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背后粗糙的质感,半边身体没有着落的空落感觉,以及满目的郁郁葱葱,都向苏琉传达着一个信息——她,现在在一颗大树的枝干上。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很久了却始终不敢动弹。
这不是因为她喜欢挂在树上。
恰恰相反,她非常非常,极其地想从树上下去,可是,她恐高!!
从这棵树的茂盛程度以及四周的其它景物来看,她现在跟地面的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
苏琉无奈祈祷,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哪怕搭把手也行。
也不知道背后这根树杈结不结实,还能撑多久。
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了那个跑来福利院偷东西吃的流浪汉,否则也就不会刚转身就被打晕,也就不会一睁开眼就躺在了这个鬼地方。
既不像天堂也不像地狱,眼睛四下远眺全是树,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视线范围内只有自己待的这棵树开满了花,雪白的花丝丝缕缕团在一起,就如白色的云朵一般。
雪白的轻纱顺着纤细的小臂垂下,看自己这身穿着也知道,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可是谁家穿越过来是挂在树上啊!
“唉……”要命。
荒郊野岭,等人来救不如靠自己。
她做了做心理建设,大着胆子,后背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两手紧紧地抓着枝干,让自己翻了个身,趴在了枝干上。过程中她一直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可越是紧闭双眼,身体越是容易失去平衡。
“啊!”苏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臂用力地圈着枝干,这才稳住了身体。
不算粗壮的枝干一阵上下晃动,带着枝头雪白的流苏花也跟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苏琉被迫睁开眼睛,晃动跟晕眩让她眼前一花,待晃动停止视线才终于重新恢复清明。
视线向下,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跟柔软的花瓣,她看到就在她正下方的树底竟好像有个人。
她侧了侧脑袋,从更大的缝隙看去,确定树底确实有人,不是她眼花。只是树太高,距离太远,视线又受到层层阻碍,只能大概看到那人穿着一身黛色的衣裳。
“请……请问?”
山间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山川草木在窃窃私语。
没听到吗?
苏琉等了一会儿,树下那人丝毫没有反应,于是她咬牙松开一只手,拨开眼前一丛枝叶往下探了探身子,这才勉强看清那人的身影。
墨发倾泄,黛衣坠地,仅是一个坐在那的背影便已是风华无双,像极了神话传说中隐居山野的散仙。
她一时有些恍惚。
在她往日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再没有任何人能比这一个背影更能抓住她眼球了。
这该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请问你是——”苏琉声音比方才大了些,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这次“仙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黛色的身影微微侧了一下,露出一小半侧脸。
花影绰绰间,那一小半侧颜显得格外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扇镂空的窗,苏琉如同一个被蛊惑着推开窗户的人,身体无意识地向下,再向下,不由自主地想要一探究竟。
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失重感猛然侵袭,她如梦初醒般瞬间回过神来。
她急忙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可手忙脚乱间,除了簇簇细碎的流苏花之外她什么也没能抓住。
耳边风声急促,眼前画面不断翻转凌乱。
不知道穿越后摔死还会不会再穿越。
她认命地闭上眼,在黑暗中静等着与大地母亲的激烈碰撞。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着一身雪白,带着无数细软的流苏花坠落而下,被一抹黛色的身影稳稳地接在怀中。
怀抱很凉,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还夹杂着一丝很特别的花香,花香清幽,几不可闻,像是刚刚在树上闻到的流苏花的味道。
托着她膝弯跟腰间的手臂十分平稳,好像从树上猛然落下的并不是一个沉甸甸的大活人,只是一团轻如流云的花瓣。
苏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杏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墨色的双眸深处仿佛盈了一圈银白的虹光,如水中残月,流光婉转间,风流与慵懒尽显,一缕墨黑的发丝顺着那张令人移不开眼的面容垂下,在苏琉的眼角处轻轻扫动,让她忍不住地眨了下眼。
繁花绿野中,纷飞的白色花瓣像是在两人的衣襟上下了一场雪,将眼前的画面衬得更加不真实。
古人诚不欺我,神话传说中总是将仙人描述得诸般完美,果然不都是凭空捏造。
以苏琉的审美来看,眼前的“仙人”在容貌上绝对称得上完美!
苏琉愣愣地看了良久,直到“仙人”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她才磕磕巴巴地道谢:“多,多谢……”
“仙人”轻笑一声,清雅中自带一丝蛊惑人心的慵懒魅惑:“一醒来便如此热情吗,倒是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接着又善意提醒道:“要下来吗?”
苏琉呼吸瞬间停滞,强作镇定飞快地说道:“请放我下来!”
双脚落地后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尴尬才抬起头来,“多谢阁下相救,请问这里是?”
“这里仍是您的白素山,在下扶危,只是暂时客居在此罢了。”扶危低头扫着衣袖上的落花,方才揽着苏琉腰间的那只手上恰好落了一片,他将花瓣夹在指尖轻揉捻动着,看得苏琉眼前又是一黑,双颊微微发热。
“您沉睡的这八百年间,白素山变化不小,若是不介意,暂且就让在下为您引路吧。”
扶危言辞很是客气,语气却没有多少客气的味道。
原来她是穿成了这座山的原主人,只不过现在的主人是谁可就难说了。
八百年……这里果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俗世。
“那就劳驾了。”
那株参天的流苏树周围仿佛是一块专属于它的领地,除了矮草与零星野花,百米范围内连一棵灌木都无,转身时苏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树下摆放的案几,上头茶具、吃食一应俱全。
苏琉收敛目光跟在扶危身旁。
这初来乍到还是小心点的好,虽然这位扶危长得实在是……很迷人。
密林当中草木遮天蔽日,小路纵横交错,树叶间的“沙沙”声伴随了二人一路。
可林中分明无风,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声音?
苏琉侧目打量着扶危,见他嘴角挂着浅笑,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只是没道理只有她能听到才是。
“沙沙”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仿佛就跟在他们身边。
苏琉眉心皱起,总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扶危停下脚步举起左手对着身后挥了一下。
树上、草丛中、甚至是土里,一下子竟有无数道黑影窜出,不等苏琉反应过来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沙沙”声停止了。
扶危对苏琉点头继续往前走,“不必在意,只是山上的一些小妖罢了。”
苏琉顿了顿才跟了上去,“小妖?”
苏琉面上镇定,内心其实已经炸开了无数个念头。
妖?!是她认知中的那种妖怪吗?!
扶危施施然地在前面走着,说的话有些耐人寻味:“不只是他们,妖域可是有不少人好奇传闻中的流苏大人究竟是何种风姿呢。”
说完便转过头来,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苏琉。
这举动本身或许极为失礼,但让扶危做起来,倒是打趣的意味更多一些。
“流苏大人”说的就是她了,这座山曾经的主人,沉睡了八百年,被妖域众人关注且好奇的对象。
前方的扶危突然停了下来,“到了。”
黛色的衣袖随着扶危的动作而扬起,挥手间,丛林密叶像是帷幕一层层拉开,将帷幕后的风景缓缓展现在苏琉眼前。
悬崖绝壁,三千尺银河似从天上来,两座古朴的木质庭院就坐落在山崖之上,无论是风格还是制式都十分相似,恍若一体,仅一墙之隔。
灿金日光透过云层将这一方仙境镀上一层浅金色,瀑布流水蒸腾,水气让两座庭院像是漂浮在云海之上。
分明是第一次见到,但苏琉本能地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尤其是院墙上爬了不少藤蔓野花的那一座,这也是两座庭院之间最大的区别了。
那就是原主从前的住所?
那另外一座应该就是……
见苏琉看过来,扶危主动解释道:“大约七百年前在下定居白素山,奈何彼时流苏大人正在沉睡,未经允许将居所建在此处,实在是抱歉。”
苏琉笑了笑:“无妨,有个邻居才不会孤单。”
心里却想,你都住了七百年了,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何况现在这座山搞不好都姓“扶”,没让我现在卷铺盖走人我就该庆幸了。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正好在山崖的对面,要想过去庭院,便只能走中间那座看起来就不怎么稳当的吊桥,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瀑布垂直落下,发出轰隆的水声。
苏琉眼神犹豫,脚下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一只手突然十分体贴地伸过来,“桥面有些滑,可不要摔倒了。”
对上扶危那双笑意满盈的双眼,苏琉顿了顿,将手搭了上去,“麻烦了。”
掌下温度微凉,像是搭在了一块温润的冷玉上,但苏琉此时压根就没有心思注意到别的。
经过吊桥时,苏琉另一只手握得死紧,心中不断暗示自己不要往下看,待平安渡过后,苏琉才发现她两只手掌心都布满了冷汗,也得亏扶危没有嫌弃。
“流苏大人请便,若有事可来朝暮居寻我。”扶危极有风度地将苏琉送到庭院门口。
苏琉温声向他致谢:“今日真是多谢了,今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扶危微微一笑:“大人客气,告辞了。”
点头转身,举手投足皆自带一股雅致风流的魅力,朝暮居与流苏庭比邻而居,很快就看不见那抹黛色的身影,苏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庭院的大门。
那边扶危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一声娇媚的笑声。
艳娘一身红衣似火,容颜俏丽妩媚,身后一条赤红的狐尾来回摆动,行走间身姿摇曳婀娜。
她自门后走过来,熟稔地将手臂搭在扶危肩头,完全无视扶危眼中的不悦:“啧啧啧,没想到你还挺体贴。”
扶危将她的爪子打掉,无视她的揶揄,随意地坐到院中的石桌旁,淡淡地说道:“我对谁都是一样体贴。”
艳娘坐到他对面,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次你格外地体贴,竟然没有直接动手,把这位流苏大人的妖丹给挖出来。”
她语气夸张,好像对扶危所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扶危一手支起,从他的方向跟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流苏庭中那座精巧的小楼,那里曾经是流苏树妖的寝居。
墨黑双眸中银光流转,似一把带着寒光的利刃,杀机尽显。
他唇角微微勾起,“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没有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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