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亭穿过半个东宫去春晖堂,对一路上的景致失望极了。青梨明白她的心思,道:“良娣,您入了这东宫还不足半年,等以后天长日久的,您可以把东一院像榴园一样布置起来。”
昌国公府榴园是按照江南水乡园林布置的,亭台楼阁小巧精致,点缀花木山石,东一院要想改成榴园的样子,人力、物力花费不菲,太子还不是皇帝呢,哪能做这么奢侈高调的事情。
青梨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忙补救:“奴婢是说屋子里的摆设可以像榴园的一样。”
卫兰亭不甚在意:“以后再说吧。”
这时,迎面走了一群人,为首的女子穿一身绿色宫装,打扮得富丽堂皇。葡萄凑在卫兰亭耳边小声说:“良娣,那位是崔孺人。”
崔孺人细眉细眼,身姿略微丰腴,给她添了几分妩媚,她高高抬着下巴,见到卫兰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意福了福身,转身就准备进春晖堂。
“等一下,崔孺人!”卫兰亭喊了她一声。
崔孺人回头,漫不经心地说:“良娣有什么事?”
卫兰亭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劳烦你与你的人让让,别挡着我的路了!”
“你——”崔孺人脸色通红,气得说不出话。
葡萄在一边说:“尊卑贵贱,孺人还请您先退让一步。”
崔孺人不敢在春晖堂门口闹起来,跺跺脚,让卫兰亭带着葡萄与青梨先进去。
到了春晖堂宴客大厅,太子与太子妃都还没有来,卫兰亭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崔孺人随后进来,找了个离她远远的位置坐下。
两人离得远,小声说话对方听不清楚。卫兰亭朝崔氏的方向努努嘴巴,问:“这崔孺人与我有什么过节?”
葡萄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殿下过来看望您,崔孺人总是想出各种办法截胡,有一次您恼了,直接带着太医去了崔孺人那里,让太医给装病的崔孺人开了整整半月的苦药,把她折腾得够呛。”
卫兰亭忍不住笑了,看看东宫妃妾虽然少,但是妃子只是还是不太平啊。
突然,厅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太子妃娘娘驾到!”
卫兰亭与崔孺人起身出去迎太子妃,“恭迎娘娘!”
太子妃江氏笑道:“两位妹妹请起。”
她牵着卫兰亭与崔孺人的手进了大厅,入座后,又拉着卫兰亭好一阵嘘寒问暖,“妹妹坠马受伤,我担心的不得了,幸好妹妹如今康复,我与殿下才能放下心来。”
江氏说话闻言细语,一派正室贤妇夫人做范,卫兰亭心情复杂,道:“多谢您的关心。”
江氏又问:“卫妹妹,听说你失了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尽管跟我说。”
她只顾拉着卫兰亭说话,另一边的崔孺人眼里冒火,挤出一个笑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故意作出吃醋的样子:“娘娘,您看,卫姐姐一回宫,您就心里眼里都是她!”
江氏笑道:“你别吃醋,我也一样疼爱你,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一回没有给你送过去!江南进贡了一匹绸缎,我让你亲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怎么样?”
“多谢娘娘,您最疼我了!”崔氏笑靥如花,依靠在江氏的肩膀上撒娇。
知道的明白江氏与崔氏是太子妃与妾妃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热的母女俩呢,卫兰亭觉得自己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有些明白崔氏为什么时时刻刻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
东宫,文思阁。
太子正在看书,小太监胡安走进来,轻声说:“殿下,太子妃在春晖堂设家宴,为卫良娣接风洗尘,太子妃派人来请您过去赴宴。”
“不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各有各的心思,太子并不想应酬她们,他甚至都觉得这样的家宴应该少设为妙,大家各自守在各自的领地,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省得闹出事情来。
胡安:“那小的就回了太子妃的人,说你不过去了。”
他正待离开,太子改了主意,,“算了,孤还是去吧。”兰亭失忆,对人对事懵懂无知,若是受到伤害就不好了。
他丢下书,大步流星出门去了春晖堂。
江氏的脸色沉了沉,不过一秒钟,立刻就摆出一副笑脸来,“殿下,您过来了。”
太子“嗯”了一声,在主位坐下,太子妃坐在他身边,卫兰亭与崔氏则分别坐在两边。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传上来,卫兰亭看得胃口大开,她今日中午没有吃多少,又睡了一个午觉,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看到太子拿起筷子夹菜后,立刻开动筷子,毫不客气的埋头大吃起来。
太子妃给太子布菜,夹了一筷子葱烧鲫鱼放在太子的碗中,道:“厨房新换了一个做菜的厨子,这是他的拿手好菜,您尝尝看。”
太子一向不爱吃鲫鱼,嫌它多刺,看着盘子里的鲫鱼,他淡淡地说了一声:“江氏,你自己用饭吧,不用给孤布菜。”
江氏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妾知道了。”
崔氏与太子妃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见江氏在太子面前吃瘪,心里暗笑不止,她站起身来给太子祝酒,太子无可无不可地接了她的酒,崔氏高兴极了,又给太子斟了一杯酒。太子摆摆手,“崔氏,孤晚上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酒你自己喝吧。”
卫兰亭虽然埋头苦吃,但耳听八方,江氏、崔氏轮番讨好太子,太子不为所动,这个太子未免也太难讨好了吧。
连续两人碰壁,大家都有默契的不做声,饭桌上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音。这一顿饭吃沉默又无聊,还不如各自在自己的屋子里吃。
待吃完饭,卫兰亭与崔氏自觉地告退。太子妃给太子斟茶,绞尽脑汁想话题跟太子聊天,她说:“殿下,今日我去康和宫给母妃请安了。”
她口中的母妃就是太子的生母高充容,太子已经成年,平时进后宫多有妨碍,所以每次见高充容只能请个安,匆匆说几句话就告辞,反而是江氏作为儿媳妇能够时常进入后宫服侍高充容。
想到生母,太子的脸色缓和下来,“辛苦你了,母妃在后宫,我不能常常去陪伴她,还需你多多费心。”
江氏心里一喜,忙说:“不辛苦,这是妾身为儿媳应该做的事情。”
“母妃她身子还好么?”太子问道。
江氏道:“母妃身子康泰,只是心中记挂着一件事。母妃同我说,她昨夜做梦梦见了自家兄弟,醒过来后心里十分悲伤,她说她如今在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兄弟不知在哪里吃苦受罪,每每想起来都寝食难安,悲伤哭泣。”
高充容在蜀地出生,九岁那年,蜀地大旱,继而饥荒遍野,高氏的父母带着高氏姐弟逃难,在逃难路上,父母相继饿死,只剩下高氏姐弟二人,姐弟两个后来也失散了。
高氏随着逃难的人流一路南行,一路上挖过野草根充饥,也乞讨过,辗转来了京城,后来入宫为奴,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皇帝的一夜恩宠,没想到运气好,怀孕了。
皇帝妃子众多,高氏并不得宠,即使是生了儿子,也没有得到皇帝多少恩宠。但是她就是运气好,她生的儿子排行第九,非嫡非长,谁知,皇帝的儿子一个个站不住,在她儿子前面的都夭折了,轮到她儿子,就成了长子,顺顺利利地当上了太子。
高充容苦尽甘来,就想起自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来,时常叮嘱太子务必要找到舅舅。
“我已经遣了人去找,只是当时灾民流离到各地,找起来颇费时间。”而且他没有权利向天下张贴皇榜寻人,只能私下派人慢慢寻访,故而进展很慢。
江氏一心要讨好高充容这个婆婆,帮她揽下了这桩事,尽心尽力说服太子,她说:“殿下,常言道,母凭子贵。您既已是太子,为了您的颜面,高氏也将得到显贵。您不如上书建言陛下向天下各府县下诏书,寻找高氏族亲,以圆母妃的心愿。”
江氏自觉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她满怀信心地望着太子,哪知太子的脸色剧变,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江氏吓了一跳。
太子缓缓道:“不错,你说的确实是最快找到母妃亲人的法子。但是此举太过劳民伤财,高氏一族于国未建寸功,朝臣们会反对,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太子的话重重的落在了最后一句上,没错陛下不会同意。他虽然是太子,但是父皇还有其他三个儿子,他从来不是父皇的唯一选择,而她的母亲高充容更是不得父皇的看重,虽然生了一个做太子的儿子,但是皇帝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高充容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宴会上见到皇帝一面。
江氏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太子脸色铁青,讪讪地闭了嘴巴。
太子不欲与她多说,叮嘱她:“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自有主张。”
江氏本来一片好意,却被太子黑脸相待,眼睛酸热差点要哭了,她掐自己的手心,强自忍着。
“孤还有事,先走了。”太子留下这句话,带着胡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