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燕按照江厌吩咐的,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江厌那儿。
江厌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只有一个负责他起居的小厮还在,见春燕来了,那小厮忙跳了起来,“春燕姐姐,您可算来了,今儿一早,公子就将药给我了,嘱咐我要等春燕姐姐您来拿。”
小厮手中握着一个陶瓷小瓶,春燕结果那瓶药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公子呢?一大早就出去了吗?”
“是,公子和尉迟公子一起出去的。”那小厮道,“只是今儿瞧着公子的脸色不太好。”
不光那小厮察觉到了江厌的脸色不太好,同江厌一路的尉迟嵘也察觉到了。
拜师宴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江厌想在拜师宴前再去银铁卫一趟,这才大早上就拉着尉迟嵘出了门。
尉迟嵘坐在江厌对面,马车微微有些晃,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江厌,“师兄,昨天我们从市集回来后,你又做什么了吗?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江厌摇了摇头,马车陡然颠了一下,江厌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师兄!”尉迟嵘忙站起身,坐在了江厌身侧,满脸担忧,“怎么咳成了这样,你……”
尉迟嵘的话说到半截,随着他的目光触及江厌左手手腕缠着的白绸,尉迟嵘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江厌的手腕。
江厌停了咳嗽,他收回了掩唇的手,宽大的衣摆将左手手腕遮盖住了。
尉迟嵘猛地伸出手,捞起了江厌的袖子。
江厌阻拦不及,只能眼看着手腕上的伤口暴露在尉迟嵘眼中。
尉迟嵘虽平日大大咧咧,却也不是傻子。
刚刚的动作下,江厌手腕上的伤口崩开,缠在伤口外的白布染上了一丝浅红。
“你以血入药,给小师妹治伤?”尉迟嵘手臂有些僵硬。
他昨天还在责怪师兄拿小师妹的性命冒险,独自一人时,还在想师兄是不是变了,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却让尉迟嵘如同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有些头晕目眩。
江厌抽回自己的手,他声音清冷,“拜师于池酒酒而言是大事,总不能让她瘸着个腿出现在众人面前。”
“更何况,那伤本就是因为我,我自然有责任将伤治好。”
“可是……”尉迟嵘坐回了对面,他脑袋微微垂着,只听尉迟嵘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个下文来。
“师兄,抱歉,昨天我心里还有些怪你。”尉迟嵘再抬起头时,眼眶竟是隐隐有些红,他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江厌,声音突然高了两分,“师兄,尉迟明朗还有储柔的事儿,就交给我处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尉迟嵘性子火暴,说到这儿,便伸出头喊住了车夫。
他矮身从马车里跳了出去,“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盯好尉迟明朗的事儿,你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小师妹的拜师宴,你是大师兄,总不能病恹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完,尉迟嵘便独自朝着银铁卫的方向去了。
马夫转头看向江厌,“公子,我们回别院吗?”
江厌的视线从尉迟嵘的背上收了回来,“不回别院,去南巷。”
南巷是一条繁荣的街道。
只是天色尚早,即便是南巷也尚未完全苏醒。
马车停在了巷口,江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独自一人,沿着空旷的街道往里走去。
长街尽头,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门虚掩着,江厌抬手推开了那门。
屋子里,原本坐着小憩的人突然惊醒,身上别着的弯刀几乎被他在惊醒的一瞬间抽出,等到那人看清是江厌时,才收回了弯刀。“公子,您怎么来了。”
江厌没有回答那人的话,而是径直往二楼走去。
二楼可以看到江景。
江厌靠窗坐着,很快,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踩着楼梯走了上来。
“三哥。”人未进屋,声先至。
江厌转头看向了来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再说。
“尉迟明朗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江嘉月昨天就进了宫,只是父皇身子不适,一直没有见他。”江日曜挑眉看向了江厌,“三哥,我还听说,尉迟明朗是栽在一只狐妖手中,那只狐妖是你们天虞宗的弟子?”
江厌没有抬头,只小啜了一口茶水,“有些事儿,你不用知道得太多,这一次,如果能斩断江嘉月的双臂,那么江朔便没有什么同你抗衡的能力了。”
江厌口中的江朔,正是不久前同他有过矛盾的盛国大皇子。
而坐在江厌面前,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少年,正是盛国如今最小的皇子。
江日曜当年在宫中的处境,比江厌当时好不了多少。
江厌再如何遭人厌弃,他的母亲毕竟是宠冠后宫的贵妃。而江日曜的母亲,却是个宫女,生下江日曜后,便被脏布塞了嘴,扔进了宫中枯井。
而江日曜则是被舒妃抱在身边了。
只是舒妃后来失宠,被打入了冷宫,那之后,江日曜便是独自在宫中苟活。
盛国的皇帝,并不在意这个小儿子。
那年,若非江厌出手,江日曜该死在那个寒冬才是。
江厌和江日曜并没有相处很久,没过两年,江厌便去了天虞宗,至此,他们两个便是一年才见得到一回。
好在,江日曜在江厌明里暗里的帮助下活了过来,不光活了下来,甚至还想要摸一摸那个位子。
江日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手轻轻一摊,“三哥,我只是好奇,你们天虞宗向来是和尚庙,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女人,还是个妖怪——”
江厌一个眼神递过来,江日曜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行行,我不说。”江日曜伸手做出了个闭嘴的手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陛下和江嘉月石同吃同住长大的兄妹,即便晾江嘉月两天,最终仍旧会见她,帮着江嘉月把尉迟明朗捞出来。”江厌抬眸看向江日曜,“所以,你要借着这件事情,让江朔共沉沦。”
江日曜眼睛亮了亮,他身子微微前倾,凑得江厌更近了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哥,多谢。”
江厌摇了摇头,“你我之间,无须谈这些,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三哥还请直说,要我做些什么?”
“池酒酒——”江厌开口时顿了顿,“就是那只新入天虞宗的小狐狸,她虽是出生于青丘,可我怕江嘉月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我想让你在老太太面前吹吹风,最好是能做一场戏,让池酒酒青丘灵狐的名号,整个盛国都知晓。”
江厌口中的老太太便是盛国的太后,也就是他们的祖母。
只是这位太后,并非盛国皇帝和江嘉月的生母,所以,用她来给江嘉月添堵是最好的法子。
而江日曜这些年嘴甜,讨得老太太十分欢喜,由他出马,才能十拿九稳。
不出江厌所料,江日曜满口答应了下来。
“三哥,我还从没见你对谁这般上心过。”江日曜对着江厌挤了挤眼,看起来,有几分揶揄的神色,“莫非当真叫狐狸精勾走了魂?”
见江厌微微蹙眉,江日曜忙转了话头,“三哥,这事儿不难,可我总要见了那位池酒酒才能演戏不是。”
江厌点了点头,“今晚就是她的拜师宴,你可以过来。”
“我们时间不算宽裕,这场戏,最好能尽快搭台唱起。”
……
池酒酒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春燕守在床边,见池酒酒醒过来了,忙替她洗漱,洗漱完,春燕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瓷瓶。
“公子特意嘱咐我去他那儿拿的药,他说只要给姑娘外敷上,不出一个时辰,伤口就不疼了。”
刚睡醒的池酒酒有些恹恹的。
自然是春燕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只是春燕刚刚打开那个瓷瓶,池酒酒的眼神便清明了两分,她转了转头,仍旧有些茫然,“春燕,我怎么闻到血腥味儿了。”
春燕动作一顿,她有些迟疑地看向池酒酒,“应该是姑娘伤口还有些血吧。”春燕低下头,仔细察看着池酒酒的伤口,池酒酒的伤口并没有扯破,照理来说,不会有血腥味儿才是。
“姑娘,我替你抹药,等伤好了,就不会闻见血腥味儿了。”春燕只当是池酒酒还没有睡醒,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瓷瓶里的药是乳膏状的,用银制的小勺子轻轻挖出一勺,小心翼翼地抹在了伤口的位置上。
春燕挖了三四勺,才将小瓷瓶放在了一边。
用水净过手后,再用帕子擦干,春燕这才上手轻轻揉搓着那一团药膏。
随着药膏被春燕搓开。
池酒酒的小腿上,有一股冰凉之感浮了上来。
随着那冰凉之感一起的,还有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儿。
闻着,像是人血。
池酒酒垂头看着伤口位置渐渐被揉搓进她皮肤的药膏,突然开口道,“江厌呢?”
春燕手上动作一顿,“公子大早上就和尉迟公子一块儿出去办事儿了。”
“我想见他。”池酒酒继续道,声音竟是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