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国主,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寻常百姓都已被官员遣散离去,只剩下几个当事人。王老板和王姑娘经由许可,终于找到机会上前道谢,目光感激地看着两人。
陶甜温和地看着王姑娘,她愿意对勇于拒绝不合理要求的人释放善意:“从今往后,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王姑娘的面容还掩盖在红盖头底下,她没有揭开那盖头,兀自轻笑了声:“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今日虽然没有叫那姓刘的得逞,可事情传出去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女儿家的名声到底也坏了。”
“恐怕以后没人愿意娶我,不过我也不愿嫁了,万一又为爹爹招来什么祸事,那我真是万死不辞,还不如就此待在家里,又或是绞了头发,去山上做个姑子去。”
如今的女子若是不嫁人,要么选择自梳,要么出家当姑子,要是什么都不干,那就被人当疯子。
陶甜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忽闻有人制止:“王姑娘,我娶你!”
说话的人便是之前自称猎户的青年男子。他面色通红,目光却很坚定地走到他们面前,认真地看着王姑娘。
“晚辈名叫刘樵生,今年二十又二,就住在城外的落桥山上。”
经他一顿自白后得知,刘樵生确实是落桥山上的猎户,早年丧母又丧父,上无长者,下无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虽然也攒了些钱,不过在王老板面前,这点钱显然是不够看的。
青年鼓足勇气。“晚辈,晚辈虽然家贫,或许暂时没办法让姑娘睡锦被,戴金钗,但是晚辈会尽其所能,但凡能喝一口汤,也绝对让姑娘吃肉!无需姑娘陪送嫁妆,我有多少银子,尽给姑娘使。”
谈婚论嫁是别人的家事,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该由生人干预。陶甜有意退避,转头却对上薛长安的脸。
之前秀玉翁主在的时候他连一声夫人都不敢喊她,结果人一走就一口一句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筋,现在还主动凑过来。
都说薛长安的相貌是人中龙凤,话说的倒是实话,他的五官气质确实百里挑一,再无可挑剔的。可是人也怕比,楚狂一来就将他压了下去,无关容貌,而在气度。一比就越发显得薛长安畏缩不前,犹犹豫豫,缺乏男子气概。
图有外表的花瓶和实打实的美玉,几乎高下立见。
虽然不知为何,可察觉到来自她的善意和欣赏,楚狂还是微微有些高兴,一双星目在日光底下熠熠发亮,瞥到薛长安的时候又暗了下去。
她居然是薛长安的夫人?也就是说她是陶成轩女儿陶甜了?想到这些日子他吃的菜全经由她手,楚狂心里又苦涩又有点甜,他直觉陶甜和薛长安之间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么恩爱,心里一边说不可以,一边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期待。
他欣赏她的冷静,急智,以及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可面前的人,是臣下的妻子。哪怕身为国主,他也不能罔顾她的意愿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
几番简短交涉,米店老板对刘樵生有了好感,但他没有直接做决定将女儿嫁给他,而是回过头问女儿意见。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王姑娘忽然转向刘樵生。
刘樵生道:“是,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几年前我打了猎物下山,想换些银子补贴家用,却不小心在街上被马车碰断了腿,是姑娘你叫人把我送到医馆里,如若不然,再迟一时半刻,我这腿以后就爬不得山了。”
他的话勾起了王姑娘的回忆:“原来是你。”
刘樵生点头,他长得不如刘子成那样白皙精致,可身上带有一种靠双手靠山林土地讨饭吃的人的特质:腼腆又充满力量,勤劳肯干且踏实。
王姑娘:“今日为何过来参加绣球招亲?”
刘樵生一怔,然后苦笑。“……我自不量力,所以妄想一试。”
“你为何想试?因为报恩吗?”
“不是——”他脱口而出,小心翼翼道,“因为……我想娶姑娘你。”
……
牡丹楼老鸨听说刘子成马上要讨得一房美妻还得了几大箱银子,连忙叫上几个得力的龟公和打手去街上把他截住了。
“刘公子,您这马上就要一步登天了,前儿个欠我们牡丹楼的银子,如今也该还了吧?”
刘子成想装傻:“什么银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呸!你在这儿给老娘装什么二百五呢,明明穷鬼一个还非要装阔,怎么,睡了妾身楼里的姑娘还想抵赖不成?想得倒美,可开店至今,还没人敢上你妈妈我这来白嫖呢!”
街上路人哄堂大笑。刘子成被那打手一吓,顿时语无伦次。“我只是赊点账,一时给不起,这,这读书人的事,也能叫做嫖么?!只是共一张床谈天说地罢了……算不得嫖。”
看情况是掏不出什么钱来了,老鸨气得一肚子火,偏又因为他有那点子微末功名傍身不敢做绝。很快有龟公在街头打听到之前的消息,和老鸨附耳一阵,她浑浊的眼珠子眯起来。
没想到连国主都已经亲口盖了章,钱大概是真要不回了,墙倒众人推,那她对刘子成也没必要再有所顾虑。
老鸨一挥手:“给我把他抓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说来奇怪,自那天从街上回来之后薛长安就再也不复之前的高冷,反而时不时找机会和陶甜说几句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对方和和气气的,她也通常愿意礼貌回待,和讲礼的人讲礼还是能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夫妻之礼就算了,她不想和陌生人上床,好在薛长安没坚持几天就被陶云装胳膊脑袋疼叫走。这老东西已经很久没作过妖了,只要力气不往她身上使,陶甜对于她抢儿子的行为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然而平稳日子没过多久,陶甜又忽然收到太后传召入宫。
被太后召见那可是天大的荣幸,整个薛家都沸腾了,连忙做准备迎接来宣召的宫人。陶甜倒是没太大感觉,只是不清楚未曾谋面的这位老太后打的什么主意,毕竟未知容易让人陷入措手不及的境地。
薛长安的官不过蚂蚁大点儿,还没本事提拔妻子老母当诰命受皇室恩宠。便宜爹据说在朝朝堂上还算得用,莫非是升官了,所以上头打算恩泽儿女?
宫中专门派了来接迎的人,那些平日里对达官贵人也昂着脑袋的宦官,见了陶甜一个个嘴甜如蜜,恭敬得不得了。陶甜横敲侧击地问了几声来意也没结果,宫里头的人嘴严得很。
离开时陶甜挑开车帘,隐约看见一位宫人没有跟上队伍,反随陶云进了府邸。
皇家宫廷繁华庄严复杂,占地面积又大的很,幸好坐了轿子,不然靠走的能把腿都走断。进宫廷后过了有小一柱香的时间,轿子终于落了地,有宫女搀着她下轿,带她经过层层阶梯宫殿轩宇,又一路引领到太后仪前。
太后年龄看着比陶成轩要大,不过是个保养的很好的女人,她长居上位,气势显得不怒自威。平常女子可能有些吃不住,可陶甜在严肃的气氛中依旧处之若素,举止得体又不失尊敬。
嘴上虽然不说,可太后心中对她的表现很欣赏,伸手把陶甜招致跟前细看,边看边笑着连连点头。
“嗳哟,生得真齐整,好个俊俏女子,这传闻中素有才名的陶家小姐,果然名副其实啊。”太后一开口,旁边服侍的嬷嬷丫鬟一个比一个心巧嘴甜,夸人都不带重样的,宫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
太后说的是“陶家小姐”,而不是“薛家夫人”,陶甜也跟着装聋:“多谢太后夸奖,民女受之有愧。”
太后:“什么愧不愧的,多亏了你这孩子手艺好,眼瞧着国主这些日子吃得体态都壮了不少。”
明明这些日子做的吃食都送去了陶府——是了,之前推测用小纸条备注点菜的人是个贵人,只是没想到竟是当今国主。
陶甜:“下厨不过微末之技,能得陛下喜欢,是民女之幸。”
太后笑容更深:“本宫说你好,你这孩子倒谦虚起来了。”
太后乃国主之母,日理后宫繁忙,把她叫到宫里来肯定不是为了特意吹彩虹屁给她听的。但陶甜假装不知,始终笑吟吟应对从容。她愿意应付人的时候,总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就这么磨了几个来回,太后面色一改,突然叹了口气。
陶甜神情不变,心里却警惕起来:太后终于要说到此次召她的真正来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