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迷谷花可是长右特别推荐给苏琉一定要看看的,苏琉当然也就没有辜负这番好意。
苏琉与扶危的住处被安排在迷谷山巅的一处断崖旁,除了缺少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外,无论是位置还是周围的景色都与白素山的庭院有些相似。
从高处俯瞰,散发着琉璃般光华的迷谷花将它们周围的草木枝叶都映得碧绿一片,无数萤火缭乱飞舞,更显得夜色如梦如幻。
这确实是苏琉从未见过的美景。
就连月色亦好似不忍辜负这般景色,一轮上弦月晕开一圈冷光,与星子交相辉映。
苏琉站在悬崖边缘,一身浅蓝衣裙点缀淡紫花纹,风起时如同清风中伴着萤光起舞的蝶,墨发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有大半随着衣裙被风吹起。
从屋内出来时就预料到了夜晚山间肯定要冷一些,所以苏琉特意多穿了一件外衫,可她没想到能这么冷,在崖边站了没多久身上便已经冰冷一片。
刚打算回去再穿件衣服,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步履不急不缓,吹来的风中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的气息。
苏琉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谁,果然下一秒,一件厚实一些的外衣便披在了她的肩上,那件外衣被人十分体贴地提前熨热,一下子便驱散了周身的冷意。
苏琉抓着外衣的一角,一边叹息一边自己将衣服穿好。
扶危听到她的叹气声,不由得垂首打量她的表情,“为何叹气?遇到了任何烦心的事都可以说给我听。”
苏琉瞥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投向脚下的景色:“是有些好奇。”
扶危:“?”
苏琉:“好奇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扶危不知道的,连我什么时候是冷是热都一清二楚。”
扶危无声笑了一下,上前一步与苏琉并列站立,一蓝一紫两道背影成了夜色中的另一道美景。
“我就住在你隔壁,窗户打开便可看见你站在这里,迷谷山要比白素山更冷一些,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你当然会冷。”
苏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从无数萤火中抓过一只半握在手心,而后再看着它不断在掌心中碰壁,最后自寻出路自手指缝隙中钻了出去。
面对绚丽的迷谷山夜景,扶危的眼睛却一直落在苏琉的身上,从风中传来的温润嗓音似乎总是自带一股冷意,可唯独在苏琉这里,那份冷意就像那件被熨热的外衣。
扶危:“至于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还是很多的,就比如,今天你到底跟那个祝余草妖说了什么?”
苏琉反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今日祝余草妖会行刺长右的?”
扶危道:“因为长右身边的那两个熊妖是我的手下。”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苏琉豁然转过头来。
能被长右委以重任看守祝余山谷,甚至在南境的守卫几乎全都撤走的情况下还能留下来,必定是长右十分信任的手下,可扶危现在却告诉她,那是他的人!?
苏琉吃惊了好一阵,才把头转回去,说道:“难怪。”
即便知道他的眼线与其他妖王一样遍布整个内域,突然窥到冰山一角还是让她非常惊讶。
“今日离开露台时,我只是稍稍透露了一下我的态度,那名祝余草妖若是脑筋还算灵光,便应该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扶危问道:“你是想要帮他们一把?”
苏琉眼角一扬:“若是不麻烦,顺手帮一把也未尝不可。”
“视情况而定吧。”苏琉说得很是随意。
她本就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在这混乱又危险的妖域,好管闲事随意大发善心更是要不得。
一切单看这祝余一族值不值得她冒险相助了。
扶危对着漫天的萤火伸出手,崖上风势骤起,不算剧烈地卷着无数流萤围绕到苏琉身边。
无形的力量制约着它们,令它们无法逃离扶危的掌控,只能乖乖地任苏琉赏玩。
扶危说道:“那我便也顺手再为他们添上一把火吧。”
苏琉心中估摸着他的想法,突然想到:“你要完成的那什么约定呢,进行得怎么样?”
扶危看着她笑了一下:“大约——快了吧。”
***
白日冒险刺杀长右的九名祝余草妖皆受了伤,看守的熊妖将他们丢回各自的屋子中后便走了,好像根本不怕他们逃走。
借着夜色的掩护,九名祝余草妖拖着受伤的身体齐聚在一起,而被围在他们中间,正是白日那名胆小懦弱、并未参与刺杀的娇小女妖。
“大家身体还撑得住吗?”祝余女妖一扫白日的怯懦,眼神冷静而又坚定,其余人似乎也非常信任她,全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像是对她寄予了所有的希望。
“放心吧祝鱼,我们都撑得住。”
有人咬着牙说道:“只是可惜到底还是没能伤得了长右半分。”
这一次直面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不少人都对后面的计划产生了退缩。
“我们……接下来还照计划进行吗?”
“虽说这次刺杀本来就没想着能成功,且事先说好了,只要能伤着他半分,之后的计划风险再大我们也要试试,可结果连长右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轻轻一击便令我们倒地不起,就算今后计划进行顺利,最重要的一环不还是要杀了长右吗?”
其中伤势最重的人撑着身体训斥道:“你怎能如此没志气,一次失败便彻底放弃退缩吗!待我们救出所有族人,之后再一起出手,未尝不能与长右抗衡!”
“以卵击石只会平白牺牲大家的生命!”
“那也不能因为害怕牺牲就畏缩不前!”
众人分为两派,眼见就要吵起来,祝鱼连忙高声喊停:“大家别吵了!”
她的话在几人当中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祝鱼思来想去,还是将今日苏琉与她的接触告诉大家:“今日长右领来的那两个人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道:“记得,一男一女,样貌气势都非常特别。”
祝鱼道:“今日你们被拖走后,那名女妖离开时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弱小只是一个形容词,代表不了结果’。”
众人眼神汇聚在她身上,等着她给大家一个解释。
祝鱼回想着那名女妖说这话时的语气与神情:“我怀疑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众人大惊失色:“什么!!她如何会知道!”
“那个女妖是长右带来的贵客,说不定此时此刻已经将我们的谋划说出去了!”
“不行,趁着长右还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封口?”
祝鱼再次扬声喝止:“大家都别慌!这个女妖若是想告诉长右,那她早就说了,不可能等到现在的。现在当务之急我觉得要先搞清楚这个女妖跟她身边那个同伴究竟是什么人。”
若这二人跟长右真的是同路人,那没道理帮他们隐瞒这么大的事情,可若不是一路的,那长右又为何会……
想到此处,祝鱼突然想到白日苏琉还跟她说过——今后我与扶危便是迷谷山新主。
长右竟然直接将整座迷谷山送给了这两人!这一男一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祝鱼越想越觉得心惊,长右已是内域妖王之一,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只有其他几位妖王,骨蓉她是见过的,并不是这个女妖。
那在内域中谁还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长右豁出整座迷谷山去讨好。
祝鱼一咬牙,对着身旁的同族们说道:“你们先回去好好养伤,我去跟那两个守卫探探口风,待我回来再决定接下来我们究竟要怎么做。”
那个女妖不仅跟她说了那种话,还帮她们隐瞒背后计划,不管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她都想试一试。
祝余一族已然是被逼到了末路,任何一个可能成为救命稻草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
出了那扇门之后,祝鱼眼中的坚韧便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平时怯懦胆小的模样。
深夜的祝余山谷是死一般的寂静,一点点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
祝鱼小跑着跑到山谷入口处,直奔两名熊妖过去。
“两位大哥,求你们行行好,可以给我们点伤药吗,我的族人白日受了重伤,疼得实在受不了了。”祝鱼哀声恳求,细软的声音跟小心讨好的眼神,任谁来了都要受不了答应。
两名熊妖却十分铁石心肠,直接将她推了回去,严厉呵斥道:“受了伤还不是你们胆大包天、自讨苦吃,能赖谁!长右大人交代了,只要不死就行,就是要让你们吃吃苦头,才能长记性!”
祝鱼仍然不死心:“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要不能跟白天另外两位大人说一声也好,那两位大人说过会善待我们的!”
熊妖一听祝鱼居然如此大胆,竟敢把主意打到那两位大人头上。
“那两位可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内域之主,怕是不久后便会成为新的妖主,此等身份怎么可能会搭理你这种小妖,能成为他们二位食用的灵药便是你们最大的福气了!”
“滚滚滚!等真要死了自然会帮你禀告的!”
祝鱼被两个熊妖推搡着一步三后退,最后只能眼泪汪汪地原路返回。
她走得极慢,两名熊妖的交谈声在耳中清晰可闻。
“切,没见长右大人都上赶着巴结吗,这种小妖也想来沾边,真是痴心妄想。”
“谁说不是呢,这种连妖王都要小心翼翼伺候的大人物,想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还真能对区区几个小妖另眼相看不成。”
既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又听到了这样一番话,祝鱼的内心再也不能保持冷静。
在回去的路上,她脑海中转了无数种想法以及实现的可能性。
没想到那人的身份居然会如此尊贵,就连长右都只能小心巴结。
隐瞒。
激励。
是不是代表,她愿意帮她救救祝余一族其他被长右带走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