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玛利亚最近可真难得看到你,卢卡斯太太和夏洛蒂还好吗?我可真盼望几天后的梅里屯舞会你们能一起来。”和卡米莉亚寒暄完毕,班纳特太太开始对着玛利亚问候起卢卡斯全家。
“她们一切都好,正在忙着夏收的事情。夏洛蒂也期盼着在舞会上和莉齐再见。”
卢卡斯家土地里种植的第一批小麦已经熟了,为了收割,他们还特地去隔壁的朗博恩借了一匹马拉车。
“那可真是忙,你恐怕也没什么空闲吧?”
玛利亚顿了顿,觉得班纳特太太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咬着头皮回答:“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门不给家里添麻烦。”
“那么你就要感谢伍德弗里尔小姐了,她愿意收留你在内瑟菲尔德。”
“妈妈,您不是说要尝尝内瑟菲尔德的特色点心吗?”眼看班纳特太太越说越不着边际,大姐姐简适时打断了她的话。
伊丽莎白对玛利亚抱歉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聊起夏洛蒂来。
班纳特太太的嘴暂且被酥饼给堵住了,卡米莉亚也不必想法子不失体面地将班纳特太太的有些显然没有过脑子的话怼回去。
但无人知晓的是,班纳特太太今天对玛利亚有些奇怪的态度源自于卢卡斯太太在舞会上对小女儿若有若无的炫耀。
班纳特太太热衷于舞会和热闹,和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自然也不例外。
上个月,菲利普太太就借用公共舞厅在梅里屯操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舞会,除了斯伯里庄园目下无尘的主人以及不常参与舞会的索恩小姐外,几乎请来了附近所有的青年男女。
舞池边,母亲们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们旋转着的裙摆,难免话起家常来打发时间。
还未在任何社交场合露面的卡米莉亚免不了要被提上一嘴,接着就有人提起了玛利亚.卢卡斯经常往内瑟菲尔德跑的事情。
卢卡斯太太拿着扇子扇了扇,半遮着脸同其他太太说:“玛利亚不过恰好合了伍德弗里尔小姐的眼缘,请她偶尔去坐坐,闲余的时候再学几句法语。”
她难得有这样得意的时候,自从班纳特家的女儿进入社交界后个个都是舞会的焦点,落在卢卡斯家的女儿特别是夏洛蒂的眼光总是寥寥无几。
卢卡斯太太当然明白自己的女儿们在容貌上的缺陷,于是也试图通过其他方式进行弥补。不然她也不会提议送几个女儿去慈善学校读书了,只可惜因为卢卡斯爵士的否定而未能成行。
当夏洛蒂给她说起玛丽亚想跟着卡米莉亚学习法语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多思考就答应了。
“玛丽亚的年纪还小,正是学习的好时光,我盼望着她能跟着伍德弗里尔小姐学一些伦敦的小姐时兴的东西和潮流。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以后说不定会有数不清的好处。”
卢卡斯太太的话引起了全场所有人的赞同,时下的风气就是这样乡下追赶伦敦,伦敦又追赶巴黎的潮流。熟知伦敦潮流的姑娘回到了赫特福德郡都会更受欢迎一些,在乡村住客们的眼里,她们似乎就要时髦一些。
“说起来我必须得感谢伍德弗里尔小姐,她和她的姑母一样善良热心,这快一个月下来,玛利亚可算大变样了。”
班纳特太太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前几天玛利亚跟着夏洛蒂来朗博恩找伊丽莎白的模样尚且还历历在目,行为举止确实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班纳特太太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为五个女儿找到称心如意的归宿之后,将她们一一打发出门。
常被她的丈夫私下揶揄笨头笨脑的班纳特太太一反常态地从卢卡斯太太的只言片语中窥得了关键——
和伍德弗里尔小姐之间的交往能够为卢卡斯家的小女儿在今后的婚嫁市场上添砖加瓦。
她几乎立刻就心思活络起来,算起来还是自家的姑娘跟伍德弗里尔小姐认识在先。
梅里屯的居民早就打听到卡米莉亚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一岁左右,班纳特太太暗自在心中盘算了自己的每一个女儿。
简和莉齐太大了,她们更适合和伍德弗里尔小姐交朋友。
玛丽……
班纳特太太将目光转向那个弹着钢琴的少女,叹了口气。
玛丽既没有天赋,又缺乏情趣,不过她在那些大部头上的造诣兴许就入了伍德弗里尔小姐的眼了呢?
至于她最最亲爱的莉迪亚,在妈妈眼里自己的小宝贝自然是最棒的。年纪也合适,聪明伶俐,卢卡斯家的玛利亚都能去内瑟菲尔德,没道理莉迪亚就不行。若是获得了一番提升,莉迪亚必会成为继简之后最有希望钓得金龟婿的姑娘。
还有和莉迪亚焦不离孟的基蒂也能搭上一班顺风车。
于是,才有了班纳特太太亲自登门拜访的这一遭。
当然,对于自己最近成为了梅里屯的母亲们在舞会上的讨论话题,以及班纳特太太的目标,卡米莉亚全然不知。
她正和班纳特的三小姐玛丽聊着天。
客厅的沙发中央放着张长而窄的梨木茶几,摆着一盏青铜制的高烛台,蜡油缓缓沿着高擎的烛台滴落,凝固在树叶状的青铜片上,就像十月初晨的叶上秋霜。
玛丽呆在最远离话题中心的角落,仰头自顾自地打量着客厅书架上的书籍,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妈妈和姐妹们交际的时候,她只需要当好一个透明人就足够了。
内瑟菲尔德客厅的书架是在玛丽亚来读书后专门设置的,上面放置的大多是类似于课本的书籍,还有一些简单的通俗小说。玛丽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她更偏爱于那些高深严肃的专业书籍。如果说最开始是有卖弄博取关注的嫌疑的话,渐渐地,玛丽却发现里面所蕴含的无穷无尽的知识能够给她带来极大的慰藉,成为了陪伴她度过寂寞时光的朋友。
玛丽的目光扫过书架最顶端的一本《国富论》,就是它了。
玛丽拿起书翻了几页,发现书的纸张虽然还是十分的新,但开头的一些书页上却落下了零星的笔记。
她不觉有些庆幸,一本好书没有仅仅被当做妆奁门面的装饰品而束之高阁,而是实实在在地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
手里的书翻过几页,正当玛丽逐渐沉浸于书中内容时,她听到庄园的主人走了过来。
“玛丽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卡米莉亚原本是来找跑去整理书本的小佩妮的,因为客人的缘故,今天的教学恐怕要暂停了,她打算让小佩妮先回去照顾詹姆斯太太。没想到举目四顾,却发现了躲到书架旁的玛丽。
目光下移,落在玛丽手里的书上,卡米莉亚从书脊上隐约看见了书的名字。
《国富论》原本是金伯利夫人买来充门面的,上个月从书房里找出来时表面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
早在现代的时候,卡米莉亚就耳闻过这部经济学的大作,但她当时并没有在此投注许多心神,很快就忘了。
至于会把这本书拿出的来的原因,倒不是卡米莉亚突然对经济学萌生了兴趣,而是清点金伯利夫人的历年投资的时候,卡米莉亚就发现这位夫人并没有像许多乡绅那样排斥工厂和商人,反而在伦敦的几家工厂里都有几笔不小的投资。读读这种专业书籍,也是冀希自己能懂得多一些,在后面和工厂主打交道的过程中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伍德弗里尔小姐。”玛丽冲卡米莉亚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随后继续停驻在书页上。
卡米莉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玛丽正读到关于货币的那部分。她表情认真,绝不像是读不懂的样子。
卡米莉亚想起原著对玛丽的描述,如果她真是一个安静的不怎么说话的姑娘,卡米莉亚会转身就走,留给她一片清净的天地。但从她常常自告奋勇在舞会上弹琴伴唱来看,玛丽也不过是一个渴望关注的姑娘。班纳特先生关注两个大女儿,班纳特太太疼惜小女儿,而她就不幸地成为了被忽略的那一个。
“玛丽小姐,对书里这一页的内容有什么想法?”卡米莉亚开口攀谈起来。
玛丽礼貌地笑了笑,眼睛里似乎多出了些神采,指着书上的一处笔记道:“这是伍德弗里尔小姐您写的,关于金属为什么会长久地被作为货币的原因,我觉得这个观点很有道理。”
“金属不仅在携带的过程中不易磨损,比任何物品都抗腐蚀;而且它们在分割成大量的小块的过程中也不会有损耗。①”她的嗓音缓慢而清晰,甚至有些低沉。
“人也是这样,”卡米莉亚接话:“你认为人在拥有什么东西后反而不易被外界侵蚀?”
“知识是每个人伴随终身的财富。”
玛丽给出了一个哲学却符合她本人性格的回答。
这时,书架晃动了一下,卡米莉亚和玛丽闻声抬头,隔着书架望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最佳宣传部部长卢卡斯太太来啦!
①《国富论》,亚当·斯密,译林出版社,第四章:论货币的起源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