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和二姐姐一道走走。二姐姐这白猫不知何处得来?看着倒是乖巧。我可以摸一摸吗?”
黛玉看着她怀里的大白猫被“□□”得脸蛋都有些变形,迎春又看似随意地揉着它的长毛,惹得小贝“喵喵”叫个不停,心里不由一阵心疼。
“可以呀,不过还是等熟悉些吧,免得它挠伤了妹妹。妹妹不知道,这是我才刚养的,还不知道脾性,本是今天早些时候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大约是什么野猫,我横竖无事,暂时也便养着。”
迎春见黛玉果然上钩,便回身对她笑道,
“妹妹别紧张。我其实就是病着躺了一天,总觉着屋子里闷闷的,想着散散步,想着妹妹才来,四处都不认得,以后既然要长住,那自然越早熟悉环境越好,咱们刚好一道。妹妹如果喜欢,咱们就多走走,如果累了,回来便是,以后日子长着呢,也不必今日一次都逛完。”
“多谢二姐姐想着我。那今日就麻烦二姐姐了。”黛玉微微福身道谢。
许是因了昨日她说过自己身子不好,又惹得宝玉摔了回玉,这之后其他姐妹妯娌看自己虽然都很客气,却没什么人敢立时便贸然亲近。
黛玉本就彷徨,现下无事可做,又兼无聊,如今迎春来邀,她自然开心,况且昨日到今天虽然时间不多,但是她也已经从紫鹃处打听得不少府内人事情形,知道这二姐姐为人最是亲和友善,想来对自己并没恶意。
心内略一思索,见迎春——和她怀里的猫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便不再推拒,盈盈一笑,答应了下来。
“客气什么。那我们走吧。刚好带这家伙也熟悉熟悉咱们府里。不过咱们就别带人了,免得兴师动众的,咱们说点体己话都不方便。妹妹说可好?”迎春空出一只手拉了黛玉,又随口建议。
“二姐姐说的是。雪雁,你不必跟来了,倘若外祖母或是其他长辈有事吩咐,只说我略走走就来。”
黛玉一边起身,此时心思都在那可怜兮兮的大白猫身上,只觉得被那双异瞳鸳鸯眼一看,心就都要软了。
迎春带着黛玉简单逛了逛,便来到花园,在一处花丛边坐了,正要问她渴不渴,一回头就见她依旧趴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揉着小贝的长毛,于是笑道:“妹妹若是喜欢,以后常来找我。可好?”
“真的吗?”黛玉果然眼睛一亮,立刻问道,话出口了才意识到唐突,连忙又道,“这……岂非太打扰二姐姐了。”
“妹妹不用同我客气。我一个人每天也无聊,妹妹来陪我,我更开心。只不过……”迎春笑笑,“我之前听说妹妹身子不好,若要你每天来找我玩,怕你太辛苦,若是病再重了,老太太只怕要生气。”
“是啊,我这个病也是麻烦,日日吃药不说,平日里也需要将养。不瞒姐姐说,其实我本来也是不想辞了父亲的,只怕远途辛苦,我这没用的身子受不住,或是病在路上,或是来了府里,凭白给你们又添麻烦。”
“妹妹说话直接,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妹妹这人参养荣丸似乎也吃了不少日子了,既然一直不见根治,就没想过别的法子?”迎春问,想着怎么把话题引过去,“虽然有过一个癞头和尚,说你若不出家,那便只能终日不见外男才能好,可到底不过是他一家之言。妹妹可有想过,彻底根治这病,不必日日服药,不是更好许多?”
“这……”黛玉听她提起这件事,心里一动,想起之前自己刚见了外祖母就提起自己身体不好总吃药,又思及众人反应,尤其宝玉不过说了两句话便险些摔坏了那命根子的玉,只觉得一时间又是不安,又是委屈,眼眶便立时湿了。
“妹妹别多心,我虽初次见你,却只觉得亲切,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怜惜。我知道妹妹刚来府里,定有诸多不安,只是昨日刚见了妹妹,晚上便做了个梦……”
迎春说到这里一顿,惊觉失言地掩了口,拉着黛玉的手生硬地转了话题,“我一片好心为了妹妹,妹妹可千万别误会,或是说给谁听,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思。
我这么劝妹妹,倒真不为了心疼那什么人参养荣丸——横竖也是府里官中的,老太太又发了话,自然没人敢说什么——我只是心疼妹妹。我这不过是才病,吃了两次药,已经吃得我心绪烦乱,想妹妹比我还小,日日泡在那苦汤药里可怎么好?”
“二姐姐一片心意为我,我自然省得,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我这个病……也不单是那癞头和尚一个这么说,父亲这些年找过的许多名医名士,都说我这是天生胎里带来的弱症,是治不好的。二姐姐心疼我,我自然感激,只是我大约命中如此,也只得罢了。”
黛玉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啜泣,只是怕迎春担心,所以不肯大声哭泣,勉强忍住了。
“我也不是有意要勾起妹妹的伤心事。只是我昨日见了妹妹后,心思总是挂在妹妹身上,本想着今日一早来祖母这里请安,便安慰安慰妹妹,好叫妹妹别为宝玉摔玉的事挂心,谁知道当晚竟难以入睡,后来又做了个梦,似乎和妹妹有关,可我又不确定,一时间,只觉得心神不安,这才病了。”
迎春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妹妹,可相信神佛之事?”
“二姐姐这病,是为了我?这是怎么说的?难道是因为见了我,叫梦魇住了?”黛玉惊惧地睁大了眼睛,睫毛上还忽闪忽闪了两颗泪珠,端的是楚楚可怜。
“妹妹别怕,我想着,许是好事也不定呢,只是事关重大,我在府里也……我想着说给妹妹听听,妹妹若是不信,就只当我是做了个梦,胡说八道,但若是妹妹信了,或是当真有什么效验,那也算是我积了德了,也不辜负我这一场病了。”迎春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着她。
“主人,你真的想好了吗?不怕她也出卖了你,说你中了邪,拿你去讨好贾母?”
黛玉还没回答,脑海中却先传来了小贝的声音。
迎春眼角余光扫过地上似乎正在玩自己尾巴的小贝,没有理它。
她不是第一次做穿越任务了,甚至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背叛,况且黛玉这才刚刚入府,她们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她自然知道托辞神佛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她要出手救治黛玉,还是这种需要长期调养的慢性病,那就必须得到患者的信任和配合。
黛玉入府,迎春初见,这是神佛入梦的最佳时机,错过的话,以后再想别的借口可就更难了。
况且迎春这个小庶女,根本没有宝玉探春她们说话有分量,她除了现在冒险一试,还有什么办法?!
“二姐姐请说。不论是什么,单看二姐姐为我的这片心,我定不会说出去的。”黛玉忙道,努力保持平静,只是手上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帕。
“其实这个梦倒是也简单,是一个老头,穿着不知道是僧是道的衣服,我也没见过,只再戏台上看过一次,不好浑说。他似乎是认识我,给了我个方子,说是能治胎里带来的弱症。又说让我诚心,方才可以应验。说完给了我张纸似的,我想说话,但是又开不了口,挣扎了半天流了一枕头汗,醒了才发现竟昏睡到了今日晚间,把司棋绣橘都给吓到了。”
说着,她把袖子里一直藏着的纸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了,小心打开,却见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笔划奇怪,还少了好些,只能模糊辨认出来,上面写的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生机一线。”
“妹妹在想什么?”迎春看她盯着这张纸半天没说话,有些心虚地问。
这纸当然是她自己写的,毕竟凭空说自己做了个梦,神神鬼鬼的又没证据,黛玉再小再天真也没那么好骗的。
不过这笔墨是府里的,纸当然也是凡间的东西,如果黛玉再多想想,就会知道,这其实也就是迎春今天临出门时造的“道具”而已。
“我信二姐姐的话。”黛玉忽然开头,看着她笑道。
“真的?”现在轮到迎春不信了。
她是知道红楼这个位面,是带点玄幻背景的世界,但是也不至于这么轻信的吧?
“这一看就知道,一定不是二姐姐所写。我虽没见过二姐姐的笔墨,但也知道二姐姐的字迹一定不会这么……豪放不羁,清新脱俗。”黛玉将那纸还给迎春,似乎看出她的困惑,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迎春。
扎心了姐妹!谢谢你没把最后那个‘丑’字说出来。
迎春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折好,收回了袖里。
行吧,虽然她的字和这些古人比起来,的确是难看了点,好在黛玉信了自己就行。
不过为免日后穿帮,回头恐怕还得加紧练字了,也是没想到。
“可是二姐姐的意思是,梦中这位……仙人说是要给的是治病的方子,醒来却只有这句谶语?”黛玉却已经开始思索这话里含义,“这似乎是《易》中的一句话,我从前在书里念到过。记得当日我还问了父亲,父亲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便是留了一线余地,供人可以努力施为。当然,这也是极大的变数,毕竟人定胜天太过虚妄,所以这一线结局也是难定,可为死局,可为生机。”
迎春继续沉默。
她之前的穿越任务里只有第三世是在古代,看过这些,可是时间毕竟过去太久,当日看过的许多书册内容她早都忘了,现在为了故弄玄虚,她也只好努力从记忆里翻找这些听来玄而又玄的东西。
没想到,她绞尽脑汁也就只想到这一句,还是偶然见了迎春桌上的书本才想到,没想到黛玉年纪虽小,竟然悟性这么高,立刻听出这是易经里的话不算,竟然还有如此恰到合时的见解,实在聪慧!
她这里心里疯狂赞叹着黛玉睿智,小贝却在旁边悄悄翻了个白眼。
说了半天,不过就是骗人的话术而已,主人真的是越来越奸诈了!
“二姐姐醒来时,就只见了这个吗?”黛玉问,见迎春点头,便蹙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这话听来似是极有深意,可若说以此便可治疗我胎里带来的弱症,却不知究竟如何办到?姐姐可有什么想法?”
“天机难悟,我一时也参不透。不过我将梦里的情形又想了一遍,倒是还发现了些端倪。”迎春慢慢道。
她的语气还有些不确定,其实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把话头朝着自己的目标又拉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