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静婉把石榴树下的土坑填平，抱着箱子就回了屋。
缩进被子里，她才开始清点女人留下来的遗产。
女人留下来的大部分是用绢帕包裹好的碎银，每一块都不算重，但贵在数量多。少有的黄金被她压在了最下面，箱子里还有两支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的金钗。陈静婉上手捏了捏，猜测它们应该也是纯金制的。
真能攒啊！陈静婉感慨，能在紫禁城这处处都要用钱的地方攒到这么一箱宝物，给她封一个仓鼠贵妃也不为过！
陈静婉思索了一阵，把碎银拆分成几份藏进了宫殿的不同角落，只留了四五块使用。
她把这些碎银放在枕头下压好，难得一夜好梦。
第二日陈静婉又睡了个懒觉。
辰时不到皇后娘娘就派人来通传，说是今日的请安免了，让宫里各位主子好些休息，小心感染风寒。
陈静婉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为了感念富察皇后的仁慈，决定回笼觉睡到自然醒。
然后，就直接睡到了要用早膳的时候。
今日的早膳似乎是广式茶点师傅做的，一碗皮蛋瘦肉粥配上几笼口味各异的点心，让刚起床的不久的陈静婉一下子暖到了胃里。
她照常叫了春水和松花一同用餐。
三个人风卷残云，很快将满满一桌子美食扫荡干净。
饭后，是松花收拾餐盘。
陈静婉把她叫了过来，从压在枕头下面的荷包里拿出一块中等大小的碎银，对她道：“跟膳房的伙计讲，今日的晚膳换成热锅子吧。昨夜雪虽停了，今早还是冷得很，晚上大家一起吃了热乎些。”
“谢主子赏赐。”松花连忙跪着接过，掂量了一下立马开口，“主儿，这给的有点太多了！”
陈静婉并不晓得清朝这碎银的具体重量，只能猜测她给松花这块大概有个三五两的样子。
“主儿，你不知道。”春水笑了笑，语气里有着几分打趣，“负责延禧宫的膳食伙计是松花的相好，就算没有主儿的赏赐，他也对您忠心着呢。至少在每日的膳食上，绝对不会克扣咱们半分。”
哇！怪不得。
陈静婉想到这几日都超出份例的食膳，原来她还有这等好运，不知不觉就解决了最头疼的吃饭问题。
陈静婉望着松花，觉得这小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松花听了春水的话，立马嗔了她一眼，反驳道，“春水姐姐惯会取笑我，我跟明哥儿只不过是一个地方来的，老乡罢了。”
“喔，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绣荷包绣到很晚，想要在除夕之夜送给心上人~”春水故意呛她。
“明明是我想练习绣工！”松花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春水姐姐能不能指点我一下，我绣的怎么也不好看，拿不出手送人...”
“好好好。”春水笑着答应，“再绣那么晚，小心冻着你的手！”
......
陈静婉听着松花和春水斗嘴，突然觉得这宫廷也不过是人情冷暖，说简单倒也简单。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一捧瓜子，一边磕一边听。
松花和春水一直争辩到陈静婉将将出门散步。
松花捏着手里的碎银眼眶红红，仍想把它重新塞回陈静婉手里：“主子的份例本来就有限，不必为了奴才们...”
“无妨。”陈静婉回眸一笑，“既然那厨房的伙计与你相识，更应该有来有往，不能拿人手短。这几日的伙食我很满意，若是赏得多了，就让他留着补贴家用吧。”
松花最终点头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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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毕，陈静婉带着春水，去了御花园赏雪。
陈静婉一直很相信古人流传下来的俗语——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长命将近百岁，但若是因此就放纵自我熬夜蹦迪不运动，说不定历史因此改写，她就成了清代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熬夜猝死的妃嫔了。
陈静婉想着想着，突然笑出声。
她果然还是改不了十年寒窗苦读的职业病，次次想到的都是历史现在怎么样、未来又会怎么样。
可她已经身处历史之中。
既然穿过来了，重要的就是把握当下，好好做一只拿着国家俸禄拥有紫禁城编制的咸鱼。至于其他的事情，就随缘好了！
走到御花园，陈静婉才见识到话本里的四季常青。
她曾学到过，御花园除了固定栽种的鲜花绿植，每个季节都会由花房重新根据季节布置景色 。冬日伊雪，红梅开的正盛，傲雪压枝头，一红一白交相映。除了固定栽种的各种梅树，一旁的鹅暖石道两边还摆上了桃红色的仙客来。它的花瓣又大又直，形状像兔子的耳朵一样，因此又被称之为兔子花。小时候陈静婉姥姥家曾养过一盆，每到过年时节，它都盛放得热烈。
陈静婉一边逛一边细数这冬日里花卉的品种——君子兰、凌波仙子、香妃茶、杜鹃...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亭木掩映之上，责骂声应时而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龙胎，还敢对本宫不敬！”这声音是高贵妃。
“嫔妾不敢。”这声音是仪贵人。
陈静婉抬起头，只见仪贵人半跪在假山台阶上低头向高贵妃行礼，而贵妃颐气指使地站在亭中，面色不善。
“你不敢？叫你请安，你板着长脸给谁看？别以为肚子里揣着一个就谁都得让着你。”高贵妃语气越来越冲，甚至伸出手似乎要掌掴仪贵人，“生不生得下来还另说呢，别以为现在就能母凭子贵！”
“贵妃娘娘慎言。”陈静婉眼看着事情愈演愈烈，自知此时想要远离已经是不可能了。高贵妃如此口不择言，想必已是气急，若是伤到了仪贵人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妙。
陈静婉深知古人怀孕生子有多不容易，从怀上到生产这十个月可谓是鬼门关前走好几遭，因此就算她不想参和这档事，也会为仪贵人的性命担忧。
“你也配管本宫教训下人？”高贵妃闻声，视线落在了陈静婉身上，“不过是个常在，怎么，这就来攀仪贵人的高枝了？”
“妾绝对没有这个心思。”陈静婉走上去，快一步半挡在仪贵人身前，“贵妃娘娘国色天香，谁敢对娘娘不敬？仪贵人只不过是天生话少独来独往惯了，对娘娘一时间没法快速展露出倾羡之意。”
“况且贵妃娘娘得到的是皇上独一份的宠爱，任是谁来了也不可能夺去，娘娘又何必跟仪贵人姐姐一个才入宫的新人计较。”陈静婉先是一顿夸赞，又突然压低了声音，“而且，妾完全是为贵妃娘娘着想。太后是最看重陛下子嗣的，若是因着今日仪贵人姐姐的胎受了波动，御花园人多口杂，难免会影响贵妃娘娘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这可就对娘娘您不好了......”
“是啊娘娘，御花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要是真的传到太后耳朵里，她又要像上次那样...”高贵妃的贴身大宫女贴在高贵妃耳边，声音越来越小。
陈静婉虽然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什么，但看着高贵妃的神色逐渐紧张，想是她说不定曾经因为打嘴炮被太后责罚过。
因此陈静婉灵机一动，又朗声道：“今日只是妾邀了仪贵人姐姐出来赏雪，偶遇贵妃娘娘，娘娘提点妾和仪贵人姐姐罢了。”
高贵妃闻之，神色终于有些松动。
她权衡了一会儿，觉着要是让仪贵人冻坏了，她确实难逃其咎。虽然她依靠着父亲高斌，太后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她想要的终究只是皇上能爱她宠她，能把她放在心尖上。
为了一个小小的贵人，确实不值得。
“哼。本宫今日就姑且放过你们。”高贵妃睨着仪贵人，神色不屑，“这种事情，别想再有下次。”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下了假山，完全没有把陈静婉等放在眼里。
“是。”陈静婉松了口气，心想这个高贵妃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并且贵妃说话的语气神色太过熟悉，让陈静婉一下子就想到了她的那个三岁大的小侄女——和隔壁小孩吵架输了就放狠话“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放你们一马”的那种。
陈静婉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但她表面上依旧端庄尊敬，“恭送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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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妃走后，陈静婉被春水扶着站了起来，立马转过身去看仪贵人。
仪贵人的脸冻得有些僵，起身时似乎是膝盖有些不适，踉跄了一下，又被陈静婉扶住。
陈静婉托着仪贵人腕上的暖袖，帮助她慢慢起身。
这次，仪贵人的神色倒不如初见那般清冷。
她起初是有些诧异地望着陈静婉，随后神色转为无奈。
“你何必淌这趟浑水。”仪贵人声音很轻，音色却像极了梦里的那位少女。
“看姐姐怀着身子罢了。”陈静婉老老实实回答，并不想让仪贵人误会什么，“只不过是恰好路过又走不了，索性让这件事早点过去，对我也好。”
“谢谢。”仪贵人微微俯身，算作感谢。
虽然如此，她的神色上却没有太多感激之情。
陈静婉看得清晰，想而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仪贵人现在盛宠在身，谨慎点也是好的。
因而陈静婉连连摆手，并不在意，“没事没事。”
只不过仪贵人这个礼行得有点长。
陈静婉踩着花盆底本来就走的不是很熟练，见仪贵人僵在原地更是走得有些胆战心惊，“姐姐看路、看路，妾有些怕您摔了。”
“噗嗤。”仪贵人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作为大家闺秀的习惯还是让她迅速并紧了唇，只是抬起手来用丝帕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次，她是真的信陈常在没什么坏心眼了。
第一次见陈常在，旁的妃子都在热火朝天的企图引起皇上的注意，只有她缩在角落里，一个劲儿地吃桌上的糕点，仿佛周围的喧闹与她无关。仪贵人当时就在想，是膳房苛待了陈常在吗，让她饿成这样，连争宠都不放在心上？
如今看着她因为自己走不稳当关切备至却又吓得胆战心惊的模样，仪贵人意识到，陈常在她可能确实是不在意这些争斗的吧，不然也不会有如此清澈的目光了。
陈静婉自然不知仪贵人的这一系列脑补。
她真的是担心仪贵人摔了。
这大冷的天，路上又滑，也不知道仪贵人为什么会出来散步遛弯，她完全不冷的吗？
想到这，陈静婉又觉得一阵冷风刮过，冷得她脖子都往围脖里缩了缩。
她现在戴着的围脖还是原先的陈常在最厚最保暖的一个，纯兔子毛缝制成的，保暖又不失可爱。但现在和仪贵人的双层羊羔毛刺绣龙华皮草比起来，那还是差了太多。
仪贵人也注意到了陈静婉的瑟缩，她不动声色，却记在了心里。
......
两个人快要分别时，仪贵人将手里的汤婆递给了陈静婉，“储秀宫离御花园很近，这汤婆你就拿着吧，路上也能暖和些。”
陈静婉这才注意到，仪贵人掏出手的暖袖罩在她一身崭新的冬衣中格格不入。它的针脚没有宫廷专属绣娘缝制的那般细致，上面的花纹也是简简单单的，看起来像是使用已久。
“谢谢姐姐好意。”陈静婉笑道，“我不冷，姐姐收着吧，回屋休息也需要的。”
“你若是嫌它凉了，我让落落给你换个热乎的去。”落落是仪贵人的贴身宫女。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姐姐莫说玩笑话。”陈静婉和仪贵人相视一笑，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几分打趣的意味。
不知怎地，眼前的宫妃与梦中的少女渐渐重合。陈静婉越发觉得那夜的梦境就是现实，只不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分开，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陈静婉一时有些出神。
她愣愣地想，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梦到他们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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