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水将至,景虽美矣,却暗藏凶险,小师妹该惜命些才是。”
不知是月色太过柔和还是清风太温软,谢含翊说话的语调也显得和善非常。
谢含翊这是在关心她?他怎么出现得这般巧,难道他一直在她周围?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把握机会陪着大师姐!
但是,温柔的人真的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他刚才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而且,月光下,他冷白的皮肤晕开一层朦胧的银白光芒,清俊无辜的面容愈发圣洁,让人忍不住想要……
打住!
瞎想什么呢!
他现在可是个活生生的会动会说话有自主意识的人,可不是纸片人了。
意识到自己思绪跑偏的江辞冰顿时面红耳热,眼神因心虚而游移不定游移。她略略偏过头去,暗自庆幸此时是夜晚,她的窘状不至于太过显眼。
否则,若是谢含翊发现她表现得“喜欢”他,又如何相信她已“改邪归正”,能真心帮助他追白月光大师姐?
江辞冰心中默念“一切都是吊桥效应”,翻来覆去念了十来遍,目光再次触及他时,终于保持着如常的面色。
江辞冰久久没有回答,好在谢含翊一副只是单方面嘱咐、本就没有期待她有所回答的模样,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无边无际的蓝色荧光间。
江辞冰深吸一口气,悄悄呼出,问道:“谢师兄,究竟是何妖物,我好像模糊中听到了歌声,隐匿在海中又能蛊惑人心,莫不是海妖?”
谢含翊眼神晃了下,淡淡道:“无尽海鲛人一族多年前已覆灭,定海珠失去踪迹,海中其他妖物没了约束,自然肆意些,有妖物到沿海处作乱并非奇事。”
江辞冰无意识咬了咬下唇的软肉,察觉到其中奇怪之处,轻轻蹙起眉毛,疑惑问道:“那之前大师姐为什么会说长风难得接到临海的委托?”
谢含翊瞥她一眼,解释道:“临海妖物之事,大多呈报给碧海门处理,长风少有。”
“原来是这样么。”江辞冰喃喃。
江辞冰继续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两人立在恢复平静的海面上,清凌凌的月光洒落,并未有妖物的踪影。
“它逃了。”
谢含翊翻腕收剑,毫不迟疑地转身,抬步往回走,脚下泛起一圈圈银色的涟漪。
江辞冰忙不迭跟上他的脚步,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她能立在水面上可不是靠自己。
她隐隐感知到谢含翊周身饱满的灵气:“谢师兄,你的金丹修复了?”
不待他回答,江辞冰就兴奋碎碎念起来:“是大师姐帮你的吗?你看大师姐心中还是有你的,只要我们再接再厉,谢师兄你一定可以打动大师姐的心,抱得美人归。”
谢含翊敷衍地“嗯”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茬。
江辞冰也不恼,她知道谢含翊于感情一事上不仅迟钝还面薄,不然原文中他也不会总是因为各种巧合而与大师姐培养感情失败,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原身故意使坏,但谢含翊的失败,与他本身的性子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此时他不搭话也是正常的,江辞冰接受良好。
看来大师姐和谢师兄两人的恋爱进度,她还是要好好上心。
好在目前看来,进度还可以。
但谢含翊老是在二人世界的大好机会时抛下大师姐,擅自离开,可不利于培养感情。
于是她苦口婆心道:“谢师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你不能总是让大师姐一个人待着,你本来有大好的机会,就该先陪着大师姐,不然,会被其他人捡漏的。”
江辞冰不由得想起来这几天逐渐开窍的徐玉歌,尤其是他今日傍晚作弄她后面对大师姐时竟然不杠了,一股浅淡的危机感从江辞冰心底升起。
不过想到大师姐对徐玉歌的态度,江辞冰又放心下来。而且徐玉歌单方面动心也没太大关系的,以他的个性,意识到他自己喜欢大师姐这件事还有的是时间。
想到这,江辞冰语气松快地和谢含翊计划下一步:“大师姐并不排斥与师兄相处,那我们就温水煮青蛙第二步——”
“缠字诀。”
“所谓‘缠字诀’就是时刻守在大师姐身边,润物无声地渗透她的生活,成为她的习惯。”
她停顿片刻,接着举例道:“比如,大师姐要口渴,师兄要立马递茶,大师姐练剑累了,师兄要贴心输送松乏筋骨的灵力……”
江辞冰侃侃而谈,颇有经验的样子。
此时两人已离开海面,双脚踏到实地上。谢含翊转头朝海面望了一眼,霜蓝的眼瞳某一瞬间变得幽紫,又迅速恢复。
他垂眸沉思,淡漠开口:“小师妹似乎对感情之道颇有研究。”
江辞冰手在袖子下紧张地握成拳:“那是当然,听我的准没错。”
理论经验也是经验。
他们由寂静之处转入热闹喧嚣之所,街上行人往来。
镇民白日捕鱼赶海、夜晚摆摊吆喝,真是精力充沛得紧。
江辞冰跟在谢含翊身后,恍如白昼的灯盏照耀下,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部分交叠在一起。
江辞冰不知为何对两人的影子起了兴致,她仔细观察,发现谢含翊的影子似乎都比旁人的淡些,至少比她的浅一些。
起初,她以为是光线的原因,便挪到谢含翊的另一边,再次对比,还是一样的结果。
江辞冰又想,或许是她眼花?
于是她闭了闭眼睛,打算让眼睛休息休息再来辨别。
可是,她才走出两步,便撞上一个梆硬宽厚的人墙,不得不睁开了眼。
她对上谢含翊冷淡中略带疑问的眼神,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尬笑。
可不能让谢含翊发现她是个幼稚的人。
她借口道:“眼睛进沙子了。”
谢含翊随意点头,灯盏下如汇星光的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眸光淡淡略过她,投向格外喧闹的一处。
江辞冰庆幸他并不追究这种小事,跟着他的视线向争吵的人群望去。
围观的人群挡住了其中的光景,只听得一个稍显稚嫩的又甜又脆的嗓音含着哭腔在喊。
“我不回去!”
“我不嫁,要嫁你让他们愿意的去嫁!”
“你们扪心自问,嫁给海神真的是去享福的吗?他们哪一个回来过?”
人群围着的中间,有一个姑娘在声嘶力竭的质问。
江辞冰与谢含翊听了这几句话,便都猜到和海神祭有关。
他们对视一眼。
江辞冰道:“谢师兄,我们去看看。”
说完,她便上前挤开人群,看到了中间的场景。
而她身后谢含翊很快跟了上来,由于谢含翊出众却冷清疏离气质,他们周围空出一小片来。
甚至有部分目光在隐晦打量他们,江辞冰略有不适,往后退一步,半边身子躲到谢含翊身后,探出头来吃瓜。
果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减少许多。
江辞冰以前并未觉得旁人看她有何不适,可是自从得知她与画像上的苏岚相似后,对于梨花镇人的目光,她都感到怪异别扭。
谢含翊就那么立在她前面,侧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任由她去了。
而有了谢含翊挡着,江辞冰轻松不少,总算能专注于中间发生的事情。
美人模样标致,哭泣也如梨花带雨。
可是,看她的年纪,不过豆蔻年华。
梨花镇所谓的海神祭不只是烧烧香、供奉鲜果海货?而是迷信的活人祭?
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江辞冰摇头,需要活人祭司的神,要么是这群人一厢情愿,要么背后的“神”就是个邪祟。
江辞冰从谢含翊背后溜开,凑到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去,挑了个看起来就很爱唠嗑的婶子问道:“婶子,中间哭的那个小茹吗?”
婶子头都没转,应声道:“是她,哎,好好一闺女,你说怎么就选中了呢,小茹那丫头聪明又伶俐,之前还打算去仙山拜师呢。”
江辞冰道:“婶子,镇上这个海神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婶子听她这么问,施舍了个目光给她,神情仿佛吓了一跳,很快又变得波澜不惊,打量她的衣着,连带看了看谢含翊,对她道:“小姑娘,你是那群仙师里的人哦。”
“真有福气。”婶子感慨完,告诉她:“海神祭以前是没这些花样的,不过是小姑娘小伙子相亲的节日罢了。”
婶子手中的瓜子也不磕了,塞回兜里,叹了口气:“五年前开始变味了,说起来,也不知是谁提议的。”
原来,梨花镇在七年前发生了一场海难,当时有个神秘人出现,于险境之中挽救了梨花镇。
梨花镇的人素来信奉海神,以为海神被他们常年供奉所感动而现身救他们于危难。
然而,两年后,镇上开始流传海神要娶新娘的传言,许多见过海神力挽狂澜的英姿和他那俊美容貌的姑娘们争先恐后抢着献祭,都为成为“海神的新娘”而高兴。
之后的每一年,都有姑娘为了“第一美人”的名头和对海神的仰慕而自愿成为祭品。
江辞冰连忙问:“可是婶子,这位小茹姑娘一看就是不愿意呀。”
婶子睨了她一眼:“别打岔,马上就说到这了。”
江辞冰甜甜地冲婶子笑:“您请您请。”
婶子继续道:“虽然镇子里糊涂蛋不少,可也不是没有明眼人。”
每位“海神的新娘”消失后,第二天新娘的娘家人会在家中发现海神所赠的硕大明珠和圆润宝贵的珍珠。
而且接下来的一年里,海上行船捕鱼的新娘娘家人收获都意外地丰富。
镇子本身也风调雨顺,一切都很好,除了再未出现过的那些新娘。
可梨花镇本就靠山临海,不愁吃穿,若不是心有贪念,谁家舍得将好好的女儿推出去。
小茹的家里人显然是糊涂蛋那一挂的,为小茹的美貌喧声造势,如愿以偿地收到最多的梨花酿。
小茹本人却是心眼儿明亮,知道成为“海神的新娘”根本不是什么福气,而是她的葬送之日。
这不就出现了眼前一幕。
“多谢婶子告知。”
江辞冰从婶子口中得到消息,几乎可以肯定所谓的“海神”不是什么好人。
江辞冰望向拿着剪刀顶着自己脖子的小茹,扯了扯谢含翊的袖子,小声道:“谢师兄,能不能救走小茹?”
谢含翊收回目光,霜蓝的眸子凝视着她,反问:“为何管这闲事?”
江辞冰觉得他问得好生奇怪,便道:“仙门弟子,不该行侠仗义吗?我刚问过了,成为海神的祭品不是什么好事,小茹姑娘还有问道之心,更该救了。”
谢含翊极其不符合他小白花人设地勾起唇角轻笑一声,脸上冷淡的神情褪去,桃花眼含情凝望,顿时活色生香起来:“小师妹想救,那就救吧。”
话音落,谢含翊脚尖点地,飞身而出,一道灵气挥出,击落小茹姑娘的剪子,一把提起小茹的胳膊,旋身飞走了,动作流畅飘逸,一气呵成。
周围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辞冰也不可思议地睁圆杏眼,心中所想却与周遭人们截然不同。
谢含翊他他他?
错觉吧,一定是她的错觉。
谢含翊清冷迟钝的小白花性子,怎么会说情话,还是对着她、一个炮灰女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