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立后之争

玄烨瞟了鳌拜一眼,依旧笑道:“鳌大人还是晚一刻钟再说这句话吧,一会儿打了脸可就不好了。”

站在南怀仁身边的赫舍里蕈芳听到玄烨这么‘损’鳌拜,一时没能忍住,‘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

索尼黑着一张脸对蕈芳说:“芳儿,不得无理。”

蕈芳还没来得及行礼表示歉意,日食便开始了。

梁九功看着怀表上时针和分针所指的数字,言语见透着兴奋,“皇上,对上了!日食开始的时刻与南大人他们算出来的分秒不差。”

赫舍里蕈芳眉眼间尽是骄傲之色,她看向玄烨,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玄烨也给了她一个你很厉害、你很棒的表情,随后对鳌拜说:“鳌大人,朕方才说过,做事、说话不要急,否则真的容易打脸。”

慈宁宫中,孝庄看到日食结束,不禁对汤若望他们带来的西学更加钦佩。

“前几日我看到玄烨自己测算的结果,也是这个时辰,看来《时宪历》还是有它的可取之处。”

苏茉儿扶着孝庄往书案后头落了座,“如今汤若望他们胜了,格格该下懿旨了?”

“怎么你看上去比玄烨还急?”孝庄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握起毛笔,蘸了墨,“你格格我是太皇太后,当然说一不二,何况还是同皇帝打的赌。”

苏茉儿一边研磨一边道:“您啊,就是嘴硬。倘若这次汤若望他们未能得胜,难道您还真会给皇上选个别家的格格做皇后不成?”

被苏茉儿瞧中了自己的心思,孝庄笑着瞪了她一眼,“你是跟着我科尔沁来的,该事事向着我才是,怎么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奴才的胳膊肘可从没往外拐过。”苏茉儿研好磨,又给孝庄倒了些差,“如今皇上是您最关心的人,奴才向着皇上也就是向着格格。”

“你啊。”孝庄已开始下笔亲自写懿旨,“我若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我这太皇太后岂不是白当了。”

“您是咱们大清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太皇太后,可谓空前,什么事儿能瞒过您的眼睛啊。”

测算日食的这场比试,汤若望和南怀仁大获全胜,杨光先他们自然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过这‘耻辱’是自己找的,像杨光先这种深知自己短处的‘轴人’并不想因此而放弃,他又打起了‘洋人并未将大清看在眼里’这个主意。

鳌拜还在气头上,正懒得搭理这个拉他下水的杨光先,孝庄的懿旨便传遍了前朝后宫,昭告天下不日册立索尼的孙女赫舍里蕈芳为皇后。

这块大石头激起的浪花可远比杨光先激起的浪花高太多了,四辅臣中,除却索尼这个赫舍里蕈芳的亲玛法很是觉得太皇太后有眼光,另外三位恨不能联络起前朝的所有大臣反对册立蕈芳做皇后。

慈宁宫中,孝庄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时不时端起茶盏喝茶,听着鳌拜他们一项一项细数赫舍里蕈芳究竟如何做不得大清的皇后。

苏克萨哈原本在朝堂大事上不和鳌拜站在同一边,可是在汤若望和蕈芳这两件事上,他竟出奇地成了鳌拜的盟友。

“太皇太后,索家的那位小格格自幼便拜了汤若望、南怀仁做师父,立这样一位皇后,于大清而言,恐非好事。”

“汤若望在你们眼中就如此不堪么?”孝庄面色如常,言语间却带威仪,她看向苏克萨哈,逼问道:“苏克萨哈,我以舅母的身份问你,你反对立蕈芳做皇后,究竟是因为她是汤若望他们的徒弟,还是因为她是索尼的孙女?”

苏克萨哈和鳌拜不同,鳌拜偏向武官,苏克萨哈更像文官,文官想的自然比武官更多些。从辈分上论,孝庄的确是苏卡萨哈的舅母,如今她抬出了的这个身份,苏克萨哈不由会想,这到底是在提醒他什么。那索尼的孙女是汤若望的学生,其实当今皇上也算是汤若望的徒弟。他若以这一点去反对,不免把皇上也带进里面去了。

“太皇太后。”苏克萨哈跪了下来,“那赫舍里氏与皇上同年不说,她阿玛噶布喇只是个宫廷侍卫。立侍卫之女为后,实非我大清之福啊!”

孝庄觉着这苏卡萨哈还不算傻,没继续说赫舍里蕈芳是汤若望徒儿这件事,“噶布喇是宫廷侍卫,可索尼却为你们辅臣之首,索尔图也是我大清的肱骨之臣,何况英雄从来不问出身。你们生下来便能做辅臣么?”

鳌拜躬身道:“太皇太后,皇上去钦天监找那个汤若望学什么西学,臣便觉着不妥。若是立一位中规中矩的皇后,许是还能时刻规劝着皇上不忘老祖宗,可若是真的立索家的格格,臣只怕皇上有一日会误入歧途!”

“鳌大人觉着朕会如何误入歧途啊?”玄烨笑着走进慈宁宫,站到三位辅政大臣前面,给孝庄行礼请了安。

“过来坐。”对着自家孙儿,孝庄即刻换上一张笑脸。

玄烨在孝庄身边落了座,对鳌拜说道:“如今《时宪历》胜过了旧历法,鳌大人还觉着西学一无是处,毫不可取么?”

“皇上您难道没看到《时宪历》上印有‘依西洋新法’这五个大字么?洋人表面对我大清恭敬,背地里却并不这样想,皇上如此看中洋人,难道是想将我大清国拱手让给洋人么?”

鳌拜说得慷慨激昂,玄烨只在心中冷笑,心道:你如此这般排斥洋人,怕不是才想把大清国拱手相让!

“放肆!”还没等玄烨发难,孝庄便开口怒斥,“鳌拜你身为辅政大臣,这是你该说出口的话么?”

“臣是个粗人,说话不像他们文臣那样会拐弯抹角。臣只要看到洋人,便觉他们有不臣之心!”

玄烨眼睑低垂,右手蹭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看鳌拜的目光中透着些不屑,“那么依你这位辅政大臣,把洋人赶出我大清,便可保大清万世无谀?”

“至少我大清百姓不会被洋人蛊惑!”鳌拜很有他自己的道理,“如今皇上和索家的那位格格都做了汤若望的学生,恕臣无礼,这对大清而言并非好事。”

玄烨接过苏茉儿递上来的茶盏,朝苏姑姑道了谢,将茶盏放到茶桌上后,又对鳌拜说道:“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可是于我大清而言,鳌大人难道从未觉着若是把西洋人精通的本事学到手,有福而无祸么!你是带兵打仗的好手,是巴图鲁,理当最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道理。”

听到玄烨这么说,孝庄很欣慰,觉着自己真的培养出一位勇于开拓、善于改变的皇帝,大清在玄烨的手上必定会蒸蒸日上。“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皇帝方才所说,你们三人可都听进去了?将索尼的孙女立为我大清皇后,懿旨已下,你们三个排排站在我和皇帝面前,是想抗我的旨不成?”

“太皇太后!”那三人齐齐跪倒在地,拱手道:“奴才不敢。”

玄烨起身也朝孝庄一拱手:“孙儿多谢皇玛嬷成全。”

四辅臣的后三位想要反对孝庄立首辅的孙女做皇后,而且还是在懿旨已经下达的情况下齐齐来反对,即便算不得什么‘鸡蛋碰石头’,总也有些头脑不太灵光。玄烨看着他们三位老大臣丧丧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玛嬷,他们三个早该在您下懿旨之前来反对。您的懿旨已经下了,这个时候儿再来,实在不太聪明。”

“他们三个不聪明?”孝庄端起茶碗,瞟了玄烨一眼,“孙儿你啊,还是太嫩了些。他们三个都是三朝元老,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那鳌拜更是战场上的老手。我那懿旨下得有多仓促,他们若是提前得知,岂非代表着他们中有人行为不轨?今时今日再来,人家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来的。你这个小皇帝的脖子还是太细了些,要不要给另外三位辅臣一些面子,封那遏必隆和鳌拜的女儿做妃子?”

“玛嬷!”玄烨撩起龙袍又坐下来,“孙儿不是已和您分析过,孙儿委实不想后宫中放两个‘死生不复相见’的妃子。这么做,既是为人家家中宝贝一样的格格好,也是为朕自己好。”

“怕不是还为赫舍里蕈芳好吧?”孝庄给皇太极做了很久的妃子,也给顺治做了十几年的额娘,她亲眼见到皇太极如何宠海兰珠、福临如何宠董鄂妃,即便她如今已经认可了赫舍里蕈芳,也下了懿旨不日册立皇后,心里终归还有些忐忑,生怕玄烨像他的皇玛法、像他的皇阿玛一样,为女人所累舍弃了大清江山。

玄烨早就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逃不开孝庄的眼睛,他也很明白孝庄的担忧,“玛嬷您放心,孙儿既然有幸做大清的皇帝,必要做大清的好皇帝,给百姓一个清明的江山。他日蕈芳做了皇后,也必会和孙儿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