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软刀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开门进来,宋希雅吞下半把药片那一刻,她竟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无尽苍凉。

叫人形容不来。

不过傅云哲根本没有心情去想那些。

那么大半把白白的药片,全被她一口吞了下去。

连一口水也没喝。

“呕……”

她难受地捂着心口,一阵干呕。

傅云哲连忙走上前,紧张地试图去拍她的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

宋希雅一向最不喜欢吃药。

从前吃一两片药都要人哄着才肯,这么半把药吞下去,身体第一时间便做出排斥反应。

她的干呕未止,傅云哲抬手,刚想将人抱起来送医院。

却被她强撑着伸出手推开。

下一瞬,她身子倏忽前倾,刚刚吞下的药就这么被尽数吐了出。

傅云哲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将刚刚放在一边的那杯水端过来,小心翼翼地递上:

“快,喝水。”

她现在好像没什么力气,也实在太过难受,便将水接过去,轻轻啜了两口。

傅云哲接过她手中的水杯,看着仍然没有身材的宋希雅,忍不住轻声开口:

“雅雅……”

“别这样叫我。”

她微微侧目,瞥他一眼,淡淡说:

“恶心。”

“我……”

面对这样的她,傅云哲哑口无言。

连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好像……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挽回他的错了。

宋希雅轻轻笑了一声,在这没有一丝声音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浴室里点点回音,都是她笑声的余韵。

“雅雅……别再笑了。”

这样的笑声,听在他的耳中,就像一枚枚软刀子,寸寸扎进心脏。

痛啊。

他又何尝不痛。

“心满意足穿上裤子就来哄我,”

她脸上笑意浅浅,声音如水波微漾,说起话来,就像在讲故事似的,

“生气的时候,我就是贱.人。”

傅云哲站在一边,听着她这样说话,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出不得声,做不得任何动作。

“是啊,我就是贱,我就是贱.人才会被你糟.蹋成这样。”

她抬起眼,一双漂亮的杏眼哭得红.肿,此时却古井无波,直直看着他,

“你看到的照片也好、综艺也好,你觉得那些男人会要.我吗?他们知道你这么糟.蹋我,会要.我吗?”

“宋希雅……”

男人别过头,明明他还是那个高大英朗,生杀予夺掌控一切的人,可是这一刻,却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不再敢看一个瘦弱女人的眼睛。

他的语气竟意外地染上一丝恳求的意味,不过只有一点点。

不易察觉的一点点。

他说:

“别再说了。”

她的话哪里只是片片软刀子,她的话是剜心的利刃,要将他一寸一寸剐了去。

一个字也再听不下去。

“好。”

出乎意料的乖巧。

她点点头,轻声问:

“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张了张口,终是底气不足地说:

“这里是你的家,你……”

“那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她干脆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问,

“我想洗澡。”

……

浴室的门被关上,宋希雅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花洒。

连水温也未被调试过,冰冷冷的凉水。

和刚刚傅云哲淋在她身上的水一样的温度。

她梗着脖颈,不肯多看自己的身体一眼。

只是机械式的一遍又一遍清洗。

洗到手已经被泡的发皱,这具身体的温度,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她就这样开了门。

男人正坐在床边,脚边的烟头丢了一地,屋子里尽是烟气。

宋希雅闻不得这么浓重的烟味,一时间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声音,像是要将肺也咳出来似的。

傅云哲连忙将手上的烟掐了:

“对不起…雅雅,你没事吧?”

宋希雅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接触,止住咳嗽之后,才开口问:

“可以请你住其他房间吗?”

“雅雅……”

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又疼又涩。

她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小声问:

“如果不可以,我住其他房间,可以吗?”

她用的是一种比从前那三年更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语气。

像是一丝一毫一丁一点儿不敢得罪他。

偏偏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神情,刺痛了他。

傅云哲抬起微颤的手,扶住宋希雅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顿了一顿,才说:

“雅雅,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不喜欢我和你住一个房间,可以,我可以去别的房间。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想怎样都可以。”

“是吗?”

她舔了舔干巴巴的下唇,

“那可以请你不要来见我吗?”

我可以留在这里。

但是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这个意思吗?

傅云哲怅然若失,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泄了气似的,点了点头:

“好,好,我出去。”

***

长夜过半。

黎明之前,天最黑最黑的时候。

傅云哲在坐在沙发上大半夜,一直到时针接近三的时候,才艰难地站起身。

轻手轻脚,开了主卧的门。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熟,卧室里很静很静,可以听得见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大大的薄被下,宋希雅小小的一团,缩得像个虾子一样。

蜷作一团。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睡姿。

网络上说,这样睡的人,缺乏安全感。

至少他们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是到了后来,后来他好久好久不回家一次之后,才变成这样。

他曾经拥着她,试图纠正回她的睡姿,可是剩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会变回这样。

傅云哲蹑手蹑脚,走到窗前。

这样静静睡着,温温软软的她。

久违了。

他真的好想抱抱她。

可是手伸出去,却又停在半空。

他有些不敢碰她。

怕吵醒安宁睡着的人,怕她醒过来,又变成那个让人窒息的姿态。

他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两个多小时。

一直到清晨的点点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缓缓透进屋子里的时候,才又悄然出了门。

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宋希雅的手机还在他的口袋里。

傅云哲将她的手机拿在手上,顿了一顿,还是没有打开。

只是刚想将手机装起来的时候,却正正巧巧有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两个字——

“嘉轶。”

……

嘉轶?

耳熟的名字。

傅云哲剑眉微微皱起来,脑海里旋即有了点点印象。

他记得那一摞照片上的男人,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几乎没有下一步的想法,他便将电话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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