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酆子实见江厌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面色缓和两分,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阿厌,你过来。”酆子实伸出手,对着江厌招了招。
江厌应声走了过去,在酆子实面前坐了下来。
酆子实伸出两指,扣在了江厌的手腕处。
屋子里的燃香一寸寸地熄灭,酆子实松开了手,面上带了一丝凝重,“你体内那股气又有了复苏之意。从盛京回去后,你还是得继续用药。”
“知道了。”江厌收回手,他理了理袖口的衣服,双目微垂,“全听师父的安排。”
酆子实摆了摆手,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见轻松,他的视线落在江厌身上,片刻后,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厌,你同师父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想着长留盛京?”
江厌抬起头,他看向面前的老头子,轻轻摇了摇头道,“从前刚上天虞宗时,徒弟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宫中,将曾经欺辱我的人踩在脚下。但是,在天虞宗这么多年,我只想好好当我这个天虞宗的大师兄。”
酆子实盯着江厌久久没有说话,他眸光轻闪,不知过了多久,才偏过头去,“既如此,修士大会结束后,你就将手中银铁卫的人尽数散了吧。天虞宗远在关外,无须在盛京有着银铁卫这样一队人。”
江厌动了动唇,最终仍旧是应了一声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厌答应的爽快,酆子实脸上神色渐渐变得轻松起来,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环形的玉佩,推到了江厌面前,“事情既然已经捅出来了,那么小九的拜师宴就安排在明天,免得夜长梦多。”
江厌领了丰富,带着玉佩离开了酆子实的院子。
尉迟嵘等在外面,见江厌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师父没说你什么吧?”
尉迟嵘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不自在。
江厌摇了摇头道,“只是让我准备池酒酒的拜师宴。”
尉迟嵘哦了两声,他抬起眼皮去看江厌,几次来回,才有些迟疑道,“师兄,你先前太冒险了,要是那只小狐狸知道了,肯定……”
尉迟嵘的话被江厌的目光堵在了喉咙里,他挠了挠头,“我知道分寸的,不会告诉小狐狸真相的,只是师兄,拜师宴后,她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你可……”
尉迟嵘游戏诶絮絮叨叨的,江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全部知晓了。
他明白尉迟嵘的意思,先前那一箭,若是偏半分,那么池酒酒就不是伤一条腿,而是没了性命了。
怎么说,池酒酒已经算是他们的小师妹了,不管如何,总不该对着自己人动手。
江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正如现在,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那时是怎么下出那样的决定。
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江厌走了两步,才回头看向尉迟嵘,“她怎么样了?”
尉迟嵘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厌说的是池酒酒,“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在屋里喊疼。”
江厌眸光微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尉迟嵘道,“你先去马车那儿等我,我去看一看她。”
不等尉迟嵘回答,江厌已经抬脚大步流星地朝着池酒酒住着的房间去了。
还没等他靠近池酒酒的房间,便听到小狐狸银铃一般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像是滚动的玉珠,在江厌的耳朵里乱窜着。
江厌并没有推开门,他站在门外许久,直到屋里的人推门出来。
春燕看到站在门外的江厌时吓了一跳,她慌忙低下头,脸上方才残存的笑意也一瞬间消失了,“公子,您来啦?”
池酒酒的笑声渐歇,转而时带了两分惊喜,“江厌,你来啦!”
小狐狸明媚的脸出现在了江厌的视线中,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脚走进了屋子。
池酒酒已经从床上蹦跶下来了,正单只脚站着,一蹦一跳地想要停到江厌身前来。
江厌眼瞧着池酒酒的身形晃了又晃,就在她要栽倒的时候,江厌伸出手拉住了池酒酒的手臂。
小狐狸的手臂微凉,如同一块碧玉,细腻柔软。
等池酒酒站稳,江厌几乎是逃一般松开了手,他垂下头,将手中酆子实的玉环递给了池酒酒,“明天拜师宴,这是师父给你的信物。同门都有一块这样的玉环,算是天虞宗的信物。”
池酒酒点了点头,她握着那玉环看了两看,便系在了腰带上。
玉环轻轻晃动,撞在了先前江厌给池酒酒的香囊上。
江厌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并不看池酒酒,“听尉迟嵘说,你在屋子里喊疼,伤口疼得厉害吗?”
不提还好,提起伤口,池酒酒便又感受到蚂蚁啃咬的痛感,她瘪了瘪嘴,在桌旁坐了下来,“也不知是哪个不讲道义的修士竟然暗地里放箭,要是叫我找到了,一定要拔光他的头发,再打折他的腿,扔到青丘的小山丘上,叫秃鹰将他活吃了!”
池酒酒有些愤愤道。
江厌没有接话,他立在池酒酒身前,“明天拜师宴后,你就不能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虞宗。”
“天虞宗虽不是什么极大的宗门,却也声名在外。”江厌看向池酒酒,“拜过师后,你便不能再随心所欲,要像师父那样,心怀大义,除恶妖,护百姓。”
池酒酒眨了眨眼,她应了一声好。
至于江厌口中的心怀大义,她却是不明白的。
只是虽不明白,却并不影响池酒酒要拜师这件事。
毕竟拜了酆子实为师,那她就有了光明正大在外行走的理由。
这样想来,池酒酒想起该给池清炎去一封信才是。
说写就写,池酒酒又站起身,想要蹦到一旁的长桌上取来笔墨。
江厌抬手拉住了她,“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按照池酒酒的吩咐,江厌从长桌上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池酒酒抓起一根毛笔,在漆黑的墨池中沾了沾,然后小心翼翼地移到了白色宣纸上方。
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
只是池酒酒刚一下笔,江厌便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去,这个池酒酒,看起来是个不通文墨的小狐狸。
许是察觉到了江厌的情绪,池酒酒有些不满道,“我认字,只是不大会写。”
“可也不需要去写,画就行了。”池酒酒轻哼道。
江厌这才转过头来,视线落在池酒酒面前的纸张上。
白纸上,一只圆滚滚的小狐狸四脚朝天,腿上还扎了一根箭。
池酒酒画得很快,第二张很快就画好了。
画上是一个长胡子的老头子,和一个看起来要正经一些的狐狸站在一起。
紧接着又是第三张,仍旧是那个长胡子的老头儿,在老头面前,一只圆滚滚的小狐狸趴在了地上。
池酒酒收回笔,看起来满意极了。
“你看,这张,我就告诉了我哥,我被坏人暗算受伤了!”池酒酒一只手叉着腰,鼻尖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团墨水,“怎么说我都是替他送信才会来盛京,这事儿,得要哥哥记着,日后补偿我。”
“这两张,则是告诉了大哥,我偷跑出青丘的事儿已经叫姥姥知道了,不过姥姥已经答应我拜酆先生为师,以后我就是光明正大在青丘外行走了。”
池酒酒挑眉看向江厌,满脸得色。
江厌看向池酒酒,许久,才轻笑了一声,“把脸擦擦,好好休息,明天拜师宴,还是有些忙碌的。”
池酒酒点了点头,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只机栝小鸟,将三张画小心翼翼地卷好,帮在了小鸟的腿上。
绑完画,池酒酒又一蹦一跳地到了窗边,她晃了晃身子,一条狐狸尾巴轻轻晃动着落在了池酒酒的面前,池酒酒伸手,拔下了一根狐狸毛。
狐狸毛放在了机栝小鸟上方,下一秒便消失不见了。
而本是死物的机栝小鸟则是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直至消失在池酒酒的视野里。
江厌站在池酒酒身后,那条狐狸尾巴就在他面前轻轻晃动着,看起来柔软极了。
池酒酒转身上,尾巴尖恰从江厌的手背上扫过。
微微的痒,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麻。
江厌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正对上池酒酒那双潋滟的眸子。
江厌收回视线,他伸出手,将池酒酒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池酒酒轻呼一声,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江厌。尾巴在她身下垂着,尾巴尖儿仍旧轻轻晃动着,一下一下扫动着江厌腰间挂着的玉穗。
“好好休息吧,伤口明天就好了。”江厌将池酒酒放在了床上,而后伸手解下了床帘。
浅黄色的床帘从两侧落下,撞在了一起。池酒酒的身影印在了床帘上方。
“江厌,明天见。”池酒酒的确有些累了,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乖乖躺了下去,轻声道。
江厌没动,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明天见。”
江厌从池酒酒的房间离开,春燕正守在走廊里。
见到江厌时,春燕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不满,“公子,姑娘正受着伤,可不能折腾。”
江厌不明白春燕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深究,只轻声吩咐道,“明早去我那儿取药。是外敷药,用上之后,池酒酒的伤很快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