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婆娑中,小小看到十八路公交车即将到站,她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缀在队伍的末尾,挤上了公交车。
今天运气实在不错,自己面前座位的阿姨,恰好就在下一站下车,站在第一继承权位置的小小顺利坐到了位置。
她用一种防御式的姿态抱着书包,侧着头望向窗外。
两个男生站在自己身侧的位置,小小听到他们提到数学小测成绩。
“你这次考多少啊?”自从上车后一直在说话的那个男生问。
另外一个冷冽的嗓音淡淡地说:“147。”
语气之淡然,好像考出这个接近满分成绩的人,不是他自己。
“哟,这次我都考了130,你居然没满分?”
“春华说我最后一题步骤写少了,扣了我三分让我涨涨记性。”
蔡春华老师。小小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猜想这两个人应该是高二一班或者高二六班的。
什么啊,怎么人人都考一百三一百四的,就我考了一百二。
本来没为这事烦恼的小小,此刻也不由地为学业的落差产生无力的挫败感。
就在这时,那个130自顾自地抱怨道:“好饿啊。我喝完了你这瓶水,怎么感觉更饿了。”
那个147的声音虽然很好听,但说出的话却刚好相反:“那你现在吐出来。”
小小听到这段对话,一股责任与使命感直冲脑门。
她家里是开超市的,书包里永远不缺零食饮料牛奶,是班上同学公认的“最想做同桌人选”第一名。
在她的身边,根本不会有人有机会说出“饿”这个字。
陈小小拉开书包的拉链,掏出一盒没拆的百醇饼干,想了想又从前面的小兜里摸出两枚剩下的巧克力,一股脑塞到身边站着的男生手中——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视线刚好对准男生的手。
“你们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吃点垫一垫。”
身边这两个男生的个子都很高,小小匆匆抬头瞥了一眼,只模糊感觉一个白白的,一个黑黑的,像一对奥利组合。
手指白白的男生明显有一丝错愕,他捧着零食僵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递给了身边皮肤黑黑的那位。
小小并不关心两个人要怎么分配零食,她轻轻颔首表示回应,继续抱着书包,偏头看向了车窗外。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所以并不觉得不自在。
清晨的公交车上,经常有没来及吃早饭低血糖的女生,小脸煞白额头冒汗,陈小小只要注意到,都会主动掏出甜牛奶或者糖上前关心;更何况这两个人,算是自己一个年级的同学呢。
不过托这个小插曲的福,小小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现在她感觉自己是潇洒的侠客,挥一挥衣袖帮助他人,拂尘而去不留名。
上天啊,拜托你了,看在我这么善良的份上,让我喜欢的男生,也爱上我吧。
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之间,有足足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尽情享受完这八十分钟。
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班主任杜明就站在了教室前门。
吃完饭捧着奶茶的学生们,在走廊上瞥见他的身影后,就噤了声音,三步并两步地低着头回到座位开始自习。
大部分人都在这时回来了,只有几个男生的座位一直空着。
等到铃声都打响了,这群人才满头大汗地狂奔过来。
杜明冷脸站在门口,自带不怒而威的煞气,等着这群小崽子撞到自己枪口上。
“都几点了!”
“知不知道现在都已经高二了!还以为能跟高一一样随便玩呢?”
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作为杀鸡被儆的那群猴,大气不敢出,只余沙沙的翻书声,倒显得外面那群男生的呼哧喘气极为明显。
杜明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个班的晚自习,只能用锐利的眼神挨个扫视过去,代替没时间斥责的话语。
最后他用书在门框上拍了拍,冷冷地说:“进去吧。”
周执诚的同桌肖龙如临大敌地跟在人群最后,紧贴着另外一边的门框进来,路过小小和唐怡时,掀起一股不太好闻的热浪。
眼看着杜明离开,唐怡侧过头问:“肖龙,你们干嘛去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肖龙压低声音说:“我们过两天跟一班有足球赛,你不知道?”
他有些不满,用笔轻轻戳了戳前面两人:“诶诶,你们俩居然不知道?我还是队长呢,到时候你俩不来别怪我生气啊!”
唐怡求饶似地说:“好好好,一定去。”
小小被戳得往前躲了躲,他们四个人关系很好,说话总是随意很多:“你别光点我俩啊,周执诚不去看比赛吗?”
“他怎么可能不去。”肖龙说着用手肘往同桌身上捣:“是吧?”
一句没过脑子的话从小小嘴中说出:“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有什么别人来问数学题,就把周执诚缠住了。”
话音未落,还没等她找补,就被唐怡打断:“别说了,老师来了。”
并没人在意小小的这句玩笑,这是朋友间调笑的语气。
更何况紧接着老师就进来了。
理智上知道如此,但小小还是忍不住后悔:怎么就说出口了?
她内心的忐忑无限放大,仅仅为这么一句话,纠结成一团打了结的毛线。
...
陆柘总在晚自习前五分钟才走进教室。
不过老师对此从未有过什么意见。
刚一落座,他就看到桌面上不知谁放的奶茶。
“谁放的?”陆柘见怪不怪,垂眸淡然问同桌章森林。
章森林斜觑了一眼后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回来就看到在桌面上了。”
“你喝吗?”陆柘顺口问。
“我光喝你收的奶茶都快喝出糖尿了,饶了我吧。”
“留给蔡春华喝得了。”陆柘略一思索,就干脆直接地拿着奶茶起身,然后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平静地把奶茶放在了讲台上。
等到陆柘再次落座,章森林刚好写完最后一个选择题。
他撂下笔感慨道:“跟着你真是吃喝不愁啊。”
“不过你这一招倒是真绝,能亲自放在你的座位上的,要么是我们班的女生,要么在我们班有内应。这下她肯定看清楚你的拒绝了。”
陆柘不是很想理会章森林喋喋不休,他换了话题:“后天球赛你踢哪个位置?”
果不其然,章森林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肯定左边路啊。”
“那我在中路和你打配合。”
蔡春华踩着晚自修的铃声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讲台上一杯奶茶。
他摸上去,杯壁还是冰凉凉的:“哟,这是送我的?”
“谁这么好心啊?”
班上同学齐刷刷把目光投向陆柘,他也并不回避,落落大方地说:“蔡老师,天气很热,请你喝冰奶茶。”
蔡春华笑起来:“行,又是你。那老师谢谢你了。”
“好了,书拿出来吧。”他拍拍手,把全班的注意力拉到课堂上。
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自习,陆柘得心应手地处理着暗恋的女同学和老师圈出的拔高题。
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
陈小小整个晚上都在为自己不过脑子的那句话而感到悔恨。
一会觉得周执诚一定没听到,一会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会被他看破,羞愧难当。
两种心情来来回回在心底缠绕,让她焦躁不安,一篇阅读理解五道题错了三道。
最后还是靠数学题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进入学习的状态。
心流的感觉很好,直到下课铃打响,她还在恋恋不舍地算着最后一道大题。
小小头也不抬地和唐怡说:“你先走吧,我等十分钟做完这道题。”
事实证明,心流归心流,做不出来还是做不出来。算出一个一看就不对劲的答案后,小小认命地把练习册甩在桌上,深深叹了口气。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周执诚还没走。
“吓我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周执诚把笔收起来说:“想说看你要不要帮忙来着。”
“算了,好晚了,明天我再看看吧。”小小急匆匆把练习册归整好,爸爸每晚会接自己下晚自习,她不想让他等着急。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周执诚跟着小小后面收拾完书包。
“小小。”他冷不丁地问:“你今天不怎么高兴,是因为刘芷柔来找我问数学题吗?”
啪一声,教室电灯的开关被小小按下去。
“啊?我?我没有不高兴啊。”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小小笑嘻嘻地说:“不过,周执诚,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