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瞬,谢含翊如被定身般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不可能。
不要再被骗了。
江辞冰根本不是阿辛。
若是再认错,阿辛会不会再也不愿意回来见他了。
周遭的喧嚣全部退去,只剩下他身后一声声软糯嘟囔的声音,和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间,那道充盈肺腑的心跳声。
“咚——”
回忆与现实交替,他浑身犹如玄铁枷锁缠绕,沉重得一步也迈不开去。
“小红快来,这是新朋友小蓝。”
江辞冰手里拿了两根鸭脖,神情迷离又认真地对着短鸭脖介绍长鸭脖。短的鸭脖抖了抖,围着长鸭脖左转转右转转。
“咚——”
“小翊,我给你介绍两个好朋友……”
“咚——”
“小蓝,这是小红,不要害怕,小红很喜欢交朋友。”
接着江辞冰用哄孩子的语气向长鸭脖介绍短鸭脖。
“咚——”
“这样我们就是四个人啦,是不是就感觉没那么孤单啦?”
“小蓝……和小红……永远是好朋友。”
江辞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含糊念叨。
“咚——”
“那说好了,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哦。”
“嗯……重新来。”
江辞冰将两根鸭脖并到一起,打了个酒嗝,一口梨花香:“从此小蓝和小红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咚、咚、咚……”
“我信任你,你永远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好朋友吗?”
他想问,可阿辛却不在他身边了。
谢含翊仿若从耳鸣中回过神来,周遭的声音闲聊杂谈声渐渐清晰,却又被他不在意地排斥在外。
“永远”两个字被他含在口中反复撵磨,他会让誓言成真的。
不过,眼下,他对顶着阿辛的脸,还变本加厉模仿阿辛言行的江辞冰可谓是怀揣着满腔怒意。
谢含翊本以为,多年来各种恶毒之语早就将他的心骂到麻木。
他还真是小看了江辞冰,这么多年来,他恪守阿辛的嘱托,不愿动手杀人,可他实在无法忍受旁人对阿辛的冒犯。
阴凄凄月光下,他面色惨白而阴郁,转身回去时瞬时恢复如常,霜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樱色的唇轻轻抿着。
谢含翊快步走到江辞冰面前,淡声招呼摊主:“劳烦,结账。”
摊主抽空看了眼,朗声回道:“姑娘那桌付过了。”
“哎?你等等,”摊主狐疑走过来,他看到江辞冰一幅醉态,防备地挡住去路:“这里刚是两位姑娘吧,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周围的人听到声响都看过来。
谢含翊没有直接回答摊主的问题,他修长的食指勾过江辞冰的下巴,俯身温和笑道:“小师妹可还能认人?”
江辞冰顺从地看向他,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诚实乖巧又特别气人地摇头。
谢含翊将手收回去,脸上笑容淡了些:“小师妹醉后连师兄都不认得了?那就得罪了。”
他伸手探向她的腰间,将她的身份玉牌扯下来,又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
江辞冰没有管他拿走了什么东西,她只专心地将手中的两根鸭脖整整齐齐地摆回盘子里,然后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谢含翊,手指按着盘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谢含翊没有理会她,将玉牌并立示于摊主。
“如此,我可能带走师妹了?”
江辞冰的眼神黯淡下来,情绪低落地垂头盯着鸭脖。
“走吧走吧。”
摊主摆摆手,继续回去做生意。
谢含翊将玉牌收回,隔着衣袖扯住江辞冰的手腕,将她拉起来。
他抬眸望了眼刻意停住脚步迟迟不过来的江飞雪,眼中嘲讽略过,带着江辞冰快步离开。
而不远处的江飞雪见他俩走远了,才重新迈开脚步前来,她提着两份豆花回到摊子旁,远远看着两人一稳当一踉跄小跑的背影,心下颇为安慰。
不过,谢师弟未免不解风情了些,就算急着去过两人世界,也不必那般急躁,小师妹哪里跟得上他的大长腿,江飞雪无奈摇了摇头。
摊主装完袋交货给等待的买客,回头看到一身亮眼红衣的江飞雪,便好心告诉她:“姑娘,你朋友喝醉了,被她师兄带走了,喏,就在前面,你快追上去吧。”
“嗯,没事的。”江飞雪应了声,招呼道:“店家可能帮我打包?”
江飞雪看着摊主手忙脚利地帮她将剩余的鸭脖包起来,心下略微思索。
小师妹喝醉了?
江飞雪知道小师妹不太会喝酒,当时路过酒泸,她想起来葫芦里的快喝完了,就停下来打酒。
江辞冰吃着串串踱过来,好奇地探头:“大师姐,好香啊。”
酒泸酒保是个年轻姑娘,笑着招呼:“姑娘尝尝我们的梨花果酿?”
江辞冰有些意动,眼巴巴地看着江飞雪。
江飞雪料想着喝点果酒应当无事,既然小师妹想尝尝,那就让她试试。
不过她也嘱咐道:“虽然是果酒,但是也不要喝太急了。”
毕竟小师妹是滴酒不能沾的易醉体质。
当时小师妹在她身边只浅浅尝了点,似乎并不见醉态。
那短短一段时间内,小师妹如何会醉?
江飞雪恍然大悟,或许是小师妹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就让谢师弟去承担甜蜜的烦恼罢。
以如今他们的相处来看,或许小师妹和谢师弟的道侣大典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多谢了。”
江飞雪不禁面上带笑,接过摊主包好的鸭脖,又将桌上的栗子袋和竹筒收拾起来。
当江飞雪的手按到竹筒上时,她猛然拿到面前,不可置信地提起摇了摇筒身,小师妹这么会儿功夫喝光了?
江飞雪扶额,恐怕一杯倒的小师妹是真的醉了。
她原地停顿数息,想了想小师妹的夙愿,也罢,她就不去搅和了。
况且以谢师弟的为人,既然带走了小师妹,必然会将她平平安安送回客栈。
江辞冰被谢含翊拉着走得飞快,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步伐,她难受地挣扎起来。
然而,谢含翊的手如同银勾铁锁,牢牢困住她的手腕。
江辞冰疼得清醒过来,她认出谢含翊的侧脸,感知到他身上那种未知的、沉郁的危险,她本能想逃:“谢、谢师兄?”
她咬牙用力甩了甩手腕,没抽出来。
谢含翊不言不语,骤然拉着她拐入一旁的巷子,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死死按住,抵在墙上。
他冷冽如寒风般的声音响起:“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什、么?”她呼吸越来越困难,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他这么大力度掐着她的脖子是问话吗?他是铁了心要杀她吧?
她脑中一片混沌,迷迷糊糊地想谢含翊的人设不是清冷小白花吗?
再说,她好好的吃东西,和小蓝小红一起玩儿呢,哪里惹到他了?
江辞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她头疼,手疼,脖子也疼,还渐渐地呼吸不上来了。
她现在就像是一条被强行按在砧板上的鱼。
而他的手比杀鱼的刀还冰冷无情。
再掐下去,她就要从一条咸鱼变成一条死鱼了。
谢含翊神色晦暗不明,手指之间的距离逐渐收紧,他苍白如冷玉的指节掐在她脆弱的脖颈上,陷入筋骨间的软肉中,按压着她的命脉。
许久未曾体验的掌控生死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浑身细微颤栗起来,却不是对杀人的惧怕,而是一种来自心底的、癫狂的愉悦,一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谢含翊的脑海中传来一声声的诱惑,他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成为真正的他。
但他生生克制下来,若是他变成以杀为食的怪物,阿辛会不喜欢他的。
他不要永生的愉悦,也不需要成为“真正的自我”,他只是要除掉这个冒犯了阿辛的人。
江辞冰带着薄茧的手抓住谢含翊的手腕,引起了谢含翊的注意。
“不学无术”的小师妹手上也会有茧?
但不管她有没有深藏不露,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谢含翊手上的动作愈发收紧。
而江辞冰的脚尖着不了地,本能地乱踢。
鱼死之前,总要活蹦乱跳甩甩尾巴死命挣扎一番,才不枉鱼生一场。
江辞冰努力却无用地挣扎着缩回下巴,脸颊憋得通红,面色逐渐转青,她的双手扒拉的力道减弱,不断乱踢的腿脚也缓了下来。
她俨然翻起了白眼。
突然,谢含翊神色怔愣,松开江辞冰左手手腕,他抬起那只手,按在他自己胸膛。
谢含翊感受着心脏处的灼烧,多年前阿辛亲手埋在其中的那颗冰冷沉寂多年的鲛珠,就在方才,恢复了它的活力,焕发出炽热的温度。
谢含翊的神情从呆滞变得讶异、欣喜,以及难以掩饰的慌张和焦躁。
阿辛的鲛珠有动静,一定是阿辛就在附近。
阿辛,终于回来找他了。
谢含翊掐住江辞冰脖子的左手松弛下来。
江辞冰如同被扣住身子,鱼头又被重新塞回水中的惨鱼,获得了临死前的短暂“放生”。
谢含翊心脏灼烧得愈发厉害。
阿辛离他越来越近了。
如果阿辛见到和她长得一样的江辞冰,会不会生他的气?
谢含翊的目光落在江辞冰的身上,森冷幽寒。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不喜可屏蔽——
【主角团对江辞冰的印象】
江辞冰:起名废的打工红娘一枚吖~
江飞雪:小师妹爱惨了谢师弟,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徐玉歌:恋爱脑真是一种麻烦又可怕的妖物,别跟小爷挨边,容易传染。
谢含翊:她模仿阿辛的样子实在愚蠢讨厌,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