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周周并没有要哭。
她只是一夜没睡,熬红了眼而已。
张溪遥的姐妹团还有另外三个人,而其中一个,正是让时周周遭受如此待遇的导·火·索。
在张溪遥说完让她们过来看时周周要掉眼泪的样子后,夏灵灵和李蓉就不嫌事大地凑近了时周周,不管不顾地上手戳碰她的脸。
只有肖意,还停留在最外侧。
刚才把时周周围住时,她也是动作最迟缓最靠后的那个人。
肖意一看到时周周心里就愧疚不安,甚至在时周周掀起眼皮看她的时候会惊慌地躲避开,根本不敢和时周周对视。
夏灵灵故意刁难时周周,她的手指一下下戳时周周的脸,用细细甜甜的嗓音对时周周发难:“你哭一个,掉出眼泪来我们就放过你。”
张溪遥挑挑眉,也很感兴趣:“说起来,我们还没见过周周哭呢,好坚强哦。”
然后又怪声怪气地嘲讽:“哎,你妈死的时候你该不会也没哭吧?”
“你不哭丧你妈得多难过啊,养了个小白眼狼。”
一直没有吱声的时周周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冷淡平静:“你父母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有。”
她在回答张溪遥说她母亲死了这下既没爹要也没娘养。
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也确实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
张溪遥没想到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而后恼怒不堪,语调都变得格外尖利刺耳:“你咒我和我爸妈?!你个野种找死啊!”
她说着就要抬手去扯时周周扎起来的马尾。
时周周下意识地往后退,躲开。
张溪遥使了眼色,夏灵灵和李蓉心领神会,分别抓住了时周周的左右胳膊,帮张溪遥制住了时周。
张溪遥刚抬起手,正要给时周周两巴掌教训教训这个嘴巴不干净的小野种时,这排书架旁出现了一道身影。
男生和她们穿着一样的蓝白色校服,身形高挑清瘦,一头干净的黑短发。
慵懒的桃花眼扫过这边,高鼻梁下那张偏薄的嘴唇轻微地挑起一道浅淡的弧度。
又不像在笑。
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是校草林承。
张溪遥喜欢的对象。
本来龇牙咧嘴仿佛太妹又像个泼妇的张溪遥在看到林承的那一瞬间就收敛起所有的尖牙利齿,霎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儿。
抬到半空无法收回的手僵硬地落到时周周的头发上,为了维持人设还想轻轻地摸摸时周周的脑袋,故作亲昵地唤:“周周,不要难过啦,我们一起看小说……”
只不过摸了个空。
因为时周周不给面子地歪头躲了。
林承没有离开,就在和这排书架平行的对面那个书架处找起了书。
托他的福,时周周得以摆脱这几个人,也去了那排书架面前。
她想买的辅导书就在那儿。
时周周停在和林承相背的位置,抽了书就转身要走。
结果身后的林承也正选好了书要转身。
两个人猝不及防撞了下。
垂着头的时周周立刻低低呢喃了句“对不起”,而后就率先去了收银台。
林承紧随其后,从容地走向收银台等待结账。
张溪遥很想跟上林承,心里又很忐忑,怕刚才的事都被林承知晓,怕她好不容易经营维持的美好清纯形象在他那里毁于一旦。
而她又眼睁睁看着时周周撞进林承怀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张溪遥抬脚踢了踢后来才进入小团体的肖意,没好气地命令:“愣着干嘛!还不去结账!”
肖意抿抿唇,默不作声地拿起张溪遥选好的小说,替她付钱去了。
时周周拎着书往学校走的时候,林承在后面追上来。
他的步伐大,追上时周周后懒散地晃荡着往前走都能跟上她。
“刚才我都听到了。”林承突然开口道。
时周周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步子。
林承也随着她加快步子,轻松跟上,问:“你一直受她们欺负?”
他在10班,跟1班不在同一个楼层,平常在学校里基本都见不到,更不要说发生在班级内部的校园暴力矛盾事件,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时周周依旧不言不语,似乎想要摆脱他。
“所以那晚也是她们故意的是不是?”他又问。
本来快步往前赶的时周周突然停了下来。
林承一时没刹住车,一步跨出去,霎时间就走到了时周周前面去。
他这才收住脚,转过身。
只见这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儿低着头,两半红唇轻碰,丢给他一句疏离寡淡的话:“那晚谢谢你,但求你别跟着我。”
她说完,扭头就跑走了。
林承在原地怔了瞬,还没做出反应,就看到在书店欺负人的那几个女生进了学校大门。
他对正往这边走来正在故弄姿态的张溪遥面无表情,轻哂一下,转身便走。
.
时周周进教室的时候,班级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大家看到她,目光异样地瞅她睨她,然后就交头接耳地八卦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她妈妈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给人家当小三,被正室捉奸,仓皇逃出来才……”
“啊这……怪不得她从小就没爸爸呢,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她妈死的一点都不可惜,只不过是小三的罪有应得罢了!”
“……”
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话萦绕在她的耳边,让时周周僵坐在座位上,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绷成了拉满弓的弦,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妈才不是小三!
从母亲死后时周周就一直被复杂的情绪围绕着。
她恨那晚自己没有按时回到家。
更恨那些让她无法回家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们,她会在放学后和往常一样乖乖回家吃饭睡觉的,母亲就不会大半夜开车出来寻她,就不会有那场车祸。
这将近十天来的怨恨、悔意、自责,还有永远失去唯一至亲的伤心和难过……
好多好多情绪,像是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一条条藤蔓,将她紧紧地围裹住,不断地收紧藤条,几乎要喘不过气。
一股试图反抗甚至想要报仇的冲动达到顶峰。
他们还在恶意揣测,还在不断中伤。
“我就说嘛,她妈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给她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肯定有靠山啊!只能是一次次被包养傍上了一个又一个大款呗!”
时周周终于怒不可遏。
她抓起手边的书包用尽全力丢过去,冲他们大声反驳:“我妈不是小三!我们家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没日没夜工作换来的!”
似乎没有人想到一向沉默隐忍的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怔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滞,不再流通。
一,二,三……
几秒钟后,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甚至有男生疯狂拍着桌子笑的前俯后仰。
只因为,那个喜欢张溪遥喜欢到近乎痴迷的男生齐茅迟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在时周周丢的书包里掉出来的天使巾,笑嘻嘻地挖苦:“哇哦,我还以为你长本事了,原来只是大姨妈给的你勇气啊!”
时周周一步步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当着他们的面儿捡起书包,再将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去。
在她要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活页本时,张溪遥正巧回到教室。
憋了一路怒气的她终于抓到出气的机会,一脚踩在了她的本子上。
时周周还蹲在地上,用手指揪住本子的一角,用力往回抽。
同时嘴里发出冷漠到将近机械的声音:“抬脚。”
张溪遥假装自己不是故意的,矫揉造作地“呀”了声,在用力地碾了碾后,她才抬起那只脚,婊里婊气地像是开玩笑道:“硌到我的脚了。”
活页本掉在地上时摊开了内页,此时上面沾半页大的脚印污垢。
而在这个期间,手中夹着那片天使巾的齐茅迟已经来到了时周周的身后。
他不知何时撕开了包装,手往时周周的后背上没轻没重地一拍,让时周周身体被迫下伏,双手摁在了地上,差点给还立在她面前的张溪遥跪下磕头。
又是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因为时周周的背上多了个白色的东西。
是那片天使巾。
全班所有人,除了她这个被针对的人,剩下的分成两派。
一派是以张溪遥为首的施暴者,另一派,是独善其身的旁观者。
没有人会跟时周周同一战线。
施暴者以欺负她为乐趣,旁观者怕招惹麻烦,不敢与施暴者作对。
时周周知道自己的境况有多糟糕,所以她从不主动跟任何人交朋友,也不会让想和她拉进关系的人真的靠近她。
此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脊背上被人贴了天使巾,刚捡起本子站起身,撕掉那页脏了的纸,还没来得及把本子放回书包,她就感觉有人靠了过来。
然后“呲啦——”一声,她的后背有什么被揭了下来。
时烟是直接走路带风般冲进高二1班教室里的。
她亲眼看到她的女儿在被欺负,旁边有那么多的学生,不是在冷眼旁观,就是在看笑话。
没有一个人肯帮帮她,哪怕为她说句话。
她这么多年拼了命努力保护的女儿,竟然……竟然在被一群人欺负!
时烟气昏了头,暴脾气的她直接将那片天使巾从女儿后背的衣服上撕下来,转头就单手摁住那个做了这种恶劣行径的男生。
上一世她小时候学过几年武术。
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练过,但她到底是有武术底子的人,力气也比一般人要大。
时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天使巾直接粘在了对方的嘴巴上。
然后恶狠狠地瞪着齐茅迟,凶道:“你再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