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鸣飒飒,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女人手臂带着伤,被那剑气逼离了人群,撞进了城外的林子。
林子里,树木高大,藤蔓缠着树木垂坠下来。
从女人后方而来的剑气吹起那些藤蔓,死死覆住女人的手脚。
女人挣脱不得,面上露出了稍显痛苦的神色,她转过头,看向紧跟而来的人,满脸愤恨。
“我从未害人!”女人面目狰狞,狐尾渐渐显露,三条毛茸茸的尾巴互相搅在一起,困住她的藤蔓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然而,还未等女人挣脱开藤蔓的束缚,那柄长剑已至眉心。
“你这捉妖师——”女人更显声嘶底里,她几乎是咬着牙道,“我要说几遍,我从未害人——”
然而,她面前人似乎听不见她的话一样,眸光微凝,手中所执长剑几乎要劈开她的脑袋。
狐妖心头一滞,别无它法,只能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木,朝着树后高声道,“还请同族出手相救!”几乎是在狐妖声音落下的瞬间,池酒酒手中把玩着的石头飞出,直直撞在剑刃上,发出铿锵剑鸣。
“你这捉妖师。”池酒酒从树后缓缓走出,她抬眸看向执剑少年的背影,眉眼微挑,“这只小狐妖说过了,她不曾害人,你怎的还在这儿死缠烂……打?”
池酒酒说话时,那背对着她的捉妖师缓缓转过头来。
那张俊美至极的脸,让池酒酒说话也有些打愣,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小狐狸,竟是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又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
狐族幻化成形,多是貌美。
池酒酒见惯了美少年,却仍旧是叫面前的捉妖师惊得失语。
江厌微微挑眉,他的眸子里,映出了那只明媚动人的小狐妖。“又是一只狐妖。”
江厌薄唇轻启,竟是抬剑朝着池酒酒刺来。
池酒酒侧身避开那一剑,腰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出了当啷声响,清脆如玉。
“你这捉妖师!”池酒酒抬掌去推,她双目微微瞪圆,有些不满道。
然江厌手中剑气未收,直勾勾朝着池酒酒的心口而来,眼前清光一闪,江厌心头微滞。
就在池酒酒抬手的瞬间,原先藏在衣袖当中的手链滑落出来,那手链,是由红绳编成的,红绳末端,坠着泛青的玉珠。那是青丘狐族的信物。
青丘山中,阳面多玉,阴面则多青雘。
阴阳相接之处,青雘色渗入玉中,便有了这样泛着青的玉石。青丘狐族以青丘山中特有的玉石磨制成珠子,作为狐族信物。
青丘狐族数量众多,未免动荡,青丘狐族同上方神仙,外面的捉妖师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青丘狐族不在外面作恶,捉妖师在外面遇见了青丘狐族也不得为难他们。
江厌脑海中几个念头飞速闪过,猛然收剑,池酒酒那一掌却是没收,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江厌胸膛。
江厌退了三步,唇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池酒酒吓了一跳,“你这捉妖师,怎么一会儿怎么都要打,真打起来又猛地收——”手字还没说出来,池酒酒便瞥见两人身后原本被藤蔓缚住的狐妖已经挣脱了藤蔓,拖着受伤的身子跑远了。“哎,你跑什么!”
江厌闻言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转身朝着那狐妖逃走的方向提剑追了过去。
只是池酒酒是九尾之狐,刚刚那一掌,虽没有用尽全力,可对于江厌这样的肉体凡胎而言,仍旧是伤到了肺腑,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肺搅在一起,一抽一抽地疼着。
眼前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模糊,手中长剑支在地上,江厌才勉力支撑住了,没有让自己栽倒。
池酒酒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江厌的身边,她伸出一只手,无比小心地戳了戳江厌的肩膀,“捉妖师,你……你没事儿吧?”
半跪在地上的捉妖师抬眸朝着池酒酒看了过来。
池酒酒缓缓收回了手,那双眼睛有一瞬的失焦,看向池酒酒时,也不再是先前的冷凝,反倒带了一丝茫然,只是仍旧乌黑深邃。
“是你先动得手,可不能怪我。”池酒酒连连摆手,她看着面前看起来快要破碎的,谪仙一样的人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江厌先开了口,“先进盛京城,那只狐妖,是奔着城里去的。”话音落下,池酒酒眼瞧着面前的人栽倒下去,浓翘的睫毛让少年更新几分羸弱。
池酒酒慢慢站起身,然后退后了两步,又退后两步。
紧接着,便是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拔足狂奔,只是刚刚跑出去十来米的距离,池酒酒便认命一般掉过头来,她回到了江厌身边。
池酒酒又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江厌的肩膀,见人的确是叫自己刚刚那一掌拍得晕了过去。池酒酒嘶了一声,抬手变出一条白绸。
白绸在江厌身上捆了两圈,池酒酒拖着白绸一段,拽着那人往盛京城里去。
跟在拥挤的人群中进了城,池酒酒停下步子抬头四下张望着,一时有些迷失方向,不知该往哪儿去才好。
“小姑娘,前头就有一家医馆。”有个看着面容和善的大娘见池酒酒停了下来,好心地给她指路,“我看这位小哥昏着,你可得快些送他去医馆才是。”
“谢谢大娘。”池酒酒顺着大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了一家医馆,她重新拖起白绸,拽着江厌往医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大娘看着江厌被拖行着,不由龇了龇牙,盛京的街道虽说齐整,却也是有些碎石难以避免的,这样拖行,便是看着就觉得疼。
那一边,池酒酒总算拖着江厌到了医馆外。
医馆里的小生见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脸色煞白的江厌慌忙跑上前来,几人把江厌抬进了医馆里。
池酒酒在医馆外探头探脑,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现在离开时,刚刚跑出来的学徒又走了出来,“姑娘,您跟着一块儿进来吧,你可知这位公子为何会昏迷不醒?”
池酒酒无法,只能跟着那学徒走进了医馆里,“他……他是同人打架,受了伤才昏迷的。”池酒酒道,她的视线落在了江厌身上,医馆大夫正在同江厌把脉,脸色凝重。
池酒酒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她攥紧了衣服上的飘带,“我,我只是经过,他的伤,可不关我的事啊。”
说话间,医馆大夫已经收回了手,他抬眸看向池酒酒,“姑娘,这位公子身上的新伤不重,煎两副药便能好了,只是老夫瞧着他身上脉象混乱,像是有两股气郁结体内,无法排解,长此以往,五脏六腑都会受到损伤。”
医馆大夫说了一串,池酒酒却只听明白了煎两副药就能好这几个字,她眨了眨眼,稍稍有些放松,“那还请大夫开个药。”
学徒那边,很快就抓好了药。“姑娘,一共是二两银子。”
池酒酒眨了眨眼,不明所以。而江厌看着仍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学徒挠了挠头,他伸出两根指头,“这些药,一共要二两银子。姑娘,还请付了账领着公子回去修养,我们要闭馆了。”
池酒酒张了张嘴,这才明白过来,这药钱也得自己给。
她抿了抿唇,一脸不情愿地去翻找腰间的银钱。同池清炎分别时,池清炎曾塞给了池酒酒两张银票。
只是池酒酒翻找着,翻找着,动作渐渐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记得,那两张银票,分明被她好好收在身上了,可现在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银票丢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
现在,面前的学徒还在好整以暇地等着池酒酒给钱。
池酒酒手上动作顿了顿,她的视线落在了手腕上的那颗玉珠上。“我能用这颗玉珠和你换药吗?”
池酒酒身上的这颗玉珠,是用最好的玉石磨制而成,戴在身上,冬暖夏凉。
学徒并不懂玉石,可是只是看着,便知道面前的那颗玉珠子并不便宜。
只是,他也拿不了主意,只能转身去里面,将大夫请了出来,那大夫正是替江厌把脉的大夫,学徒已经把池酒酒的话转述给他听过了,所以那大夫出来后,视线便一直落在池酒酒的手腕上。
待他看清那颗玉珠子的成色,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只是他咳嗽两声,并没有立即松口,“姑娘,这以物换药的事儿,咱们医馆从来没有过……”
大夫顿了顿,他观察着池酒酒的脸色,话音一转,“不过我看你们面嫩,不像是会诓人的,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说着,大夫伸出手去。
池酒酒将手腕上的红绳解了下来,递给了那大夫。
大夫强忍下心头喜意,转头吩咐刚刚的学徒,“小周,你帮着姑娘把后头那位公子送去客栈。”
客栈里,江厌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池酒酒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左右轻轻晃动着脑袋,任凭池酒酒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刚进盛京城,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大麻烦。
想着,池酒酒的视线落在了江厌那张如画的脸上,眼底的烦躁不由淡了两分。
她叹了一口气,脑袋哐当一声砸在了桌子上,谁叫她天生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呢,当真是美色误事儿啊。
江厌醒来时,夜已经深了。
他眨了眨眼,才从茫然中醒过神来,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厌猛地坐起身,却牵扯得胸口一阵痛。他轻嘶了一声,抬眼看向屋内。
那只出手伤他的小狐狸正趴在桌子上,看起来,睡得极沉。
江厌缓缓走下床,停在了池酒酒身边,他垂眸看向睡得正熟,脸颊因为闷热而有两抹淡红的小狐狸,眸光微黯。
他伸出手,悬在池酒酒的脖子上方。
现在,只要他的手微微使劲,这只丝毫没有防备的小狐狸,便会在他手中死去。这里没有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杀死了一直青丘的狐族。
江厌垂着眼,一直没有动作。
就在他抬眼的时候,一只斑鸠猛地从他脚边飞了上来。
叫声刺耳难听,像是在咒骂。
池酒酒叫灌灌的叫声吓了一跳,她猛地直起身,有些茫然的眼睛同江厌对上。
眼底的喜悦神色一点点弥漫开来,“太好了,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