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妹

老夫人素来笃信佛法,每月的二十六日时候就会往京郊的慈恩寺小住段时日,烧香拜佛,聆听佛偈,以叫保佑裴家蒸蒸日上,富贵长存。

昨日里头就给老夫人就叫婢女给各房送去了信,说是叫几个年龄合适的小姐今日陪她一同往慈恩寺去,也好求求签,祈祈各自前程。

晨时的日头虽是灿烂,可并不灼人,裴摇光领着裴盼婉过来时候,老夫人还未来到,倒是四夫人与裴照曦、裴存瑾已经等在马车旁了。

裴存瑾本就不耐听四夫人要她多像着温驯懂事的四姐姐学习,更厌烦裴照曦那通永远说不腻的茶言茶语,见着这仙女样的堂姐过来,虽说同裴摇光只打过几照面,但也很是自来熟地扬声唤道:“三姐姐。”

裴存瑾小跑到裴摇光身旁,分外亲热地挽住她,冲着裴摇光晃了晃手上的玉镯,“三姐姐,我这几日一直戴着你送我的镯子呢。”虽说是为了故意气裴照曦。

裴摇光穿着身鹅黄柳绿颜色衣裳,分外娇嫩明媚,乌眉长睫,唇红齿白,轻盈秀致得正仿若这暮春时节枝头含苞待绽的花,她目光盈盈落在裴存瑾身上,柔柔道:“五妹妹喜欢就好。”

晴光照下,映得她一双琥珀瞳分外清澄明亮,仿佛没有半点阴郁,光风霁月,温温柔柔叫人不禁自惭形愧,裴存瑾怔怔望着她,再次觉得裴摇光当废太子妃实在太过可惜。

若是裴摇光能一直好端端地当着太子妃,那也不失为一条可以牢牢抱住的金大腿,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被裴照曦日后的夫君给五花大绑浸猪笼,有太子当靠山,裴家也不必被裴照曦报复,她还能一直安稳享着这裴家富贵。

只是小说里头尽是围绕着裴照曦的甜宠日常,对太子为什么被废只影影绰绰提了几句,说是惹了皇帝不喜。

可是能叫皇帝不喜到要废太子的该是什么罪过,裴存瑾虽然穿越过不过几月光景,可因着裴摇光被指婚给太子,她也听说了些这位金尊玉贵太子殿下的跋扈事迹,以及皇帝有多纵容生母早逝的太子。

裴存瑾心头百般思索,却还是没得出想法来,只能推断出来至少现在皇帝应该是真的宠爱太子,她抬眸看向裴摇光,太子母家手握兵权,裴家亦在文臣清流中颇得拥簇,文武俱得势,皇帝竟也丝毫不忌惮。

但盛极必衰,若是等到日后有了嫌隙,今日的心头宝,便就要成明日心里头膈应人的石子了。

想着想着,裴存瑾只觉得这些阴晦争斗,是要比现代那些高数都更要叫人头疼,毕竟这可是真的若是错了就要人命的事,而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这封建古代,却还真不打算去死。

裴摇光倒是不知自己这位借尸还魂的五妹妹心里头正在想什么,她走到四夫人身前,盈盈一拜,笑语道:“叔母安好。”

四夫人哪敢受这未来太子妃的礼,不等裴摇光拜,就伸手稳稳扶住裴摇光,笑道:“三娘生得愈加漂亮,方才一恍神,还以为是神妃仙子下凡来了。”对着跟在裴摇光身旁的裴盼婉也是温声细语非常,“六娘也不必多礼。”

裴摇光浅笑说道:“叔母谬赞了,四妹妹同五妹妹生得才是像花样漂亮呢。”她鬓边花簪上有颜色不同的碧玺珠款款落下,更衬得含笑眉眼分外灵巧。

四夫人看了着裴存瑾,又望了望裴照曦,很是情真意切地说道:“你四妹妹同五妹妹又怎能比得上你呢,我就盼着她们俩都跟在你身旁多多学学,能沾染几分三娘的灵气与福分,日后也有个好前程,好归宿。”

与其说是想沾裴摇光的灵秀,不如说是想要蹭一蹭裴摇光身上那层赫赫权势的璨璨金光。

自从知道裴盼婉搬进观照堂去,四夫人就深恨自己反应不及时,竟叫二房抢了先去,连从二夫人手里头收回那大半管家权,也没叫她得意欢欣起来。

裴照曦在旁垂眸只做柔弱堪怜的无辜模样,心里头却是不禁想到,若是四夫人知道自个眼前这位将嫁的太子妃不过几年就会被废,日后母仪天下的大齐皇后娘娘却是自个亲生女儿,那尾巴怕就是要得意得翘到天上去了吧。

可惜,裴照曦双眸弯出莹润弧度,可惜这辈子裴存瑾是莫要想承这份天家富贵了。

想着今日寺庙里头那份机缘,裴照曦势在必得。

裴存瑾自然不晓得裴照曦心心念念什么,她更加亲近地挽住裴摇光,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也盼着能同三姐姐更加亲昵几分,自打那天初见三姐姐,我就觉得分外熟悉,像是在梦里见过似的呢——”

“感觉莫名就有股亲切感。”裴存瑾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裴摇光,心里头打算着,反正太子被废还要有几年,如今不如先跟紧裴摇光,倚仗着这位太子妃娘娘荣光,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明日事,就等活到明日再说,现在最紧要是要把今日先给好好活下来。

裴摇光笑意晏晏,细声细语地说道:“叔母与五妹妹莫要自谦,在我瞧来,四妹妹同五妹妹都已是天底下难得的灵秀人物了。”

毕竟一个是从几百年以后借尸还魂而来,一个是得神佛垂怜,有两世机缘,再想想还有个二房的大堂姐裴相宜,裴摇光不由悠悠感叹句,她们裴家可真真是钟灵毓秀得很,就是不知这究竟算不算是有福气。

她轻轻拍了拍裴存瑾的手,“我也愿意与五妹妹更加亲近几分呢。”

裴摇光对这位来自后世的五妹妹很是感兴趣,想到梦里头那些新奇稀罕的玩意发明,裴摇光朝着裴存瑾的笑意更是柔软几分。

这对各怀心思的堂姐妹一个笑呵呵,另个笑盈盈,倒是显得很是亲密无间。

叫四夫人只觉自己这刚寻回的亲女可算是懂事了些,一拍手,更热络地笑道:“我瞧着咱们三娘和五娘就宛若并蒂莲似的,天生的姐妹缘分,真真难得。”

这话说得难免有些亏心,裴存瑾在乡野时候被劳累着,伤了根底,在裴家养了这几月光景,也还是瘦骨伶仃着,同仙姿迭貌的裴摇光相比,更显得有些苍白可怜态。

四夫人看着看着,心头不由一痛,这到底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嫡亲女儿,却白白受了那么多不该受的苦楚。

凑在一齐又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头老夫人就被扶着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便是裴家二姑母的独女解追月。

裴二姑母虽是庶出,可自小养在老夫人膝下,颇有几分情分,当年老夫人给她千挑万选了位新科进士为夫君,本也是琴瑟调和相敬如宾。

但没成想好日子还未过几岁,夫君就因风寒入体,早早病逝,只留裴二姑母同解追月这孤女寡母,还因着那富贵嫁妆,而被婆家兄嫂欺负。

老夫人心疼她,又问过裴二姑母,知道她没有再嫁的念头后,就将她们母女接回裴家照料,解追月从小就被老夫人放在身旁细心教养,在老夫人这儿,是要比府上一些嫡亲小姐都更得脸面的。

解追月还未及笄,生得张娇娇怯怯的美人面,身着件月白颜色衣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美得颇惹人怜惜。

裴摇光一见着她,就不禁想起昨夜里头那个梦来。

解追月如裴相宜般很是有几分机缘在身,她亦是重活一世,上辈子解追月生副柔弱脾性,偏偏因着貌美,招惹颇多事端,虽有裴家在身后作为倚靠,但到底比不得裴府正经小姐那般身有底气。

她往慈恩寺求佛时候,不慎路遇山兽,幸得五皇子出手相救,见她玉佩破碎,还另赠自己身上悬着的一枚羊脂玉佩,五皇子温声细语,叫解追月不免心生悸动。

只是回裴府后,她很快就由老夫人做主定亲,再未有机会见五皇子一面,只能叫从前那点倾慕深深埋于心底。

解追月成婚以后,重演母亲身上悲剧,但裴家因废太子事自顾不暇,解追月只能任由婆母妯娌磋磨,惟有五皇子那枚玉佩可聊以慰藉,她死前听闻五皇子登基,大喜大悲之下,竟是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解追月重生回到去往慈恩寺前的一日,这辈子她自然是要好好活一回,同五皇子这位真正良人缔结姻缘,成为日后金尊玉贵的宠妃娘娘。

裴摇光目光轻飘飘地三个妹妹身上扫过,她莞尔一笑,不禁又感叹了句裴府可实在是人杰地灵,各个小姐都有着自个难得的好造化。

不过有些麻烦的是,她们的好前程、好郎君竟是相撞了,想想今日的慈恩寺可真是热闹非常,一个是英雄救美,一个命中注定,还有个同病相怜泪诉衷情,就是不知那位共同的男主角——五皇子能不能同享这天大福气,忙不忙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