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掖庭令嫡女夜宿秦楼楚馆的消息在玄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掖庭令向来宝贵自己的女儿,早晨发现许惠宁不见了,大张旗鼓的在玄京里搜寻,生怕女儿出了什么意外。
却没想到京中有名的镜花楼派了小厮来,说许惠宁在小倌的房间里哭闹。
掖庭令一听到“镜花楼”三个字,气血直冲头顶,气势汹汹的带着家丁赶往烟柳巷。
一到镜花楼,门前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许惠宁衣衫不整的坐在客堂里哭泣,脸上血泪模糊。
她哭得撕心裂肺,双手覆在脸上。掖庭令吓了一跳,上前硬是拉下她的手,看到一条血淋淋的疤痕横亘在她脸颊上。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掖庭令让家丁把许惠宁抬进马车里,遣人去请了大夫,又给在场的人银钱敲打,希望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不过都是无用功,许惠宁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床上有两个男人,紧接着又被脸上的刺痛吸引,她挥开面前的两个男人,慌忙下床,趴在铜镜上发现自己毁容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我怎么在这里!”许惠宁抱头痛哭,动静太大引来了老鸨。
老鸨当她是睡了不想付钱,正准备叫人教训她一顿,许惠宁瞪着眼睛,口齿不清:“我是掖庭令的女儿,当今太后的侄女,你们谁敢碰我!”
也不知许惠宁是真傻还是口不择言,这么大闹一番,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直到她被掖庭令带走,看热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个消息传到宫里时已经晌午了,宿醉才起的魏昭月边用膳边听宝筝讲述。
她咬着银箸,咽了咽口水,仰头听宝筝绘声绘色的讲述。
“宝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眼看见了呢,讲的这么生动。”魏昭月哭笑不得,放下银箸。
“公主,您可别不信,奴婢是听采买回来的杨嬷嬷说的。”宝筝撅着嘴,“可吓人了公主,那许小姐整张脸都是血,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宝筝回忆杨嬷嬷给她讲的:“她不仅血泪纵横,还衣衫不整!大家都说她是欲求不满,发现她的时候,房间里有两个小倌呢!”
魏昭月抽了抽嘴角,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她抬手拍了拍宝筝的头:“是你这个年纪该听的吗?”
宝筝小声争辩:“公主明明也没比奴婢大几岁嘛。”
不过一夜之间,许惠宁就遭受了如此的事情,虽然昨日她言语冒犯,但失贞和毁容是对一个女子沉重的打击,魏昭月叹了口气,就听伏青说道:“也算是罪有应得,为她昨日的言行付出代价。”
宝筝张了张嘴,忙问伏青昨日发生了什么。
说起昨日,伏青平静的看向公主,魏昭月眨眨眼,莫名有些心虚:“伏青,看我作甚,快吃饭吧。”
伏青表情冷然,“公主昨日喝酒时可知道那是果酒?”
果然是问罪来了,魏昭月心道逃不过,她笑了笑,睁着一双澄净的杏眼看她。
“伏青,我怎知那里面是果酒呀?”魏昭月狡黠的笑道,企图蒙混过关。
伏青不吃她这一套,一本正经的叮嘱:“公主酒量不好,您自己是知道的,昨日幸好有奴婢和昭一在您身边,若是哪日您身边没人,可如何是好?”
魏昭月压下嘴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伏青,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她扯了扯伏青的衣袖:“快吃吧,不然饭菜都凉了。”顿了下,魏昭月补充道:“若是以后我没起来,你们就先吃吧,不要等我。”
以前在青州,他们总是一大家子一起吃饭,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昭阳宫。昨晚她喝了些酒,早晨起晚了,这会太阳过半,宫人们也都忙碌起来。
宝筝咽下一口乳酪,“许小姐是如何毁了容呢,难道得罪了谁?趁着夜黑风高,下手竟这么狠。”
同为女子,宝筝不禁胆寒起来。
听到这句,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妄掀起眼皮,望向旁边的殿下。
殿下着了件宝蓝色襦裙,未施粉黛的小脸上透着刚睡醒的红晕。她杏眼弯弯,低着头时长睫遮住了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不知殿下作何想呢?谢妄偷偷斜眼觑她,殿下会觉得此人狠辣毒绝么?
魏昭月搅着自己面前的稀粥,重复道:“是啊,也不知是谁,竟下如此狠手。”
谢妄一颗心提了上来,他薄唇颤抖几下,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怕殿下知道后会不要他。
他的心渐渐沉下,看来……殿下是不会喜欢他这样冷厉之人的。
谢妄身体止不住的微抖,手里的银筷都快要被他折断时,就听到魏昭月天籁般的声音:“若我见到那人,说不定会感激他。许惠宁那样的性格,早晚必成大魏的祸害。”
他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渐渐抬眸目光凝聚到魏昭月白皙的脸颊上。
魏昭月一口一口的喝着粥,脑子里静静盘算,她如何知道在她三言两语间,谢妄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她当然会感激那个无名之人,许惠宁变成了那个样子,在元太后的眼里,俨然是一颗废棋了。
那人不知和许惠宁有什么深仇大恨,倒阴差阳错帮了她的忙。
虽然对元太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打击,但好歹断了她一条出路。许惠宁名誉受损,牵连了元太后,想必太后躲都来不及。
掖庭令这条路算是断了,就是不知道元太后和宣国公又是什么时候联合起来的。
魏昭月喝完稀粥,轻啜了一口清口的茶水,就要找地方吐出时,面前伸过来一个盆皿。
是谢妄一直关注她的动向,见她要漱口,先伏青一步拿过盆皿接在殿下唇边。
魏昭月吐出浊水,用帕子擦了擦嘴。
几人用完膳,宫人鱼贯而入迅速收拾了碗筷。
魏昭月托着手臂,余光看到她放在桌案上的出宫令牌,突发奇想道:“今日也无事,我们一起出宫看看,自来到玄京,我还没有在街市里去过。”
说干就干,魏昭月起身换了一身外裳,套着披风就准备出门。宝筝趁此去找小卓子,两人一起去套了马车,在宫门处等候。
今日云消雪霁,难得是个好天气。远处天际几片薄云依在一起,衬得天空更加湛蓝。
魏昭月心情难得很好,步子轻快,带着谢妄和伏青就往宫门处走。
谢妄亦步亦趋跟在殿下身侧,微微撇头看到她带着笑意的侧颜,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也随之翘起。
就像这样多好,他转头就可以看见殿下的笑颜,如冬日里的暖阳,驱散寒冷。
他无比珍惜在殿下身边的每一刻,他再也不想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暗卫营。若说寒凉,他可以忍受;但若要他离开殿下,至死也不可能。
魏昭月脚步欢快的在宫道上蹦蹦跳跳,遇到路过的宫人时便端庄起来,待他们走后,又鼓起腮帮子,和谢妄伏青说说笑笑。
经过一个拐弯时,一团黑影猛地扑在她怀里,她仰了仰身子。谢妄反应极快,抬手虚撑在她背后,不过魏昭月自己脚下使力定住。
垂眸发现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头顶梳着一个小小的玉冠,正抱着她的腿。
半大的孩子突然冲过来,若是没有防备,怕就要摔倒在地。魏昭月蹲下身子,刮了刮他的鼻尖,“焕儿,怎么跑得这么快,要不是姑母在这里,你肯定又要摔啦,前几天才摔得又忘了么?”
来人正是陛下与德妃所生之子魏焕,魏昭月的亲侄子。
她一只手扶着焕儿的小身体,另一只手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再偏头向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德妃着急忙慌的带着侍从跑来。
苏灵婉柳叶秀眉,一张鹅蛋脸透着焦急之色,提着牡丹碧霞罗的裙摆就跑来。
她低垂的发髻上斜插一只兰花步摇,此刻摇摇欲坠,她也没空注意。
在看到魏昭月后,苏灵婉松了口气,转头教训起焕儿来:“你说你跑这么快作甚,这是在宫里,不是在青州城,还好没有撞到外人。”
焕儿缩着脑袋就往魏昭月身后钻,她哭笑不得的站起身子,“嫂嫂,焕儿毕竟年纪小,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很好动的。”
苏灵婉这才整理起自己的发髻来,抚了抚快要掉下的步摇,同魏昭月开始搭话:“常宁,这是准备出宫吗?”
“对呀,我准备去看看公主府,听说工部的人已经去修建了。”
苏灵婉是青州州牧的女儿,魏昭月一向和她关系好。在她和皇兄还没有成婚的时候,他们在青州就曾多次受到她的照拂,皇兄和她渐渐暗生情愫。
“嫂嫂要一起去看看吗?”魏昭月很喜欢和她说话,有一种和蔼长辈的感觉。
母妃早逝,她的童年一直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导。直到在青州遇见苏灵婉,她担任起了魏昭月生命中曾缺乏的女性角色。
“我就不去了。”苏灵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宫外天高地阔,快快离宫建府吧,总比呆在这四面是墙的宫里要好得多。”
“嫂嫂……”魏昭月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可是皇兄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并没有。只是自从来了玄京,陛下的压力与日俱增,我是心疼他了。”苏灵婉摇摇头,眼神飘忽的落在焕儿身上,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来,她就没有见到魏辞风睡过一个好觉,纵是如此,他还是坚持每夜去她的寝宫,陪伴在她和焕儿身旁。
苏灵婉常常在想,若是陛下没有争夺皇位,他们一家还在青州该有多好。
她和他相伴几载,她懂他的雄心抱负,她也爱他如斯。即使心里有诸般不情愿来到玄京,身为青州州牧的父亲问她是否认定魏辞风时,她点了点头。
魏辞风能够顺利登基为帝,从青州来到玄京,离不开青州州牧的鼎力相助以及青州兵力驰援。
“不说这些了。”苏灵婉顿了顿,错开魏昭月的目光,注意到一身玄衣的谢妄,问道:“这就是你向陛下讨要的那个暗卫?”
魏昭月回望了一眼,谢妄劲拔挺立在她的身后,握剑垂着头,宽厚的身躯拢下一片阴影。
似乎在他身边就有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她点点头,向苏灵婉介绍:“嫂嫂,他叫昭一,以后就是我的暗卫了。”
她的语气带着炫耀,像是女儿家给父母介绍自己的心上人那样。
谢妄依旧垂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但他泛红的耳廓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我来啦!昨天没有写完呜呜(谴责自己),带着女儿和小谢来赔罪(鞠躬),欢迎评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