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02章

“你是谁?想干嘛?”时周周满身戒备,目光如炬地瞪着这个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很成熟的少女。

她的手中还捏着一部手机,仿佛随时就要拨个110。

“我是——”时烟还是不甘心,蠢蠢欲动地想说“你妈”,不出意外地,又卡壳成了哑巴。

她只好放弃,飞快地编了一个理由,告诉时周周:“我是班上新转来的学生,班主任托我过来看看你。”

时烟这话说的牵强,但她当下找不到更好的说辞了。

再牵强也总比被女儿当成要入室偷窃的小偷要好吧?

但让她意外的是,周周竟然没有怀疑地追问,好像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冷淡地问了句:“你怎么进来的?”

时烟:“……”

嗯……这个……

她只能头脑风暴,继续硬着头皮撒谎:“门没有关好,是虚掩的。”

时周周依旧面无表情。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管干什么都要出错。

没有关好门也不是没可能。

看立在玄关处的这个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时周周下逐客令:“还有事?”

时烟当然不想就这么离开。

离开了她去哪儿住啊?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露宿街头吗???

直觉告诉她,她得想办法住进自己家,或者弄到钱去解决吃住问题也行。

“那个……”时烟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你家往外租房,我还没找到房子,不知道你家还有没有空闲的出租屋……”

41岁的时烟,有一个17岁的女儿时周周。

有一家和闺蜜合开的小众服装设计公司,还有两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在外出租。

哦……自己家这套独栋双层楼房,外连楼梯的上层也在不久前签了合同出租出去了。

所以,空闲的出租屋肯定是没有的。

这个她心知肚明。

说出来就是想着也许可以住回家里。

时烟问完不等时周周说什么,就继续添了把火:“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石嫣。”

从时烟出现就始终面无表情的时周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表情突然松动了些许。

“时烟?”她喃喃地重复,神色染上悲恸。

念起来竟然跟母亲的名字一模一样。

时烟看到女儿这么伤心难过,心疼的要命,不自觉地往前走去,本就变得清甜的嗓音放的更柔软:“周周……”

时周周听到她喊“周周”,不知为何,莫名就感觉好像母亲在唤自己。

她的眼睛一瞬不眨,直直地盯着正向她靠近的时烟,眼眶里霎时氤氲了一层水雾。

视线朦胧之间,眼前这个穿着西装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孩儿仿佛成了母亲的模样。

母亲在世时,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西装打扮,衣橱里挂的衣服也基本都是各式各样的西装搭配。

时周周轻啜一声,眼泪随之而落,视野变得清晰,她望着已经站定在跟前的少女,立刻撇开头,抬手快速摸了把眼泪,表情回复如初的冷淡。

“我家没有空闲的出租屋了。”时周周的声音比刚刚要轻软几分,也不再那么警惕戒备。

虽然知道有这个可能,但时烟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女儿不收留,她大概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就在这时,时烟突然又听到时周周轻喃:“你要实在没处可去,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

时烟的眼眸霎时明亮无比,“真的吗?!”

时周周点点头,不等时烟说谢谢,她就又有点忐忑地提前对时烟说清楚:“不过,我母亲才去世不久,你要是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时烟连连摆手,太激动的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轻快了,只能急忙补救:“你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时烟的心里却在说:闺女你妈活过来了,就在你面前!

“阿……”她咬咬牙,终于把那个称呼喊了出来:“阿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痛苦伤心的。”

很好,我叫我自己阿姨:)

时周周没说什么,转过身往客厅走。

时烟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

家里和平时一样,甚至比往日还要干净整洁。

平常周周习惯把脱下来的外套直接扔沙发里,她见一次说一次,明明有挂衣服的架子非要乱丢,周周就是不长记性。

现在,周周的外套规矩地挂在衣架上,沙发里只有三个抱枕在该在的位置,摆放的整整齐齐。

中岛台那边的水壶平常都会从托盘里跑出来。

因为周周经常倒了水后就直接把水壶放到旁边,从不搁回托盘里,而且也从不知道添水,喝没了就开冰箱喝其他的。

她念叨过无数次。

不听。

可此时水壶就呆在托盘里,里面的水满满的。

连同她们母女的印花水杯,都被放进了托盘。

除此之外,台子上往常放满了各种周周吃完东西丢在那儿的包装纸和餐具,可现在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凌乱。

阳台上的晾衣杆上挂着一排空衣架,晒干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周周收了起来。

时烟还记得她最爱对周周说的话之一就是:“时周周!洗的衣服都挂了多久了,你就不能动动手把衣服摘下来叠好收衣橱里?我天天工作那么忙,加完班回家还要帮你收拾屋子!”

还有很多生活上的芝麻小事,数都数不清。

后来她都懒得再跟时周周说,工作太累筋疲力竭,没有力气因为这些事再跟女儿费口舌。

回到家后看不过去就直接收拾掉,有时不想收拾就任由家里乱着。

而,原来刚刚只是乍一看和平时无两样。

其实很多微小的细节,渗透在生活里的每一个点滴,都已经改变了。

时烟的眼睛泛热。

她坐到沙发里,时周周给她端了杯水过来。

时烟捧着女儿递给她的水,心里五味杂陈。

她重生回来之前,母女俩好像隔着时差,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有太多交流。

更不要说周周像现在这样,会给她倒杯水喝。

往往都是——

深更半夜时周周明天有课早就睡下了,她才拖着身子回到家里来,匆匆洗个澡,倒头就睡。

隔天很早她就爬起来,简单弄个早饭,囫囵吃几口,正要离开家去公司时,周周刚起床要洗漱。

她们大多数时间只能在清早打个照面,偶尔连早上都见不到。

几乎每天清早都会重复着这样的场景——

周周从卧室出来,看到她后喊一声妈妈,她应一下,随即对女儿说:“走了。”

很多时候再加一句:“晚饭自己解决,不用等我。”

时烟正出神之际,忽而听到时周周说了句:“你住在我家的事,不要透露给其他同学。”

时烟不解,扭脸疑问道:“为什么?”

时周周垂下眼,放在腿上双手绞在一起。

她的长睫遮住眸中的晦涩情绪,没有说原因,只是坚持:“不要说。”

时烟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住在一起吗?又不是一男一女,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其实很想问清楚,又怕女儿吐出一句“非要说就别在这儿住了”,于是只能先应承下来。

虽然女儿答应她在这里住下来了,但在女儿那里,现在的她顶多只是个同班同学。

没义务让她白吃白住。

可她……真的没钱。

时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深深吐了口气,腆着脸有点尴尬地对时周周说:“周周,有件事我……我得告诉你……”

时周周偏过头看着她。

“我……”时烟咬了咬唇,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我没钱……”

她生怕时周周冷漠地把她赶出去,开始发挥想象力编故事:“我在来北城的路上被人偷了行李,就剩下手里这个只装了证件的包了。”

时烟身上的衣服和拿的包都跟出事那天一样。

但因为时烟类似的黑色西装有太多,包包也是很大众很普通的样式,再加上那日清早时周周睡醒起来的时候时烟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所以时周周并没有因为这两点跟母亲联系到一起。

时烟说完就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塞时周周手心里。

“这是我所有的东西,押给你。”

“我想办法挣钱拿给你。”

时周周看着手里的东西有点无措。

原来是这个石,这个嫣。

她在答应让这个叫石嫣的姑娘住进来时,也没想过要收她的钱。

仅仅因为她的名字念起来跟母亲的相同。

仅仅因为,她有时看着这个女孩儿会不自觉地想到母亲。她说不清石嫣有哪里像母亲,但就是会让她联想起母亲。

时周周当然不会要她的证件。

又没什么用。

她把东西还回去,“你收好。”

时烟有点慌,下一句不会就是“你走吧”吧?

结果她却听时周周问了句:“你家人呢?”

她这几日思维迟缓,这下才考虑到一个问题:孩子转学到外地,家人居然没有安顿好?

时烟只好说:“没家人,就我一个。”

“本来有个姐姐的,想让我来北城念书也是姐姐的遗愿,我带了全部家当转学过来,谁知行李都被偷走了……”

为了逼真可信,时烟努力露出了一丝伤心的表情,然后继续解释她身上的不合理处:“西装和高跟鞋是姐姐最珍贵的物件,我只庆幸我任性地穿了它们,不至于把姐姐最宝贝的东西弄丢。”

时周周:“……”

听起来也怪可怜的。

但她嘴笨,不会安慰人。

最终,她又从时烟的手中抽走户口本。

“身份证你自己拿着,户口本押我这里好了。”

时烟掀起眼皮,眼睛亮晶晶的:“你同意我住下来了?”

时周周刚点了一下头,突然就被时烟给用力抱住。

“谢谢!”她的语调染着惊喜和开心。

时烟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淦!终于圆过去了!

而,时周周却登时恍惚,身体僵硬无比。

很久没有朋友相处,更没有人会如此热情地拥抱她。

被这个叫石嫣的姑娘这么紧紧搂着,时周周一时间很不适应。

但并没有推开。

“周周,”时烟唤着女儿的名字,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泛哽:“谢谢。”

时周周不知怎的,仿佛又听见了母亲在喊自己一样。

她突然很想哭。

抿抿唇,将那股冲动忍了下去。

就在母女俩沉默地拥抱着,时烟都舍不得撒手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时烟这才放开时周周,跟着女儿一起去了门口。

时周周警惕心很重,开门前先问:“谁?”

门外传来一道很好听的男声:“你好,请问是房东吗?”

“我是楼上的租户,林宴。”

“过来取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