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静婉总觉得春水意有所指。
但事实是，她觉得她不太需要。
陈静婉看得很开，她并不觉得她在宫廷里要拥有一个孩子。
在现代社会时，陈静婉就没有想过会有孩子，且不说现代社会生孩子压力比现在小很多。
陈静婉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因此她对母子亲情一向看的很开。福利院里很大一部分孩子是被父母遗弃的，因此陈静婉从小觉得若是不能对子女负责，那干脆还是别生。
陈静婉读了这么多年的历史，也自然知道生孩子对古代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古代没有剖腹产，生孩子真的完全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怀胎十月，这期间不论是饮食还是行为习惯都要十分地注意，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腹中胎儿的丧命，更严重者会直接导致母体的高度损伤。这就不止是在鬼门关前走几遭了，简直是在黄泉路上反复左右横跳！
而清代宫廷，又是孩子很难养活起来的地方。
若是妃嫔们生的是个阿哥，清代皇室为了保证皇子的教育，他们从一出生起就要被送去撷芳殿由嬷嬷们教养。他们从小到大都要生活在东西五所，母妃们只有得了皇帝的准许才能去看几眼，要么就只能等到阿哥们来请安。
而若是生个小公主，且不说这个小公主被抱去给先帝太妃们抚养的几率有多大，就说爱新觉罗家和蒙古各部落的联姻，又有几个公主的母妃能心甘情愿将女儿地嫁到离家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只得十年一次的省亲机会？
陈静婉自然是不愿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抱离自己身边，更何况未来还有可能嫁到蒙古去的。
历史上的婉妃之所以能这么长寿，很大概率也是因为她没有子嗣。
乾隆最宠爱的富察皇后一生为乾隆诞下两子两女，可最后长大成人的只有一位和敬公主。她三度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她最小的儿子永琮殁亡的第二年，她就紧跟着崩逝了，年仅三十六岁。
另一个早逝又多子的乾隆妃嫔就是令妃，陈静婉一直觉得令妃的上位史很励志——作为清朝唯一一个本是汉军旗被却封后的妃嫔，令妃娘娘盛宠之时曾为乾隆生下四子二女。可是她同样没能熬到她的儿子登基的那天，甚至也是在送走她最喜欢的女儿固伦和静公主之后的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人世。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陈静婉觉得除非她想不开，否则她应该是不会有孩子的。
这不仅是对孩子负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因此陈静婉只得对春水道：“有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春水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
松花用手臂撑着脑袋，可可爱爱地扒拉着炭火，企图让它烧得更旺一点。
--
第二日照常要早起请安。
陈静婉换了一身水蓝色的旗装，披着厚厚的斗篷，很早就到了富察皇后的长春宫，一如前天打卡上班。
然后开始炫今日份的糕点。
不过不一样的是，今日富察皇后给每人都赏赐了一碗姜茶汤。
“近日里很多妃嫔和宫女都感了风寒了，大家注意身体健康，先把这碗姜茶喝了暖暖身子吧。”
“谢皇后娘娘。”
陈静婉行了跪谢礼，端起碗，先用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觉得还不错。
比她想象中的好！
小时候的雨天，陈静婉所在的福利院妈妈也很喜欢给她煮姜汤喝，只不过她煮的姜汤是辣的，喝完之后陈静婉的眼泪也跟着哗哗地流了下来。
而在清宫里，富察皇后赏赐的姜汤却是半甜半辣的，汤底是切碎的姜条和红糖，还带有一丝丝的茶奶香。
总之，是一个很独特的混合口味饮品。
似乎是考虑到妃嫔们不会喜欢这姜茶汤，富察皇后今日准备的糕点都以甜味为主，仿佛是为了让妃嫔们能压一压喝过姜汤之后的辛辣。
陈静婉很自然地将一碗姜茶汤饮进，又用龙井茶漱了漱口之后，才拿起第一种糕点来尝尝鲜。
她咬了一口，发现是酸甜口的山楂千层。
被切成四边菱形的糕点总共有九层，但整个糕点的厚度目测不超过五厘米。它两侧最外层都是薄薄的山楂酱，从上往下数第二层是红豆沙味道，第三层是玫瑰酱味，第四层是陈静婉没吃过的一种辅料，最中间是山楂粉压成的一层，第六层则有点像是石榴汁做的酱料。
后面两层陈静婉也没有吃出来是什么，但也是酸甜口.交织，很快就将姜茶汤的辛辣压了下去。
富察皇后小厨房里的厨子是真的厉害，陈静婉又拿起一块细细观察——它的每一层都能做到如同蝉翼那么轻薄，却不失去酱料原本的味道，每一口都能感受到丰富又独特的层次感，简直是让人心动极了！
陈静婉一边品尝着九层山楂糕，一边观察各位嫔妃喝姜茶汤时的反应。
坐在她对面的海常在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就连喝汤也是，一勺一勺慢慢来。虽然她一直皱着眉，但她还是把整碗茶汤都喝了个干净，完全没有一点浪费。
仪贵人呢，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她完全不在乎旁人有意或者是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拿到姜茶汤的一刻就将它一饮而尽，像极了梦中的模样。
而嘉贵人，最开始是一副不情不愿地样子。她拿起瓷碗又放下，神色中满是不悦。直到竹苓站到她身侧，她才似乎终于想起来被富察皇后责罚一事，终于有了些害怕的意味，连忙拿起勺子喝了些，最后还是剩下了很多。
她对面的位置原本是纯嫔娘娘的，但纯嫔因为风寒告了假，那个位置就空了下来。
同样告假的还有娴妃，富察皇后并未说娴妃请假的原由，因而陈静婉也不做过多揣测。
高贵妃是最后来的。
她到时陈静婉已经将第二种酥方糕吃完，准备开始尝试第三种。
“今日本是为了和大家讨论一下消减后宫用度一事，但此次告假的妃嫔过多，就留到下次再议。”富察皇后见妃嫔基本上都到齐，宣布道，“大家可以回去想一想有什么是不必要的开支，等到春天放晴，就会正式施行。”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陈静婉跟着一众妃嫔起身，而后行礼。
削减后宫用度来的这么早吗？陈静婉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思索。
印象里历史上的富察皇后确实是一个勤俭节约的好皇后，史书记载她的衣服还有用鹿尾短绒搓成的线缝制而成的，相比较其他穿金戴银的妃嫔，简直不要太朴素。
不过这才乾隆二年年初，一上来就削减开支，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些？
陈静婉嚼着江米年糕，不断回忆曾经读过的书和看过的剧，但是并没有从中搜寻出什么有用的细节来。
看来找到一个挣钱的办法迫在眉睫！陈静婉掂量了一下她的小金库，觉得想要继续咸鱼下去，暂时还是得开源节流。
......
这边富察皇后说完后，就命人将姜茶汤端给高贵妃。
高贵妃见状，扫了一眼，冷冷道：“就放旁边吧。”
好家伙，陈静婉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她立马坐直了腰身，准备开始吃瓜。
“高贵妃莫是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富察皇后也不打算退让，直接询问。
“嫔妾怎么敢对娘娘的安排不满意？”高贵妃阴阳怪气地轻笑了声，拿起碗里的勺子搅动了几圈，“只不过嫔妾不明白的是，娘娘宫里为了削减开支，竟然连一杯好茶都拿不出了么？”
高贵妃顿了顿，继续道：“就给嫔妾们喝这个？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富察皇后转着念珠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她轻笑一声，听明白了高贵妃这是在借题发挥矛头直指她削减开支的事情呢！
“哦？那高贵妃有何高见？”富察皇后转过头看向高贵妃。
“嫔妾能有什么主意，还不都是听皇后娘娘您的。”高贵妃腔调一起一沉，完全没有半分听从的意思，“这汤，嫔妾喝就是了。”
袅袅的雾气缓缓上升，金黄色中带点红褐的汤汁翻涌。
高贵妃捏着碗的边缘，缓缓将瓷碗拿近。
陈静婉看着高贵妃这个样子，右眼皮突突直跳。
她的直觉告诉她，高贵妃绝对不可能如此听话。
就在陈静婉还在思索高贵妃会怎么作妖的时候，高贵妃突然手一松。
“啪嗒”一声，瓷碗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骤然炸裂开。温热的汤汁在高贵妃脚下四溅飞舞，她甚至还后退了两步，徒留原本的站着位置一片狼藉。
“皇后娘娘，这汤实在是太烫手了。嫔妾的手一下子被烫到了就没拿稳，娘娘不会怪嫔妾吧。”高贵妃一边委屈地告状，一边还掏出了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嫔妾的手都被烫红了。”
陈静婉倒吸一口冷气。
论茶艺，还是高贵妃更胜一筹。
只不过高贵妃这样真的完全不怕皇后娘娘惩罚吗？
陈静婉开始有一点摸不清后宫局势。
按理说乾隆对富察皇后的宠爱应该人尽皆知，经过上次富察皇后按规矩处置嘉贵人身边的人来看，富察皇后是一个很公正公平且有理有据的人，那高贵妃为什么还敢这么嚣张跋扈呢？
而且还是单纯的小学鸡宫斗，就是简单不想给富察皇后面子这种。
陈静婉觉得这后宫连续剧真有意思。
“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富察皇后开口，语调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既然高贵妃身体不适，那近来也不必侍寝了。茯苓，你去告诉敬事房，把高贵妃的绿头牌暂时下了吧。”
“是。”竹苓领命，向富察皇后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办。”
“你...你别欺人太甚！”高贵妃一跺脚，紧接着立刻挡在了就要离开的竹苓跟前，“谁准许你走的？”
“奴婢自然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竹苓就算是被推了个踉跄，也并没有生气，只沉稳坦然地低下头，恭敬却不失气节，“贵妃娘娘这样说，怕不是没有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若是太后娘娘知道您如此逾矩，您未来......”
“你算什么东西！”高贵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凭你也配搬出太后来压制本宫？”
“奴婢自然是不配，但是今天的事情必然会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所以贵妃娘娘还是听从皇后娘娘的话早日回宫歇息吧，这对您、对奴婢都好。”竹苓并不畏惧高贵妃，“奴婢自知今日的话语太过僭越，等完成皇后娘娘的任务自会去领罚，不过还请娘娘莫要挡了奴婢的路。”
高贵妃忍无可忍。她环视一周，却无人为她说一句话。
各妃嫔望着她的望着她，不在意的不在意，好像这出大戏只有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
可是，她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凭什么富察皇后一句话就减省了她小半个月的开销。富察皇后想要减少开销她早有耳闻，并且她打听到说要将吃穿用度全部减省一半，这谁能忍？她本来就比富察皇后一年少了四百两的俸禄，现在消减一半，岂不是足足少了三百两？她是皇后，她说她自己节省了，谁又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连自己的开支也消减了？
可是没办法，现在陛下并不在这里。
如果皇帝在的话，她撒个娇陛下自然不会再让她喝这碗苦涩又辛辣的姜茶汤。
高贵妃只能气鼓鼓地将茶碗拿了起来，而后一饮而尽。
“喝完了，全部喝完了。”高贵妃把瓷碗往托盘上一掷，立刻坐了下来，“本宫身子骨好着呢，皇上喜欢本宫伺候。”
高贵妃夸耀着自己的妥帖，却不敢看富察皇后的正眼。不过，她也并不想给富察皇后任何好脸色。
富察皇后依然是原本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转动着手里的念珠，又交代了众妃嫔几句，就紧接着宣布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这次轮到陈静婉微微惊讶了。
之前听说只有初一和十五需要去太后请安，不知怎地今日也要去......
莫非是太后亲自召见？
陈静婉不放心地悄悄拿起一块酥方糕放进手帕里包好。她总觉得太后召见时间会很久，因此带点零嘴等下班后加餐总没错。
等到其他妃嫔都出宫后，陈静婉和海常在才能一并走在请安队伍的最末尾。两个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意外的和谐。
很快，就到了寿康宫。
在寿康宫里，贵人以下的妃嫔是没有坐着的席位的，因此陈静婉和海常在只能站在最后，聆听太后的教诲。
太后年纪并不算大，她笑起来时很慈祥，褪去算计的眉眼中透露出审视的澄澈。
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绣凤旗装，梳着点翠的钿字头。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小老太太一看就是家里非富即贵的，极为有气质。
陈静婉跟着一众妃嫔请了安，太后就开始正式的催生任务。
不愧是中老年人标配，陈静婉悠悠地想，催婚完了催生，催生完了催孩子教育......总之就是古往今来的老太太们最喜之事。
陈静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发呆之余顺便思索今天晚上吃点什么东西好。
不知怎地，话题突然就转到了仪贵人身上。
“仪贵人，你现在怀的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胎，哀家和陛下都很重视。”太后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哀家明日就派照顾孕妇最为妥帖的嬷嬷去你宫中，好好照顾你这一胎。”
嗯？？？
陈静婉下意识看向漩涡之中的仪贵人，只见仪贵人虽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可眸中却多了一丝慌乱。
她慌什么？
联想到之前有关避孕药的那个梦境，陈静婉突然觉得她可能知道仪贵人慌乱的原因了。
莫非仪贵人这胎，确实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修文啦，但是不影响阅读，啵啵！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