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丫头们服侍卫兰亭梳洗打扮,卫兰亭瞅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苍白消瘦,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看着楚楚可怜,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青梨以为她自伤自怜,忙笑道:“您是因为病了,才显得消瘦憔悴,养些日子就好了。奴婢与红枣替您打扮打扮,您又能恢复往日的光彩。”
卫兰亭默默不语,随她们替自己换上一身银红色的衫子,乌黑浓厚的头发挽了一个流仙髻。
榴园石拱门边上长着一丛木芙蓉,碗口大的花儿开得正艳,红枣特地去剪了一朵簪在卫兰亭头上。木芙蓉鲜妍娇美,还带着早晨的露珠,卫兰亭看得心喜,亲自去剪了几朵,遣了红枣送到萱和堂孟氏那里去。
待红枣走后,卫兰亭拉着青梨的手,牵她进了内室,青梨惴惴不安,“小姐,您怎么了?”
卫兰亭摇摇头,“我没事,青梨,昨天夜里,谢谢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青梨能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卫兰亭心生感动。
“这是奴婢该做的事情,您不用谢奴婢。”青梨急忙摆手,很不好意思地说。
卫兰亭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微笑道:“其实我乍然失了忆,很多事情,甚至连我自己要谁都是别人来告诉我,我知道祖母是真心爱护我,其他人我却不敢轻易相信。但是从昨夜我知道了,青梨你也是我能够真正信赖的人。”
青梨心里生起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之情,她大胆地望着卫兰亭的眼睛,认真地说:“青梨绝不辜负小姐。”
卫兰亭颔首,“嗯,我相信你,青梨,你知道吗,我从一醒过来,看见你陪在我身边就觉得心安,我想,我未失忆之前,我们俩也应该很亲密。”
青梨眼睛酸热,落下泪来,咽哽:“小姐,奴婢从小就在您身边侍奉您……”
“果然是从小的情谊,”卫兰亭替她擦干眼泪,“好了,别哭了,咱们都会否极泰来。”
“嗯!”青梨重重地点头。
卫兰亭问道:“你说太子与有我青梅竹马之谊,但他昨日对我的态度很明显不对劲,青梨,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放心,今日我只做一个听者,不去回想,若是我头疼,我就让你立刻停下来,不会有事的。”
青梨犹豫了下,道:“那日,您与太子殿下争吵过后,拿着令牌出宫回了国公府。老太君疼惜您,带着您去了西山别苑游玩,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一齐去了。裴家姑太太带着表少爷也跟着来。”
“裴贤?”卫兰亭记起昨日太子口中说的那个名字。
“对,表少爷姓裴讳贤。”
说到这里,青梨吞吞吐吐起来,“裴少爷从小爱重您,他一表人才,老太君甚至想要亲上加亲,玉成美事,只因您入了东宫才作罢。那日您去骑马,裴少爷来了,您与他在林子里骑马,后来不知怎地,殿下也来了,见到您与裴少爷有说有笑,奴婢远远跟在后面听得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吵起来,后来您一气之下扬鞭策马急奔,不慎坠马。”
“我与裴贤骑个马难道就是背叛了他吗?”卫兰亭一阵无语。
“奴婢也觉得是误会,可能是您情急之下,说了一些话惹怒了太子?”青梨小声说。
“他是太子,我不过是他的妃妾,我敢跟他发脾气?”
卫兰亭不相信,但是青梨的眼神很明白地告诉她,她敢,她就是有这个胆子。
天!卫兰亭扶额叹息,她现在失忆,就算是想向太子解释,也无从开口啊。她想了想,问:“裴贤现在怎么了,他可有说什么?”
青梨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只听说裴少爷被姑太太打了一顿,如今正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卫兰亭撑着头,总结了青梨说的话:自己这个良娣,脾气骄纵,居然敢常常对着堂堂储君发脾气,还疑似给他戴了绿帽,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青梨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忙说:“小姐,这都是误会,您是绝对不可能与裴少爷有什么的,您是贵人,去哪里身边都有一群丫头婆子看着,也没那个机会呀!”
这解释,估计要是太子听了更生气……卫兰亭幽幽地想。
见她不信,青梨急得不行,“真的,反正老太君一口咬定这点,太子不能把您怎样,再说,您的亲姨母贤妃娘娘还在宫里呢。”
“贤妃?”
“是啊,贤妃娘娘得皇上敬重,与丽妃总领宫务,连太子都要敬她三分呢。”
“哦!”只怕她敢在太子面前嚣张放肆,也是因为仰仗着贤妃姨母做靠山,可是太子总有一日会登基呀,到时候该怎么办,卫兰亭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敢再想,忙让青梨扶着她去塌上躺着闭目养神。
***
昌国公府议事厅,卫浚与卫淹兄弟俩难得凑在一起说话,卫浚苦着脸,卫淹则在一力说服兄弟,“兰亭身为太子良娣,却不知洁身自爱,实在太让人失望,将她送到庙里反省,省的日后犯了更大的过错连累我们整个昌国公府。”
卫浚当然不愿意送自己女儿去庙里,辩解:“她与阿贤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在一起说说话,怎么就是不检点了?”
“哼,表兄妹之间长大了也该避嫌,”卫淹道,“瓜田底下,难免会惹人闲话!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兰亭与阿贤差点儿定下婚事,阿贤又那么喜欢兰亭,两个年轻人难保不会做出了苟且之事。”
“二弟,这事没有凭证,你不能平白无故的诬陷你的侄女,你自己还有两个女儿,若是兰亭的名声不好,淑亭与芳亭的亲事也会受阻。”卫浚瞪了兄弟一眼,厉声说。
“可是兰亭脾气骄纵,得罪了太子,这是真的吧?”
“这不能怪她,她是心情不好。”卫浚叹了口气,“咱们卫家老太公跟随高祖起兵,立了大功,那麒麟阁上现在还摆着老太公的画像,虽说我们这些做子孙比不得先祖,可是昌国公府的牌子还在,兰亭合该是太子正妃,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妾妃,她自小心高气傲,心里难受得紧。”
“可是太子不提接她回宫的事情,她留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呢?家里人来人往,闲话容易传出去,兰亭听着也心烦,还不如送到龙泉庵去静养,等她身子完全好了再做打算。”
卫浚这人,文不成武不就,仰仗着祖荫,袭了昌国公的爵位,在五军都督府任闲职,而卫淹恰恰跟他相反,自小就会读书,顺利地中了进士,他好钻营,一路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卫家到了卫浚兄弟这一代已是第四代,昌国公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传到卫浚就是最后一代了,下一代就要摘了昌国公的牌子,子孙若是不争气,家门免不了会衰落。这些年卫氏子弟养尊处优,好逸恶劳,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竟没有出几个有出息的人,卫淹已经算是他们这一辈的佼佼者了,是以卫浚很听这个兄弟的意见。
卫浚迟疑,“宫里有贤妃在,太子应该不会弃兰亭于不顾吧,等过几日他消气,就把兰亭接回去了。”
“大哥,”卫淹加重了语气,“难道您还在指望太子吗?太子日后就算登基当了皇帝,那受益的也是江家,高家,跟我们卫家有什么关系!”
卫淹从小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爵位,而大哥卫浚资质愚笨,就因为是长子,昌国公的爵位与荫恩就到了他头上,现在更对卫浚更是鄙夷之极,昌国公府交到他手上,完全是糟蹋祖业。
“母亲素来疼爱兰亭,这事儿还得母亲同意。”卫浚说。
卫淹道:“母亲月初都会去相国寺礼佛三日,我们趁着母亲去礼佛时将兰亭送过去就行了。待母亲回来后,跟她老人家好好说道说道,她会理解我们的苦心。”老太君虽然疼惜兰亭,但卫浚是兰亭亲父,若是兰亭由父亲做主送到庙里,老太君也无话可说,就算真怪罪下来,也有卫浚顶着。
卫浚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行,大哥还是尽快决定。”
卫浚从议事厅出来,心里思绪万千,随意走着,跟着的小厮问道:“公爷,您这是去榴园看望良娣?”
卫浚定睛一看,竟然不自觉走到了榴园门口,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兰亭三岁时,元妻就过世了,后来由老太君接过去亲自抚养,相处的少,父女并不亲近。
小时候的兰亭乖巧可人,见到他会甜甜地喊爹爹,后来他续娶了苗氏,苗氏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兰亭就渐渐跟他生分,父女俩见了面,尴尬无言。卫浚顿足,最后还是摆摆手,对小厮说:“我就不进去了,回吧。”
两人正待离开,突然听到榴园里有孩子的哭嚎声,小厮凝神去听:“公爷,好像是三少爷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