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池酒酒费了半天劲,才从玄布袋里,翻到了白自方给她准备的丹药。
白自方将自个儿的这丹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并夸下海口,只要不是身死魂散,这一口丹药吞下去,便是气若游丝了,也能恢复如常。
只是池酒酒向来不爱这种带着苦味儿的东西,低头看着手中指甲大小的药丸子,咽了咽口水,准备就着面前的茶水,将这药丸吞进去。
只是茶盏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原本紧闭着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了。
门被撞开时的动静极大,池酒酒手腕一抖,药丸从她手中滚落,滚进了角落里。
池酒酒嘶了一声,抬眼去看,闯进来的,是那个弹唱娘子。
美人周身带着一丝冷意,“得罪了。”她道。
下一刻,弹唱娘子手中琵琶横起,原本的乐器,在她手中竟是成了锋利的武器。
四五个壮汉被弹飞出去,而弹唱娘子也翻身飞进了房间里,控制住了池酒酒。
一根尖利泛着寒光的琴弦飘在空中,悬在池酒酒脖子前方。
“老天爷,你这是在做什么。”茶馆小二和掌柜的姗姗来迟,门外,四五个壮汉躺在地上,正哎哟喊痛,掌柜额头上沁出汗来,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柔娘,你快……快过来,别吓着客人。”
“我要见银铁卫的护卫长。”被唤作柔娘的弹唱娘子声音冷硬,哪里还有方才弹唱时的半分柔和。
池酒酒现在浑身提不起力气,便是想要反抗也没法子。
索性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老实巴交地当她的人质。
“这……这……”掌柜的又抬手擦了一把子汗,“柔娘,你方才还好好的,隔壁的客人是做了什么,让你突然发起疯来?”
茶馆小二跟在掌柜的身后,听到他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手,拽了拽掌柜的衣服,附到他耳边,“隔壁是尉迟公子。”
掌柜的心又凉了半分。
尉迟公子的母亲,是如今圣上的胞妹,也就是盛国的长公主。
谁人不知道,长公主最疼这位尉迟公子,将人养成了跋扈的性子,现在,自己茶馆的人将尉迟公子的人打成了这副模样,掌柜的两腿直哆嗦,不敢细想。
正僵持着,咣当一声,大堂里传来嘈杂声。
柔娘脸色微变,旋即变了姿势,伸手擒住了池酒酒,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一道寒光蓦然出现在了房间外。
掌柜的同茶馆小二皆是被撞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池酒酒瞳孔中,映出了那柄散发寒光的流明刀,已经飞身而上,提剑挡住流明刀的江厌。
“师兄?”尉迟嵘掌心被震得有些发麻,他有些诧异地看向突然挡在流明刀前的江厌,满脸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江厌没有回答尉迟嵘的话,他转过身,看向被柔娘挟持住的池酒酒,眸光微凝,“你想要什么?”
柔娘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见银铁卫的人。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姑娘!”
池酒酒抿了抿唇,她抬眼看向江厌,不知是不是受外面那些药粉的影响,她的声音也有些发软,“江厌,我提不起力气。”
江厌看了池酒酒一眼,而后重新看向柔娘。
不等江厌说话,尉迟嵘手中握着流明刀,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响起,“你这只琵琶精,流明宝刀面前,还想着讨价还价?!”
“放了她。”江厌抬手阻止了尉迟嵘的动作,尉迟嵘抬手挠了挠脑袋,瘪了瘪嘴,却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江厌抬眸看向储柔,“放了她,我带你去见银铁卫的人。”
储柔没有动作,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厌解下腰间的玉牌,抬手朝着储柔的方向扔了过去。
储柔伸手接住了玉牌,她在盛京中许久,自是一眼就能看出那玉牌是宫中贵人才会有的。
正僵持着,又一道男声响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弟弟和三皇子啊。”
重音落在了三皇子上,音调也隐约有限扭曲。
尉迟嵘的脸色微变,他转头看向从隔壁厢房走出来的男人,嘴角微微向下,“尉迟高朗,你怎么在这儿!”
“你这话倒是让哥哥有些疑惑了。”尉迟高朗停下了步子,他微微垂眸,冷眼看向躺在地上的自己的仆从,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硬,“我常年待在盛京,出现在这儿,不必你这个被送去穷山的小子出现在这儿合理得多?”
尉迟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尉迟高朗却是继续道,“弟弟,这次回来,可记得去城外寺里看一看慈姑姑,听母亲说,慈姑姑前些日子里寻了一次死,你可是慈姑姑带大的,关系向来要好,怎么都要去瞧瞧。”
“不然,若是叫外人知晓了,还当尉迟家的小公子,是什么狼心狗肺之徒呢。 ”
“尉迟公子。”江厌有些冷硬地打断了面前人的话,他抬眸看向尉迟高朗,“还请你讲一讲,方才同这位弹唱娘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尉迟高朗嗤笑了一声,他直起腰,挑眉看向江厌,“三殿下,这审问犯人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你这位天虞宗的捉妖师来管呢?”
用词字字恭敬,可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是盖都盖不住。
池酒酒闻言眼睛都瞪得大了些,直勾勾地盯着尉迟高朗,如果不是浑身提不起劲来,怎么都要上去好好教训教训面前这个没个好话的男人。
“尉迟高朗,你究竟将盗来的琵琶送去了何处!”
尉迟高朗又笑了一声,“我方才,不是同柔娘说过了吗?你随我去府中相聚,我自会将那把琵琶送还。”
储柔双目赤红,周身妖气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暴走,显然尉迟高朗的话深深刺激到了她。
许是见储柔并不接话,尉迟高朗继续道,“不然,单凭柔娘你自己,怕是寻不得那把被我送去银铁卫,被剃去妖骨的琵琶。”
池酒酒肩膀一紧,听了尉迟高朗的话,只觉得背脊轻轻抽痛着。
“酒酒!”几乎是在妖气暴走的瞬间,江厌低声喊道。
池酒酒一凛,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聚气躲开了妖气横行的储柔。
江厌猛地推开了挡在他身边的尉迟嵘,伸手捞住了池酒酒,同时,腰间长剑祭出,挡住了小小房间里肆虐的妖气。
“尉迟嵘!”江厌一只手护住了脱力的池酒酒,另一只手抬手结印。
尉迟嵘会意,他虽不喜欢尉迟高朗这个哥哥,却也知道大局为重,只见他右掌往外一推,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动弹的尉迟高朗便被推了出去。
另一只手,则是学着江厌的模样,抬手结印。
储柔站在屋子中央,有光撞破她周身的妖气,牢牢绑住了储柔。
储柔双目赤红,却是动弹不得。
茶馆的动静这么大,银铁卫的也很快赶了过来。
江厌抬眸看向尉迟嵘,尉迟嵘看了一眼被师兄牢牢护在怀里的人,登时会意,找到已经吓软了脚的茶馆掌柜,讨来一件干净的斗篷。
池酒酒被盖在了斗篷下面,叫江厌打横抱起。
银铁卫的护卫长匆匆赶来,他停在了江厌身前,“三殿下,是我疏忽了。”
江厌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储柔,轻轻摇了摇头,“将人带回牢里看好,这件事,我亲自经手。”
“是。”银铁卫护卫长满脸恭敬,应了下来。
茶馆被封锁了起来。
就连满脸怒气的尉迟高朗也被一脸正色的银铁卫士兵拦了下来,只有江厌同尉迟嵘能够从茶馆大摇大摆地离开。
茶馆里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长街上喧闹的人群。
快到游行的时间了,长街中央,已经让出了一条供游行队伍行走的路。
池酒酒轻轻晃动着脑袋,总算从斗篷中伸出头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江厌,“江厌,我使不上力气。”
江厌没有看池酒酒,反倒是走在他身侧的尉迟嵘一直拿目光去撇池酒酒。
“我知道,事情发生得突然,我没有来得及提前带你离开。”江厌停下了步子,他转过身,看向愈来愈近的游行队伍,“之后我会给你一个香囊,带着就不会受银铁卫药粉的影响了。”
池酒酒哦了一声,她动了动身子,靠在江厌身上,同样看向游行的队伍,
尉迟嵘轻轻咳了一声,他凑得离江厌近了一些,“师兄,你被这狐狸妖迷了心智吗?”
池酒酒瞪向尉迟嵘。
江厌也偏头看向他,声音清冷,“师父在别院,你去问问他,是不是也叫狐狸妖迷了心智,才要收她入天虞宗。”
尉迟嵘退后了两步,眼底满是惊讶,“你……你……你……”他连说了几个你字,才总算说出了整句话。“你会是小师妹?!”
江厌没有否认,便算是默认。
尉迟嵘又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视线在池酒酒身上转了又转,“我……我先去找师父。”
话音未落,尉迟嵘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江厌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却正看到池酒酒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处,“池酒酒?”
池酒酒晃了晃江厌的胳膊,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请给我一个狐狸面具。”池酒酒道。
是个举着许多面具叫卖的商贩。
“好嘞,二十文。”
狐狸面具做工惊喜,白色的绒毛之中混着浅红色的线条。
“好看吗?”池酒酒举着面具挡在了脸上,她转过身看向了江厌。
江厌轻吞了一口口水,在池酒酒身后,是在黑夜中炸开的烟火,还有愈来愈近的游行队伍。
可那些,在江厌眼中都模糊成了光点,只有举着狐狸面具的小狐狸清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