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轻轻摩挲她的脊背哄她:“好好,不要采莲就不要,没事的。只今日是月十五,您须得梳洗打扮一番,迎接太子。”
江氏惊醒:“乳娘你说得对,我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
按照祖例,太子每月初一十五回到太子妃这里留宿。太子平日看着冷淡,不近女色,很少在其他日子来江氏这里,是以江氏将这两日看得很重,这关系到她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
江氏穿上一件银红色的清透可见的薄纱衣,然后在纱衣外面套上白貂裘衣,头发挽成妩媚的留仙髻,发髻上再插上一朵内造的牡丹花。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样精心一拾掇,将原本清秀有余,明艳不足的江氏的容貌生生由七分提升到了十分。江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十分满意。
当晚,春晖堂灯火通明,仿佛都在静待太子殿下的到来。
江氏的眼睛不时的从刻漏上扫过,然而一直到了亥时,太子还没有过来。她心情沮丧,勉强笑道:“可能是殿下太忙了,算了,不等了,歇着吧。”
乳娘皱眉,想了想说:“娘娘,要不让人去文华殿看看?”
江氏拉不下这个脸皮,忙摇头,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您与太子是夫妻,论起关心太子的饮食起居,这东宫没有人比您更加名正言顺了。”
江氏被她说动了心思,咬牙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做。”她唤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他几句,让他去了文华殿。
太原、大同一带发生严重的旱灾,皇帝将赈灾的事情交给太子处理。太子处理公务一直到半夜,早就忘了今日要去太子妃那里。
春晖堂那边小太监过来后,陈安不敢怠慢,将他领到书房。那人传达过太子妃关切问候的话后,然后道:“娘娘在春晖堂候着,不知您是否要过去?”
太子放下笔,看了一眼刻漏,道:“这就去春晖堂吧。”
小太监高兴极了,“小的这就回去报个娘娘。”
春晖堂上下知道太子即将过来的消息,之前的沉闷一扫而光,人人脸上都扬起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喧闹声甚至传到了东西两院。卫兰亭早就高床暖枕,拥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东一院的葡萄听到了春晖堂那边的声音,撇撇嘴:“真是嚣张啊。”
青梨嗔道:“少说两句,反正不与咱们相关,睡吧。”
“什么叫不与咱们想干,我就看不惯那边。”
青梨捏捏她的嘴巴,道:“祸从口出,你管不住嘴巴,迟早惹出祸事来。”
葡萄哼了一声,气得把被子蒙在头上,不理青梨了。
西院的崔孺人也没有睡,听见正院传来的喧闹声,咬牙跺脚,侍女春柳劝她早点歇着,崔孺人躺在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噌地做起来,突然道:“卫氏与惠王见面的事情,咱们分明是在春晖堂听到的,我就是傻,我就不该去跟太子说这事,要是让太子妃去说,太子肯定就不会责罚我了。”
春柳当然知道自己孺人是给太子妃当枪使了,简直傻透了,但她不敢说,只能附和崔孺人了几句。
崔孺人气呼呼地说:“我算了知道了,太子妃与卫氏都不是好人,就我命苦!”
崔氏乳名唤做燕玉,是永州知府的女儿,进京备选。太子选妃,品貌具备,家世显贵的大家闺秀数不胜数,崔燕玉有自知之明,落选了她也没难过,只当是进京城开了一番眼界,回去后还能跟小姐妹们说道说道。
而且她进了一趟京城,被皇家相看过,之后回了永州,达官富绅争相上门提亲,崔家父母都挑花了眼。谁知过了三个月,宫里突然来了人,又将崔燕玉接回了京城,封为太子孺人。
崔氏想起这一段往事来,道:“我做了太子良娣,连父亲见了我都要小心奉承,家里的姐姐妹妹没人不羡慕我。太子之时暂时还没有看到我的好,我用心伺候,他总会在乎我的。”
这样自我安慰,她反而渐渐平静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
春晖堂,江氏满脸喜色,将太子迎进去屋,“妾让人备了宵夜,您要不要用点儿?”
太子实在有些累了,摇摇头,“直接安寝吧。”
江氏寒性带怯地说:“热水已经放好了,妾服侍您洗漱。”
太子摆摆手:“不必了,孤不用人伺候。”
高充容从来没有得宠过,母子俩仅能保证衣食无忧,太子很小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能自己做,不需要别人帮忙,后来成了太子,虽然身边再也不缺人服侍,但他很多习惯已经养成,像洗澡这样的私密事情,更愿意自己动手。
屋子里烧着银丝炭,暖融融的,江氏脱了裘衣,只穿那件若影若现的银红纱衣,头发都放下来,披散在肩头,她微微低着头,坐在床上等着太子。
太子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进来,江氏忙站起身来,太子直接往床上一躺,道:“睡吧!”
江氏熄灭了灯,在太子身边躺下来,她激动又害羞,默默地等待着太子的动作。时间慢慢过去,太子毫无动静,江氏忍着羞涩,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没有应声,她加大声音又喊了一声,太子还是毫无动静,江氏忍不住侧身去看太子,借着屋外廊檐下宫灯透进来的光,她看见太子睡着了。
江氏又羞又委屈,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敢哭出声,就这么默默地忍耐了一夜。
次日天亮,江氏提前起床,敷上粉,才勉强遮住了一脸的憔悴。用过早膳,太子便离开了。
乳娘不明就里,照旧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汤药,“娘娘,您趁热喝。”
江氏将药碗推开,“我不喝。”
“为合不喝?大夫说男女同房后喝这汤药最易助妇人怀孕了,您快喝了它吧。”
江氏眼睛掉下来,泣道:“乳娘,不是我任性啊,只是喝了也没用,殿下他昨日并未与我同房。”江氏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乳娘愣了愣,道:“您别难过,或许是太子殿下太忙了,男人嘛,有时候太忙了,是这样的。
“真的?”
“是真的。”乳娘点头。
江氏难过起来,“乳娘,我现在好累,每次我娘进宫看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喜信,我去康和宫服侍母妃,母妃也问过有没有喜信,殿下不配合,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总不能变出孩子来吧。”
乳娘绞尽脑汁安慰她:“这事急不来,要慢慢来。”
“慢慢来,要是让卫氏与崔氏赶在我前头生了孩子那该怎么办?”
“她们生的是庶子,比不过您生的,再说东宫彤史最近也没记载太子宠信哪位,您就别多想,好好侍奉太子,以后肯定能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出来的。”
乳娘的这一通安慰,总算让江氏心里好受了许多。
……
太子两日没有过来,卫兰亭无所谓,每天悠哉悠哉日子照旧过。这几日天都没有放晴过,一直朦朦胧胧下着小雪。卫兰亭白天的时候去贤妃那里作伴,贤妃的长宁宫很大,还带着一个很气派的花园。卫兰亭兴头大好,冒雪采摘了红梅做梅花酿,玩得不亦乐乎,差点连太子是那位都忘记了。
她没把太子放在心上,青梨与葡萄两人可不敢。青梨绣了个精巧的荷包,荷包面上是一匹正在奔驰的枣红色的马。
葡萄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十分不解:“你怎么给绣了一匹马,良娣不是说要水鸭吗?”
“这是给殿下的。”
葡萄瞪大了眼睛,指责道:“好了,你居然有这个心思,青梨,我算是看错你了!”
“哎呀,我没有。”青梨忙解释,“你看看,这马儿的眼睛都还没有绣上,我准备拿去给良娣绣,然后让良娣拿去送给太子殿下。”
葡萄抚掌道:“这还差不多!也让太子知道我们良娣的一片心意。”
两人把荷包拿过去给卫兰亭,卫兰亭只看了一眼,懒懒地说:“青梨,你何不好人做到底,把它给绣完了算了?”
青梨苦笑:“若都是奴婢做的太子也就不稀罕了,须得是您亲身做的,太子才会喜欢呢。良娣,马儿的眼睛很好绣,您就麻烦一下吧。”
葡萄在一边帮腔,卫兰亭忍受不了这两个丫头的碎碎念,只好接过针线,把马儿的眼睛绣上了。
“绣的真好,真是点睛之笔呢,让马儿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青梨说。
“就是,比那真马儿还要威风!”这是葡萄的话。
她们一唱一和,卫兰亭都快以为自己是织女转世了。
然而,没有得意多久,到了傍晚时分,卫兰亭突然觉得头昏脑涨起来。青梨忙请了御医过来,御医诊断后,道:“良娣是受了风寒,先吃上几服药再说,只是别再冻着了。”
葡萄自责的要命,“都是我不好,良娣要去玩雪,摘梅花,我不但不劝止,反而撺掇她一起玩,是我的错。”
卫兰亭头痛得厉害,不忘宽慰她,“跟你无关,我想做什么一向是谁都劝阻不了的。”
“哼,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卫兰亭心里哀嚎一声,他怎么又来了,自己可不愿意伺候他这个情绪变化无常的大爷。
她把眼睛一闭,直接装鹌鹑。
太子走到床边坐在,把手背覆在卫兰亭的额头上,冰凉的手背触碰到滚烫的额头,太子不禁皱了眉头,怎么这么汤?但于卫兰亭来说却很舒服,她将额头在太子手上蹭了蹭,觉得舒服极了。
太子已经知道她这两日做了什么,有心想训斥她几句,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弱,偏偏不爱惜自己,冰天雪地到处乱跑,但是看她烧的脸色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息一声,“你就是欠个人狠狠地管教你!”
卫兰亭以为他要训斥自己,睁开眼睛,扁着嘴巴,声音软软地说:“九哥哥,我头疼,你就是想骂我,也该等我好了再骂呀!”
太子哭笑不得,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你好了,一准儿把疼给忘了,就该趁现在好好训斥你,让你长长记性。”
他的手背被卫兰亭的额头烫热了,卫兰亭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冲太子一笑,“这样凉凉的,舒服。”
太子心里早就柔软成一片了,但面上努力保持肃然,卫兰亭吃了药,昏昏欲睡,她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哝咕:“你想训我就训吧,反正我现在不舒服听不进去,醒来就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