一下,有时候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林念茵了然。

卫家老宅子又破又旧,根本没办?防盗。

还?有一点,这个时候他们挤在一起,又没有董翠平居中管控着一切,到时候谁都不想往外掏,都想着别人出钱出力,最后肯定要天天闹。

而且……

要离开了,林念茵把收拾好的东西能带上的带上,带不上的就按照亲近的关系送人了。

这些天,董翠平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还?有不少人去参加了大会,当了一回“正义使者”。

现在听说林念茵他们要走,又要把卫家的房子给?生产队当学校,不少人就过来了。

有的是真心感谢的,有的是打听消息的,有的是看热闹的。

有问到关于卫明川身世问题的,林念茵就统一回复说让他们看革委会给?出的文件,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也?有人问说:“你们真把房子给?生产队当学校了啊?”

林念茵点头,“文件都签署了,当然是真的。”

“啧啧啧,那房子盖的时候可花了好大几百块钱呢,你们家可真舍得?。”

“有钱呗,不然哪能那么大方。”刘三婶儿当场就接了一句,然后又问道:“要我说你也?是,你那么有钱,干啥还给?你爹他们赶出去,你这做的也?太不孝了,他好歹也?是卫明川的爹。”

林念茵冷笑,“假的。”

刘三婶儿说:“那也养了这么多年了,咋能一点情份都没有,也?太薄情?了些,你也?是,你也?不劝着点,以后要人家怎么看卫明川,你这不是在给他抹黑吗?”

林念茵是真的对刘三婶儿这种人无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

林念茵说:“看来您来是忘了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了,你要是想和董翠平一起坐班房子,我可以成全你,不用过来求我。”

“你……你……你这个嘴胡咧咧啥呢,我又咋了,我又没说错!”刘三婶儿一听林念茵要告她就有些结巴,毕竟董翠平已经进去了。

林念茵说:“你要是实在心疼卫连山他们,可以把他们接回你家好好照顾,没有人拦着你。”

“你……”刘三婶儿被堵了一下,下意识又想像往常那样数落林念茵,看见林念茵冲她冷笑,顿时又哑巴了。

林念茵这时候又说:“我们家卫明川从小到大是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当年要不是我爹出钱出力,他哪有机会读书,更别说考上大学了,卫家可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这话倒是不假。”在场的也?不都是刘三婶儿这样的,也?有真心过来感谢的。

林念茵又说:“反过来,自从我们家卫明川当兵后就开始往家里寄钱,开始是二十,后来是三十,再再后来我们结婚了,我也?每个月给?十块钱,这几年都给了两千多快三千了,我们可没有欠过卫家什?么。这次的事情?,虽然我们追回了房子还?有一部分的钱,但也?给?他们留了好几百块钱当花销,还?想要他怎么做,难不成把卫家的人供头上吗?卫家人也配?”

“嘶!”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还?留了几百块!”她们尖叫一声,“我们还以为你们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呢。”

林念茵之所以刚说这么多,而且还?忍受其中一些脑子不正常的,就是为了提起留钱这件事情?。

卫明川上辈子就一直受到所谓的“情?”这个字的约束。

这辈子,她也能猜到董翠平的事情?一出,这些人的思想走向?。

无论最初怎么样,最后的着落点肯定是要可怜卫家的人。

谁让很多时候弱和可怜就代表着能够被原谅呢。

所以她才会忍着,然后等着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一,你看我们没有那么不讲情面,还?给?了钱了。

二,乡底下也?不是多么安分的地方,总有心动的人,就看卫家的人能保多久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当然了,卫家人也别怪她心狠。她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若非这样,林念茵还真不怎么愿意接待这些人。

林念茵说:“我们家卫明川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被欺负的,卫家就算养了我们家卫明川,那他现在也还?清了,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那你们这是真断亲了啊?”

林念茵说:“本来就没有亲。”

见林念茵这样说,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又有其他人打圆场,话题渐渐就转向?了另外一边——

卫明川现在有没有打算找亲生父母?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人话里话外地拉着亲戚。

这个说我们家有个谁谁谁当年就丢了一个孩子,那个说我们家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当年来走亲戚的时候也?没见过一个孩子,试探着能不能让卫明川过去看看。

要是能认下亲,那就最好了。

其中说的最欢的就属于之前那个大嘴巴子刘三婶儿。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刚刚过去的事情?,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大有林念茵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想让卫明川认亲人的架势。

给?林念茵给恶心的不行。

她也实在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卫明川就一下子多出来很多有可能的亲生父母。

林念茵就说:“你娘家的哥哥和嫂子长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我倒是好奇一个一米六一个一米五的人怎么生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的。”

刘三婶儿嘴上一撇,“那咋就不能生了,我看着卫明川长得跟我大哥一模一样。”

“我看你是闲的想屁吃!”林长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更不知道听了多久,反正就这么怼了刘三婶儿一句。

他走进来说:“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儿干了是吧,田里面的活都干完了,往这儿跑,是不是不想要工分了,等打了小麦,是不是也不要粮食了,啊!”

在场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面色讪讪。

林长怀又对着林念茵说:“你别听这些老娘们瞎说,她们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那咋没真话了呢,我就瞧着卫明川和我大哥长得像。”刘三婶儿可不怕林长怀,当下又回了一句。

“就你大哥那张洗都洗不白的黑脸,能生出明川这么白净的孩子,还?别说你大哥那倭瓜一样的身板,还?是个地包天,塌鼻子,小眼睛还?是单眼皮,我都不惜说的!”林长怀瞪着刘三婶儿道:“我告诉你刘翠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要是再给?我胡说八道,仗着念茵还有明川他们年轻脸皮薄欺负他们,我现在也拉你出去斗一斗你信不信。”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上赶着想攀亲戚,也?不看看你们说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都是什么德行的,也?好意思开这个口?”林长怀冷哼道:“都给我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谁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或者欺负人家小两口子,我亲自送你们去革委会!”

刘三婶儿翻了个白眼,她和董翠平一丘之貉,根本不怕。甚至还说:“显摆你队长就能耐是吧。”

林长怀吼道:“刘翠花,你从今天开始就给我挑粪!”

“我不去!”刘三婶儿屁股一甩,也?跟着对吼,“凭啥让我去,我就不去!”

“你不去就等着没工分吧,以前是我太惯着你们这些泼皮泼妇了!”林长怀也?跟着冷下脸了。

在他看来,刘三婶这样已经是几次把他的脸往地上踩了,要不做点什么,那以后他还?怎么管理生产队。

闹腾了好一通,这边才是算了。

卫明川抱着孩子进来说:“满意了?”

林念茵说:“除了刘翠花烦人了一点,其他的都还好。”

卫明川逗着孩子说:“她这种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哪个地方都有。”

“就是欠收拾。”林念茵说了一下忽地又道:“回头和大伯说一下,像刘翠花这样喜欢嚼舌根子的,回头让他弄个文明风纪的排名,让他们私底下互相监督,每年排名高的奖励,排名低的扣东西,而且要干最脏最累工分也?低的活,正好这样也不用生产队出东西,以后那些脏活累活也有人干了,看她们还?能不能成天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念叨,也?能免了不少因为口角而打起来的架。”

卫明川点头说:“是个好主意,我回头和大伯还?有支书他们提一句,应该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