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乾隆的神色顿时如若冰山崩塌。
他不可置信地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赏赐给弘昼的檀木雕福禄寿彩屏风后,烛火隐隐约约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乾隆一瞬愣在了原地。
陈静婉循着乾隆的视线看了过去,半明半暗的屏风外,那男子手捧茶杯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坐在会客的红木椅上,手里还盘着俩核桃,似乎很是享受这一群人哭泣所带来的氛围感。
不用猜,陈静婉就知道这个人必然是混不吝的和亲王弘昼了。
弘昼的话音落下后又等了一会儿,可还是没等到正殿的哭声如他所愿那般响起。
“哭啊!怎么不哭了?”弘昼终于不耐烦了。他跳脱地从屏风后走出,正对上乾隆铁青的脸。
陈静婉不禁为弘昼倒吸一口冷气。
看乾隆这架势,大概是第一次被弘昼骗吧。按照常理来说,第一次被玩个这么大的弘昼肯定是在劫难逃。尤其是现在又在封建时代,弘昼还敢挑战乾隆的权威......
他今天不被人抬着回床都是乾隆太纵容了他!
但陈静婉想不到的是,弘昼何许人也?——在乾隆面前伪装了几十年的小混球。
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乾隆的出现就立刻变了脸色?
因而陈静婉只捕捉到他一瞬的惊慌,而后他的神色又转变回原来的模样,好像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戏剧——随时可能在戏班子上演的那种。
他甚至还知道给乾隆行个礼:“臣弟拜见皇兄。”
乾隆指着他,气得手都是颤的,一时半会儿竟都说不出话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场除了弘昼无一人不是跪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抖着身子,不敢说一句话。
更有甚者,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乾隆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再去看那所谓的棺材时才发现,它里面哪还有和亲王的身影?这完完全全就是和亲王所制造的一场闹剧!
乾隆眼神晦暗地盯着弘昼,几乎是怒吼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臣弟知错了。”虽然嘴上说着,可弘昼还是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感觉,他甚至继续追问乾隆道,“不过皇兄,您看这丧礼是不是到位?您看我臣弟花重金用上等杉木打造的棺椁,还有这些冥器,都是臣弟亲自绘制让工匠们打造出来的,是不是很逼真?”
乾隆:“......”
陈静婉:“......”
在场众人:“......”
陈静婉心里想,弘昼是真的不怕死啊!
她都怀疑如果不是照顾弘昼的面子,乾隆真的要气得把他一拳打倒在地上了,他竟然还敢问乾隆他做的东西好不好看逼不逼真?
这心态,真滴牛!
陈静婉虽然吃着瓜,可心情却也和周围的仆从一样跌宕起伏。她被紧张的气氛晕染到,眼中不自知地就多了些惧意,也在因乾隆接下来的话而提心吊胆。
结果乾隆不怒反笑:“那用不用朕再赏你几千金,置办点更好更逼真的?”
要不干脆把你下辈子需用的一并置办了吧,陈静婉在心里默默为乾隆接下一句。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乾隆还会阴阳怪气人?
这个乾隆,也有点东西。
“臣弟谢皇兄赏赐!”弘昼乐呵呵地凑到乾隆跟前,好像完全没听懂乾隆的怪腔怪调,大手一挥对着他跪了一地的妻妾道,“你们还不快谢谢皇兄!”
“.....谢皇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陈静婉自然从中听出了极不情愿。
她这时才想起来去数弘昼的侍妾格格的数量。
这个房间比她所住的宫殿还要大得多,但是围绕在棺椁周围梳着旗头披麻戴孝的女人却有二十二个!她们整整把这个屋子都填满了!
陈静婉不懂,陈静婉大受震撼。
这就是二十个小妾的哭丧现场吗?怪不得哭出来的声音这么大!就跟开丧尸演唱会一样!
陈静婉实在不知道如何吐槽弘昼这个花心大萝卜,就听乾隆继续道:“你福晋呢?”
乾隆环绕一圈,这才想起来问,“她这么简单忠贞的人,你让她跟你一起蒙骗朕,你们俩啊...真是一对好夫妻!”
“回皇兄,福晋并不愿跟臣弟同流合污,因此那消息是臣弟侍从借着福晋的名义放出去的。”和亲王老老实实地答,回忆起福晋时,脸上却露出了自然的笑意。
“你这么胡闹,就不怕将来事情传到太后那里去,你的福晋受不能规劝提携之罚?”
乾隆的这段话虽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却让弘昼一瞬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兄,臣弟错了。臣弟不是故意要将这事传进宫里的,都是臣弟一时糊涂啊!恳请皇兄不要责罚臣弟的福晋......不,不要告诉太后和臣弟的母妃,她们听说了一定会责罚福晋的!”
“你现在知道给她求情了,你胡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她在夹在这中间有多难受呢?”乾隆见弘昼连连求饶,胸中一口怒气终于得以疏解。
再怎么胡闹,还不是得在朕面前承认错误?乾隆心道。
“是臣弟考虑不周,一切都是臣弟的错!皇兄惩罚请只惩罚臣弟一人吧!皇兄也知道臣弟的福晋身子骨不好,这冬天她若是受了罚,必然是会生病的......”
听到这些,乾隆的气终于消了大半,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陈静婉不得不感慨,乾隆和和亲王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和亲王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乾隆还能这么快消气平常心对待,甚至没有一点处罚。
只能说他们俩不愧是史书认定的好兄弟。
不过这样看来,和亲王对他福晋好像也很重视的样子?
陈静婉静听着弘昼的话,却觉得有些可笑。既然他对福晋有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还会娶二十个侍妾格格在家,难不成是专门为了凑数表演哭殡现场吗?
陈静婉作为现代人,还是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的观念。
最后,她干脆选择不去想。
“行了,你也不用再求情了,朕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后的。”乾隆摆了摆手,算做过去,“只不过太后若是从其他地方得知了这件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皇兄,求您看在若婉的面上帮帮臣弟吧。若婉毕竟是臣弟和福晋唯一的女儿,当初生养她时,福晋就受了很多罪......”
“自从若婉进了宫,福晋便总是思念。恳请皇兄让她......”弘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乾隆打断。
“这事以后再提。”乾隆道,“朕去看看弟妹,这件事不会传到太后耳朵里,你满意了吧。”
“臣弟谢皇兄。”弘昼感激地答。
两人遂离开。
陈静婉这才想起来,原来她在御花园遇到的若婉小团子就是这个大名鼎鼎的和亲王的女儿啊!
只不过...陈静婉盯着和亲王的脸略略疑惑,为什么感觉若婉格格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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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福晋,弘昼在乾隆面前终于正经了起来。他不再笑嘻嘻地巧言令色,离福晋的宅院越近,他脸上的红晕越是明显。这时的他不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反倒像是坠入爱河的小青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跟在乾隆身后,两人一同来到了王府里的另一座宅院。
听闻了皇上前来的嫡福晋吴扎库氏立马出来迎接。
陈静婉跟在乾隆身后,第一眼看过去,便被吴扎库氏的美貌吸引了。
吴扎库氏应该算是那种很经典的满式美人,她梳着简单的旗头,一身青绿色的旗装,外套着一件草绿色的马甲。她的眸是那种浅浅的褐色,眉也很细,唇色并不红润,可一颦一笑里却别有韵味,好像每一个眼神都在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她举止端庄地向乾隆行了礼,便恭顺地站在了和亲王斜后方的位置,没有逾矩半分。
尊重,且疏离。
这是她给陈静婉的第一印象。
吴扎库氏倒是和若婉格格长得很像,杏眼柳叶眉,眉峰微微挺起。只不过若婉的唇比她要薄很多,脸型也更圆润。
兴许是爱屋及乌,陈静婉看了她便觉得亲切。但不知怎地,在亲切之余,陈静婉的吃瓜第六感却在“滴滴”作响。
她总觉得吴扎库氏的眼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或许她的故事并不特殊,但陈静婉感觉,她一定有什么大事是瞒着她眼前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的。
他对她的确很重要,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而且是不能与他分享的那种。
尽管和亲王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爱她。
......
在吴扎库氏站在和亲王身侧后,和亲王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怎么这样凉?”和亲王在触到吴扎库氏的瞬间就问她道,然后立刻将她的手捧在掌心里哈了哈气。
乾隆在一旁看着,似乎一酸:“你们夫妻俩啊,还在朕面前表演伉俪情深!”
“臣弟的福晋一向畏寒,冬日里总是离不开炭盆,不然她总要病上那么两三回,臣弟实在是担心她。”和亲王一边给吴扎库氏暖手,一边笑着回答道。
“是,王爷只是心疼妾罢了。”吴扎库氏轻声道。
真是受不了秀恩爱的小情侣!
如果乾隆在现代,陈静婉猜测他大概会这样吐槽,谁还没有爱妻心疼了?朕的富察皇后那可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母仪天下的最优秀的贤内助,你们谁都比不上朕的富察皇后......
陈静婉看到乾隆在和亲王没注意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时候的乾隆竟然还成了反矫达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兴许是乾隆终于受不了弘昼和嫡福晋的大秀恩爱,也兴许是他终于想起来他还派来了整个太医院的全部太医。因此乾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和亲王夫妻的两相凝望:“朕的太医呢?”
“......”和亲王一时间竟然哽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好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臣弟本是想将他们明日再送回宫中的,奈何张院判偏生要去皇兄那告臣弟的状,于是臣弟就......”
陈静婉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直到她跟着弘昼找到了关押太医们的书房——
在书房外,只能听到有人在间歇不断地、虚弱地用什么东西敲击着房门,屋里黑漆漆的,甚至连门外都没有燃着一丝烛火。
这不断拍着房门的声音在寂静地夜里不断放大、再放大。北风呼啸之中,青绿色的瓦片被冷风刮得呼呼作响,如哨声一般长远。
陈静婉听着,便觉得又有些瘆得慌了。
但很快,跟随乾隆的侍卫便将屋外的灯笼全部点燃。他们打开上锁的大门,举着火把鱼贯而入,站立在了殿门的两侧。
内里,那些寻到了光亮的太医们一瘸一拐地涌到门口。陈静婉看清楚了,这些人里,只有一个年纪稍微长许多的太医没有被弘昼绑.缚起来、也没有被堵住嘴巴。
陈静婉猜测他应该就是张院判。
而他,这个可怜的、已经长了白发却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勤恳先生,在看清来人的同时痛哭出声——
“陛下,您终于来救老臣了!老臣已经没吃没喝一晚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瑰夏&陈静婉:好惨一群太医啊(bushi)
弘昼: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历史上的弘昼和乾隆关系似乎是真滴好,而且弘昼真的沉迷于办丧事,所以这只是第一次哭丧,后面还有更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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