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园站在没有镜头的位置,盯着直播间,一见到成批涌出的弹幕,就知道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场攻击。
她下意识想要出声阻拦,不想夏剪罗居然轻笑了一声。
直播镜头怼到面前,尽管夏剪罗的眼里已有泪光,但是丝毫不怯场,语气平静地问道:“一句‘成绩造假’,把体联、裁判、教练、运动员、赛事志愿者群体全都得罪了,你们不觉得自己有点蠢吗?”
这句话问得堪称真诚,偏偏杀伤力最大。
破防的黑粉不管不顾,换了个切入点骂,但是夏剪罗并不在意。
原主除了一盆濒死的多肉,什么也没有留下。年轻的生命终结,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些网络蛆虫能承担得起责任的。
“嗯,夏剪罗选手真的是很有个性的选手呢,下一场积分赛在八区举办,请问你有什么目标呢?”主持人连忙岔开话题。
夏剪罗垂目看了一眼仍然乱糟糟的直播弹幕,眼泪“啪嗒”一下子砸下来,语气坚定:“我要拿冠军——我要一直拿冠军。”
这样的话听起来未免太狂,谁管她是不是哭着说的?
【我真服了,没见过这么癫的】
【不是,你管这叫新人?】
【关系户滚出体操队】
【地上城精神股东有本事别在下面住啊】
【啊哭得好可怜……要不哭大声一点?hhhhh】
……
弹幕乱成一锅粥,最后这场让人一个头两个大的直播,以匆匆切断收尾。
葛青园眼看着于茜黎的脸色不太好,连催带推地让夏剪罗赶紧回去睡觉,生怕她被训斥。
夏剪罗当然也忐忑,毕竟她自从穿越过来就一直没什么时间玩手机,就算拿到手机也是看体操相关的东西,哪里知道原主是即便退圈也能招来腥风血雨的体质?
她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就算原主父母的事情牵扯重大,怎么网友就会如此统一口径地攻击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呢?
这么多的网友里,真就一个有素质的都没有吗?
回到寝室后,她给摆在床头的多肉浇水,随即苦恼地叹息。
原主虽然常年在外拍戏,和父母没有住在一起,但是她的家人很爱她,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原主自始至终都无法得知真相。
从被谩骂和雪藏开始,原主就一直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连父母的尸骨也没有见到,知道自己一家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在尝试求助自己已知的所有人脉仍旧无果后,原主这才心如死灰,投河自尽。
夏剪罗总感觉好像网友比原主知道的还要多,但是她在网上检索关键词,又什么也查不到。
即便她想知道真相,也会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她看不见,她听不到,所以无能为力。
夏剪罗一边想,一边把多肉的花盆转到正面,这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但是没人笑得出来。
日升月隐,新的一天清晨,夏剪罗照常晨训。
首场比赛虽然一次拿到了三块金牌,但是她知道,自己的首届奥运会是自己十六岁那年,如果十六岁的自己不能追上这群逆天的未来人类,那么等二十岁的时候,只会被落下更多。
女子竞技体操运动员的职业寿命很短,普遍只有一个周期能上满难度,一旦超过了20岁,状态就会下滑,也很难再出新动作。
而这一个周期之内,即便没有什么伤病,运动员也很难保持在巅峰状态。
夏剪罗想要拿冠军,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时机,就是自己的十六岁。
因而,从晨练开始,她就提高了训练强度,希望尽早加强体力,才能更好地做高难度成套。
“小夏,于指导找你。”刚刚出去打水的司萍回来,对她说道。
夏剪罗抬头,应了一声,立刻去于茜黎的办公室。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于茜黎准备了一纸合同,给了她进入体操队的机会。
这一次,于茜黎还是准备了一纸合同,“先坐,你看看这个。”
夏剪罗以为她要说昨晚直播的事情,结果翻开合同一看,里面是关于营销的合约。
“于指导,这是什么意思?”夏剪罗只是粗略看了看,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本来呢,上面觉得你形象好,成绩也不错,希望能把你捧成咱们体操队的体育明星,”于茜黎顿了顿,“但是昨晚的事情给我敲响了警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现在你身上的负面新闻,会盖过你的光芒。”
夏剪罗没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毕竟你知道,是我做主把你带进来的,我要是介意的话一开始也不会那么做。可是现在,你身上的问题好像有点太多了。”
于茜黎的目光凌厉了起来,像是要让谎言无处遁形。
“这场积分赛,你给我一种你不是在八区学的体操的感觉,直播弹幕里,也有人提到你从前拍戏非常忙碌,那么你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学的体操?跟什么人学的?你的E转技术是谁指导的?还有,你到底怎么认识葛青园的?”
夏剪罗不擅长说谎,穿越的秘密也不能公开,至于编给葛指导听的“梦中训练”,恐怕很难在于茜黎眼皮子底下混过去。
因而,她唯有沉默。
大约是太久没有等到答案,于茜黎起身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放在夏剪罗面前,以图打破这安静得发紧的空间。
夏剪罗在心中预想了很多种回答,最终还是决定试试看,能不能像忽悠葛青园一样忽悠于茜黎:“于指导,其实我……”
她的话才开个头,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来者不等于茜黎应声,直接推开了门,语气里带着一丝急躁:“于指导这是干嘛呢?”
夏剪罗一喜,可算等来了救星,连忙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葛青园按住那份合同,道:“于指导没必要这样追问一个孩子,她要是能说明白话,咱们早省心了。”
于茜黎被搅了局,不由得瞪她——夏剪罗还说不明白话?那昨晚气得网友发疯的是谁啊?
“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就认识她,确实带过她练体操。我的启蒙教练是九区归化到八区的苏指导,我的高平技术没得说,除了我还谁能带小夏练高平呢?就是我们俩吧,见面机会太少,那时候她也没想当运动员,现在她想练了,我才愿意给她安排青年摸底赛的机会嘛,”葛青园揉了一把夏剪罗的头发,“小夏你说是不是呀?”
“嗯!”夏剪罗忙不迭地点头。
啊,果然撒谎还是得请专业变脸大师来,她还逊着呢!
“那她的成绩……”于茜黎觉得这师徒俩在骗人,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夏剪罗。
葛青园笑眯眯道:“所以我说她是天才啊!于指导,我知道您是不会跟李总教一样不讲道理的,我们小夏是个业余练体操都能出成绩的天才,这样好笑的合约,太掉价儿了。”
说罢,她把合同推了回去。
当初于茜黎也不是没想过夏剪罗到底怎么练的体操,只是现在才觉得有必要仔细盘问。
结果问了还不如不问!
葛青园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别说天才了,就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业余练体操练出这水平吧!
可是以前葛青园在什么时候跟夏剪罗接触过,也不是她能查出来的。
“您要是真想多添点功绩呢,就不要强捧小夏,该出成绩的时候她自然会出,正面影响有了,适当营销就够了,强捧只会得不偿失。”
于茜黎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认为葛青园说得有理。
“算了,先归队训练吧。”她有点头疼,赶紧摆摆手,把这师徒俩撵走。
出了于茜黎的办公室,夏剪罗松了一口气。
走廊里的监控能收音,俩人并没有“对口供”,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回到训练场馆,控制训练的时间已经过了,队友们都在做有氧。
夏剪罗默默到器械区,在手腕和脚腕上戴了负重,然后才回来运动。
葛青园监督组内成员训练,并没有制止夏剪罗的行为——如果她能坚持下来,她会得到应得的回报;如果她坚持不下来,以后也不会再动这个心思。
很显然,没有任何准备地提高难度,对夏剪罗来说不容易。
晨训结束,她解下负重的时候,感觉自己走路都发飘,上午上课时,她也写不好字。
葛青园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夏剪罗的疯狂远不止于此。
下午训练开始前,夏剪罗捧着COP,翻来翻去,最终在动作表里挑了一个动作,道:“葛导,我想练这个,您看行不行?”
葛青园看过去,险些两眼一黑。
“你疯了?高低杠唯一一个G组上法,至今也没有前人成功过,你要练这个?”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太好,连忙压低声音,“我当然不想打击你,但是这样太急躁了,你的高低杠难度足够了,练这样的上法就是吃力不讨好。”
夏剪罗却笑了:“至今也没有人成功过,所以我才要当那个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