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魑魅魍魉。
其中的魅,是死物聚气而成的“灵”。
这种“灵”,很少,通常只是一股气,没什么掀起波澜的能力,更别提能将一个活人割喉了。
江厌现在还不能确定城里的命案是不是和这魅有关,但是可以确定,长公主府里,一定曾经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只魅寄生在长公主的身上。
寒暄过后,江厌和尉迟嵘一起离开了长公主府。
离开时,他们正遇上了前来请安的与尉迟明朗。
“哟,看来我与二位还真是有缘。”尉迟明朗的肚子微微挺着,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昨儿才在茶馆里见到了,今儿又在府中相见了。”
“大哥这话说的,你我怎么都是亲兄弟,至于和师兄,也是堂兄弟,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有缘的。”尉迟嵘皮笑肉不笑道。
尉迟明朗闻言脸色登时有些差,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低贱婢女生的杂种,另一个,则是被人厌弃的罗刹命格,尉迟嵘竟是将自己拉出来同他们说作一家人。
尉迟明朗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时,长公主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明朗,还不快过来。”
尉迟明朗这才没有发作,只是哼了一声,便抬脚越过尉迟嵘同江厌,跨进了院子。
等人走了,尉迟嵘才嗤笑了一声,“这个尉迟明朗,真是……”
江厌正要开口说话时,脸色却突然一变。
尉迟嵘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师兄?”
江厌抬手轻摆,抬脚朝着花园角落走去。
长公主府的花园很大,里面有四五处假山。
其中有一处,靠着院墙。
青灰色的砖石垒成的院墙上,有苔藓从缝隙中长出。
江厌绕到了假山背后,停下了院墙下方,他抬头,声音有一丝冷,“池酒酒!”
尉迟嵘落后他几步,等到跟上来,抬头看向院墙头时,也带了一分诧异,“小师妹,你怎么来这儿了。”
池酒酒正趴在墙头,有些费劲地想要爬进长公主府。
她没有用法术,是怕引来那些修士的注意,只是单凭她自己,虽说爬上爬下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当真趴在了墙头上往下看时,却又被那高度半唬住了。
垂眼看向站在院墙根的人,池酒酒眨了眨眼睛,“我来找你呀,江厌。”
江厌眉心微蹙,“这不是你可以乱闯的地方,如果……”江厌的瞳孔猛地缩紧,原本要说的话也一下哽在了喉咙里,他往前走了半步伸出了手。
站在他身后的尉迟嵘也发出一声惊呼,“诶,你这只小狐狸,快站稳!”
稳字音还未落,趴在墙头的池酒酒身子一歪,整个人从高墙上方翻倒下来。
池酒酒下意识要用绸缎捆住一旁的枝头稳住自个儿的身形,可余光却是瞥见了伸出手的江厌。
池酒酒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她收回了绸缎,甚至还来得及让自己的身形变得好看些。
池酒酒的小动作自然一个不落地落进了江厌眼里。
他额角跳了跳,最终仍是稳稳当当地伸手保住了池酒酒。
池酒酒眼睛瞪得极大,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了江厌的影子。
她轻轻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轻颤,有一根青丝被风吹起,正从睫毛顶端划过。
“池酒酒,你等着被摔死吗?”
江厌见人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地上,才松开了攥着她胳膊的手,声音有些低沉,“你一只妖,在空中稳住身形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儿吗?”
池酒酒有些无辜地挑眉看向江厌,“我不是看你伸手接我了吗?”
“当然要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啦。”池酒酒双手叉腰,眉眼间满是灵气,双唇是淡淡的粉色,微微嘟起,上面有一层淡淡的水意。
江厌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原本要训斥池酒酒的话,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反倒是一旁的尉迟嵘,学着池酒酒双手叉腰的模样,“你这只小狐狸,怎么会知道来长公主府找我们?!”
池酒酒轻轻哼了一声,她斜了尉迟嵘一眼,“谁来找你了,我是来找江厌的。”一边说,池酒酒往江厌身边靠了靠,身子几乎靠在了江厌的胳膊上。
尉迟嵘眨了眨眼,他哦了一声,伸出手指指向池酒酒,“你呀你呀,还没拜师就先犯了门规!居然对师兄使用法术,我要告诉师父,等你拜入天虞宗,第一件事儿,就是罚你去扫后山!”
池酒酒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她轻轻跳了跳,转到了江厌背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江厌!他真烦人!”
江厌有些无奈地叫停了两个孩子一样斗嘴的人。
他伸出左手,垂眸看向手腕处延伸出来的那一道青筋,右手手指从手腕上轻轻一扫,一条红线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手腕上方。
至于红线另一头,则是绕着池酒酒的右手食指转了一圈又一圈。
始作俑者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在了身后,对着江厌露出了一张笑脸。
江厌抬手,正要掐断红线的时候,池酒酒有些着急地拦住了他,“江厌,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只是想要知道你在哪里。”
小狐狸伸出三根指头,比在脑袋边,圆滚滚的眼睛眨了又眨,“我保证。”
江厌手上的动作微顿。
不等他说话,有人的声音响起,“二公子,三殿下,你们怎么在这儿?”
是长公主府的下人。
江厌同尉迟嵘对视一眼,尉迟嵘转过身,看向了那人,“随意转转。”
那人有些疑惑地看向假山的方向,只是江厌将他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尉迟嵘朝着那人走了过去,“你同我一起去库房,我有些东西要拿。”
“可是……”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吗?”尉迟嵘将人打发走了,还不忘对着江厌挤了挤眼睛。
等人离开,花园里只剩江厌和池酒酒两个人。
池酒酒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直勾勾地看向江厌。
江厌对着她勾了勾手,“过来,我们离开长公主府。”
池酒酒应了一声,她刚刚在江厌身侧站定,便觉得腰间一紧,低头去看,两人竟是已经飞了起来。
江厌一只手拖着池酒酒,另一只手则是背在身后。
右脚在墙壁上轻轻一点,两人很快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长公主府的后巷里。
“江厌,我们要去哪里?”池酒酒转头看向了江厌。
江厌迟疑片刻后,转头看向了池酒酒,“要去见一见储柔。”
“储柔?”池酒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江厌口中的储柔是昨天的那只琵琶妖。
池酒酒撇了撇嘴,“她昨天挟持我,我不喜欢她。”
江厌斜了池酒酒一眼,轻笑一声,语气中带了两分揶揄,“怎么,青丘来的小狐狸被一只不知来历的琵琶妖制住了,脸上有些抹不开?”
池酒酒闻言更有些气鼓鼓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修士,又是各色法宝,又是那些难闻得很的药粉,我才一时不察中招了。”
“那只琵琶妖,丝毫不受影响,我当然会被她挟持。”
江厌微微一愣,他垂眸看向池酒酒,片刻后,轻笑一声道,“走吧,我们去见见那只琵琶妖。”
先前,江厌一直疑惑,为什么他也好,银铁卫也罢,都没有人感知到储柔的存在。
照理说,储柔已经在盛京好些年了,弹唱娘子的声名在外,不该这些年都不曾被修士发现才是。
除非,那储柔同样不是妖,而是一只魅。
当时,宝刀流明冲着的也并非储柔,而是一旁因为药粉影响,险些露出狐狸尾巴的池酒酒。
江厌后知后觉地伸出了一丝庆幸。
好在那时,他抢在了尉迟嵘前面,挡住了宝刀流明。
不然……
江厌眸光微微有些深沉,落在了池酒酒身上。
身边这个尚在蹦蹦跳跳的小狐狸,该躺在那儿,生死不知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银铁卫的监牢。
见到江厌,没有人敢开口阻拦或是询问。
“公子,那只琵琶妖已经被锁住了妖骨,只是……”守卫见到江厌,忙迎了上去,他领着二人往监牢深处走去。
银铁卫的监牢里,关了不少妖怪。
池酒酒跟在江厌身后,背脊有些发寒,随着她的动作,池酒酒腰间挂着的香囊轻轻晃动着。
经过的地方,监牢中的妖物皆因香囊的味道发出了喟叹声。
守卫小心翼翼地看了池酒酒一眼,视线在触及池酒酒的瞬间又赶忙移开了。
他停在了关着储柔的监牢外,解下腰间一长串钥匙,从中找到一把,打开了监牢大门。
“公子,那我先退下了。”
江厌点了点头,等到那守卫离开了,他才抬脚走进了监牢中。
池酒酒跟在他身后,看起来,脸色有一丝苍白。
储柔身上沾着血,一把泛着寒光的铁钩贯穿了她的肩膀。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灰蒙蒙的,只在看见跟在江厌身后的池酒酒时,有一丝眼光流转。
江厌停在了储柔身前,他垂眸看向了那铁钩贯穿的地方。
铁钩是银铁卫的宝器,穿过妖物身体时,会勾出妖骨。
照理来说,现在,储柔的妖骨应该被贯穿,固定在了肩膀的位置。
可是……
江厌手上的长剑微微前送,在储柔的肩膀处,是柔软的皮肉,并没有妖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