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游行过后,街上的人零星散了。
江厌领着池酒酒回到了别院,花园里,尉迟嵘坐在石桌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起来,在花园里已经坐了许久了。
“师……”兄字被尉迟嵘吞进了喉咙里,他的视线落在带着狐狸面具的池酒酒身上,“你一只小狐狸,还戴什么狐狸面具。”
池酒酒藏在面具下方的眼睛对着尉迟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关你什么事。”
尉迟嵘被池酒酒说得一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池酒酒也不看他,转身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厌,“江厌,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声音都软了不少。
江厌点了点头,“去吧。”
池酒酒晃着狐狸面具上垂下来的带子,欢天喜地地转过身,看到尉迟嵘,又哼了一声。径直从尉迟嵘身边穿了过去。
“师兄,这只狐狸欺负我!”尉迟嵘有些愤愤道,“师父还叫我准备拜师用的东西!这不是只欺负我一个人吗?!”
江厌转头看向尉迟嵘,“师父让你准备拜师用的东西?这些向来都是我来准备的。”
“我也这样和师父说了。”尉迟嵘看起来有些耷拉提不起劲,“可师父说,这回你要参加修士大会,不能被这些繁琐的事情影响。”
“修士大会?”江厌看起来有些惊讶。
尉迟嵘见江厌这个反应,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师兄竟是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师兄,师父没同你说吗?他已经将你的名帖递了上去……”
尉迟嵘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大步朝着酆子实住着的厢房走了过去。
“诶,等等我,师兄,我和你一起过去!”
酆子实还没有休息,门被敲响时,他唤了一声进来。
江厌推开门,大步跨进了屋子,“师父,为什么要我参加修士大会。”
“就是。”尉迟嵘跟在江厌身后,帮腔道,“师父,你也不是不知道师兄的身份,这多尴尬呀……”尉迟嵘脸上五官乱飞。
酆子实坐在榻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出去。”
尉迟嵘一愣,声音委屈了两分,只是那委屈是为了江厌,“师父,你怎么这样!师兄平日对您多好,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您现在……”
“我是让你出去。”酆子实抬眼看向尉迟嵘,尉迟嵘登时安静了下来,他扁了扁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江厌看向酆子实,“师父……”
“你也是来责怪我让你参加修士大会的?”酆子实抬眸看向自己的大徒弟,抬起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凳,示意江厌坐下再说话。
江厌在酆子实面前坐了下来,他垂着眼,轻声道,“我怎么会责怪师父,只是想知道,师父为何这样做。”
盛国的皇帝不喜欢江厌,江厌也不喜欢自己名义上的父皇。
所以每一年,天虞宗参加修士大会的,都是别的师兄弟。这样,江厌免了许多同盛国皇帝打交道的机会。
酆子实也知道这件事,每年提上去的人都不是江厌。
“今年修士大会的彩头,是天虞宗的流明刀。”酆子实道,“那流明刀是个好东西,我有点舍不得落到别人手里,所以,得靠你给师父赢回来。”
酆子实看上去有些不着调,伸手轻轻摸着白须。
江厌抬眸看向酆子实,语气中带了一丝无奈,“师父……”
倘若是要流明宝刀,也不需江厌亲自出马,即便是刚入天虞宗没多久的尉迟嵘,不说十成十,也有十成九能够胜出,拿回流明宝刀。
酆子实的这理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酆子实嘿嘿一笑,显然也是发现这样拙劣的谎言有些瞒不过江厌,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道,“我临行前,给你起了一卦,那卦象有些怪。”
酆子实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他看向江厌,认真道,“那卦象是陆海皆无的死卦。”
江厌眸光轻闪,看向酆子实没有说话。
酆子实继续道,“我这一路上,给你起了许多卦,总算窥得了一线生机,这绝地逢生的机缘,就在修士大会上。”
江厌闻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仍旧有一丝不赞同,“即便这样,师父,您也该先同我说一声。”
“为师知道了。”酆子实摆了摆手,“我这不是想着你这孩子心思一向深沉,知道了这事儿后,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江厌有些无奈地挑眉看向酆子实,虽没有说话,那意思却是明显。
若是当真想瞒,也该想个好些的,像模像样的理由才是。
酆子实笑了笑,“我这不是见你身边多了小九这只小狐狸吗?”也不知酆子实什么时候同池酒酒这样熟悉的,说起她来,便是一口一个“小九”,像是早就认识了一样,“小九身上福缘深厚,人又机灵,有她在你身边,你想必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事儿。”
江厌有些无奈,他同酆子实闲谈几句,将夜里盛京城中发生的事儿告诉了酆子实后,便起身离开了酆子实的房间。
刚一出门,便看见贴在窗户边偷听的尉迟嵘。
尉迟嵘翘着屁股,耳朵几乎要钻到窗户里面去,哪里还有半点为人子弟的模样。
江厌咳嗽两声。
尉迟嵘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慌忙站起身,“师兄,你和师父聊完啦?”
江厌应了一声,“走吧,没事儿了。”
尉迟嵘忙跟上了江厌的步子,他正要问些什么,江厌却是先他一步开口了。“明天,你随我一起去银铁卫的牢里,见一见今天那只琵琶妖。”
“行。”说起正事儿,尉迟嵘看起来还有些正经,“这事儿尉迟明朗也掺和在里面,我要不要回公主府一趟,探探尉迟明朗的口风?”
江厌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只是旋即又开口道,“不回公主府,银铁卫的人也能查出来,你若是觉得回去为难,就别回公主府了。”
尉迟嵘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左右我姓尉迟,那儿也算我半个家。”
比起江厌这头一件接着一件的事儿,池酒酒那边,就显得“安静”许多了。
回到了厢房里,池酒酒才将狐狸面具取了下来。
灌灌站在鸟笼里,昂首挺胸,一双豆豆眼直勾勾地盯着池酒酒。
池酒酒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像是在青丘,随时能找到姐妹闲话,只能手里抓着一把豆子,站在了鸟笼前。
“今天江厌救了我。”池酒酒右手抓了满满一手豆子,左手捏起一颗轻轻把玩着,却又迟迟不喂给灌灌。“你说,怎么能有一个人族,长得那么好看,为人还那么英勇呢?”
灌灌的眼珠子跟着池酒酒左手的动作转了转去,几次张嘴想要叼一颗豆子,都被池酒酒不经意间避开了。
“如果我同姥姥说,我喜欢上一位捉妖师,会不会让姥姥吓一跳,然后被骂上一顿?”池酒酒歪了歪头,“可江厌虽是捉妖师,却是善恶分明的,他没伤我,不光是我,江厌也没有伤害俞烟姐姐。”
灌灌看着总是从自己面前逃脱的豆子,气得直跳脚,耳朵里还一直传来池酒酒的碎碎念,吵得小小脑袋两个大。灌灌索性扇了扇翅膀,“人妖殊途!人妖殊途!”
池酒酒突然听灌灌说起话来,稍显警惕地退了半步,“你这斑鸠怎么还会说人话!”
灌灌看起来有两分生无可恋,看向池酒酒的眼神,似乎在谴责着她有事灌灌,无事斑鸠。
池酒酒丢给灌灌一颗豆子,“只不过你怎么说人话净说些不好听的,再这样,我就给你毛拔光,送回青丘。”
总算迟到了豆子的灌灌看起来舒服了许多,它又晃了晃翅膀,“江厌不错,江厌不错。”
池酒酒现在,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听面前的灌灌夸赞起自己心有所属的少年,自然心情大好,手上的豆子一颗接一颗地递给了面前的小鸟。
灌灌吃了个肚圆。
到最后,几乎歪歪扭扭地站不直身子了,它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着面前的池酒酒,满脸欣慰。
池酒酒并不知道灌灌在想些什么,她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少女心事。
而灌灌,则是看着面前的池酒酒愈发顺眼起来。
青丘的灌灌,虽说不是神鸟,却也是一种了不起的鸟。这只灌灌,虽说看着只有丁点儿大,却也是好几百岁的年纪了,可以说是和池酒酒一起长大的——虽说池酒酒先前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灌灌决定大人……大鸟有大量的原谅池酒酒,并帮池酒酒瞧瞧,那个叫江厌的人类,究竟是不是段好的姻缘。
只见灌灌扇动起了翅膀,竟是在鸟笼中聚成了一小团旋涡。
池酒酒收了声,有些茫然地看向在鸟笼中横冲直撞的灌灌。
下一秒,灌灌那难听嘶哑的声音在池酒酒耳边炸开。
“江厌不行!江厌不行!”
声音之凄厉高昂,几乎传遍了整个别院。
池酒酒伸出手,将突然疯了一样上蹿下跳的灌灌捏着提出了鸟笼子,扔出了窗外。
“你这只斑鸠,不会说话就在外面睡——!”
作者有话要说:_(?3」∠)_又改了一次文名,之后应该就不改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