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池酒酒醒来时,躺在别院的床上,她前一天晚上就是睡在这儿。
日头正盛,池酒酒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袋,坐直了身子。
也不知道守在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几乎是在池酒酒醒来的瞬间,就敲响了门。
“池姑娘,我给你打来了洗漱的温水,现在端进来吗?”
池酒酒仍旧有些迷迷瞪瞪地,她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只知道紧闭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声。
端着铜盆的小丫鬟只抬头看了池酒酒一眼,便又赶忙收回了视线。
坐在床上的人,青丝散落,面上不着粉黛,肤色似一块上好的白玉,只在脸颊两侧隐隐泛着一丝粉。
衣服也滑落到了肩头,露出了白皙圆润的肩头。
小丫鬟低下头,心怦怦跳着,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三皇子这些年每次回到盛京,都鲜少来这别院,偏偏这会,不光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
“你在想什么?”池酒酒用温帕子擦了一把脸,才算清醒了些,抬眸便看见面前的小丫鬟满脸绯红,遂有些疑惑地开口。
“我在想,三皇子是不是该娶……”小丫鬟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什么,她连连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那动静,给池酒酒吓了一跳。
“池姑娘,是我胡言乱语了,请您饶过我这一回,若是叫三皇子知道,我定要叫赶出去的。”小丫鬟将铜盆放在一边,有水洒在她面前,小丫鬟却像丝毫没看到一样,一头磕在了水渍上。
“哎——别这样。”池酒酒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踩在有些凉的地板上,“快起来。”
小丫鬟在池酒酒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脸憋得通红,脑子里却只剩一个念头,扶着她的这双手可真是软啊。
“我不懂你们是什么规矩。”池酒酒摆了摆手,“在我面前别这样,浑身不自在呢。”
“池姑娘……”小丫鬟眼睛颤了颤,她盯着池酒酒,一时没说出话来。
门扉被叩响,池酒酒抬眸去看,是江厌。
“江厌——”池酒酒小跑向江厌,“今天我们去哪里?”
江厌有些恍惚,他有些搞不明白面前的这只小狐狸,现在,他们已经两不相欠了才是,这只小狐狸,怎么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今天去哪里这样的话呢。
他的视线缓缓往下,落在了池酒酒光着的小腿和脚背上,江厌微微蹙眉,“怎么光着脚?”
池酒酒顺着江厌的视线低头去看,她动了动指头,“这有什么,我不穿衣服都不会着凉。”池酒酒说的,是她变成原型的时候。
江厌自然也知道,池酒酒是在说变回小狐狸时是不穿衣服的。
可落在不远处的小丫鬟耳朵里,她一张脸都快涨爆了,这是她一个端水的丫鬟可以听的吗!
江厌咳了一声,他抬眸看向还在屋里杵着的小丫鬟,“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点了点头,往外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将地上的铜盆抱了起来,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江厌视野里。
池酒酒扶着江厌的胳膊,探头看向走廊,小丫鬟已经走得远了。
“江厌,你平时很凶吗?怎么一个个看你像是看洪水猛兽一样?”
江厌低下头,猝不及防同池酒酒凑得极近,池酒酒那双眼睛几乎要撞上江厌的鼻尖。
温热的气息裹着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江厌轻眨了一下眼睛,猛地后仰,躲开了半步。
“池酒酒,你——”江厌想要说什么,可是对上池酒酒那双懵懂的眼睛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低下头,轻轻攥了攥右手,“去穿戴整齐,今天开始,修士们陆陆续续地进城了,这块玉牌给你。”
江厌从袖口摸出了一块玉牌,那玉牌是叶片的模样,经络分明,叶片翠绿。
“你从青丘带出来的信物不见了,带着这块玉牌,那些修士见了,便不会同你为难。”
池酒酒接过玉牌把玩两下后随手挂在了脖子上。
“那些修士,又不是我的对手。”池酒酒眨了眨眼,看向江厌,有一丝傲气,“江厌,我可是九尾狐。”
江厌眼尾跳了跳,他一时不知面前这只小狐狸是心太大还是太自信。
“寻常修士也许不是你的对手。”江厌开口道,见池酒酒瘪了瘪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江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么十个呢?百个呢?”
“不说百个,便只是天虞宗这回来到盛京的那些同门,便够你喝上一壶了。”江厌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你想在盛京待着,可以住在这儿,等觉得无趣了,就回青丘去,我们……”
江厌顿了顿,才继续道,“就此别过。”
“等等。”见江厌转身就要走,池酒酒忙开口喊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江厌没回头,“修士大会就要开始了,我要去找师弟们汇合。”
“我和你一起去。”池酒酒挥动手臂,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服变成了一件淡粉色的襦裙。
池酒酒凑到了江厌身边,她转头看向一侧的人,“江厌,你带着我一起去嘛。我从未见过修士大会,也不知该去哪里瞧这个热闹。”
江厌没说话,只是步子快了些。
池酒酒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江厌,江厌——江厌!”
一声长,一声短。
“江厌,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得对我负责!”池酒酒声音高了两分。
院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江厌抬头正要说些什么,视线却对上了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
江厌抿了抿唇,“师父。”他下意识往右走了一步,挡在了池酒酒面前。
老人抬了抬眼皮,视线从池酒酒身上扫过,他看向江厌,“你跟我来。”
江厌半垂下头,朝着老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池酒酒也想抬脚跟上去,却叫江厌抬手阻止了,“你先回去。”
许是知道池酒酒那黏人的性子,江厌又补充道,“我会带你去修士大会看热闹的,现在我有事情要与师父单独聊聊,你在别院了等我。”
池酒酒哦了一声,她虽性子跳脱,却也是知道轻重缓急,见江厌说得认真,便没有再跟上去。
左右还因为宿醉有些头疼,池酒酒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才回到了房间里,关门休息去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刚刚不知怎么突然消失的别院仆从又全都冒了出来。
正扫着落叶的小厮一脸严肃,“酆子实先生已经十来年不曾来过盛京了,怎么这回会突然来盛京?”
“你不懂。”正理着花丛的小丫鬟开口道,正是刚刚打水给池酒酒擦脸的小丫鬟,“酆先生是三皇子的师父,也就是长辈。你也知道三皇子在盛京的处境,婚姻大事,自然是要酆先生这样的长辈来主持公道了。”
“婚姻大事?!”其余人脸上皆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唯有那个小丫鬟,满脸笃定,“当然,你也不想想,公子如今多大年纪了,自然是该娶妻生子了。更何况,你们何时见公子往别院里带过人?”
“不光是带回别院。”有人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这两次,公子都是将那位池姑娘抱回来的,你们何时见公子那么温柔过。”
这边,事情已经传遍了别院。
那头,酆子实走近了屋子,等到江厌跟了进来,才抬手一挥,隔空关上了房门。
“师父。”江厌正要开口,酆子实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他走到了椅子前坐了下来,抬头看向江厌,“阿厌,你也到年纪了。”
江厌抬眸看向酆子实,一时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坐着的老头儿捻了一把胡须,他眼睛瞪圆了些,“一只狐妖,是难办些。我们天虞宗,向来是以除妖卫道为己任,你这个大弟子若是同狐妖结为夫妻,传出去多少有些落天虞宗的脸面。”
“师父,池酒酒她……”江厌正要开口解释,却叫酆子实瞪了回去。
“江厌,弃人于不顾可比同狐妖一处更令人不齿些!”酆子实挺直了背,他晃了晃脑袋,“我瞧那只小狐妖,天资聪慧,身上气息干净,并未沾染人命,想来也是可以走正道的。”
酆子实站起了身,他绕着江厌走了两步,越说越精神,一双眼睛矍铄明亮,“是了,咱们就先将那只小狐妖带回天虞宗,也不是没有宗门收妖入门的,只要这妖并未作恶,有颗善心,便能入宗门,走正途。”
“等这小狐妖进了天虞宗,过上两年,你们的事儿便名正言顺了。”酆子实停了下来,他抬手拍了拍江厌的肩膀,“这些年,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清了,现在,身边有个能牵动你情绪的,我反倒还放心些。”
江厌有些无奈,见酆子实总算是说完了,他才开口道,“池酒酒是青丘的狐狸,我同她……”
“青丘的狐狸?”酆子实打断了江厌的话,“那便更好了,青丘狐族向来行善,你若是同青丘的狐族结为秦晋之好,只会是一件值得称道之事,也不用为师去想法子给那小狐狸编个身份来堵那悠悠众口。”
“这样,为师决定了,现在就给你师弟去条口信,叫他改到去青丘一趟,同青丘的狐狸姥姥说上一声,就说我格外喜欢……”酆子实顿了顿,转头看向江厌,“那小狐妖叫池什么来着?”
“池酒酒。”
“就说我格外喜欢池酒酒这小丫头,想要同狐狸姥姥讨个人。”酆子实笑眯眯的,只见他从袖口摸出一只机栝小鸟,摆弄两下,巴掌大小的小鸟便飞了出去。
“好哇,好哇。”酆子实连顺了几下胡子,“为师当真许久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小狐狸了,进了我天虞宗门下,那些老东西,还怎么在我面前嘚瑟。”
看着酆子实那老小孩儿的模样,江厌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师父。
只是酆子实已经不愈同他说什么了,只连连摆手,“还不去陪陪小师妹,为师这儿,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