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把人气到了。
看着前面那道身影快步朝走廊远处走,连课本都来不及收好的近朝颜只能匆匆抓起翻译器去追。
明明穿着她眼熟的过膝校服长裙,偏偏云雀就是能用她那副四体不勤的柔弱身体走出带风的气势——
“等、等等。”
仗着此时的身高优势,她三两步赶上,抓住对方校服下摆,迫使人不得不停下回头。
不远处还开着门的接待室成为走廊上唯一的光线来源,在那双线条柔和的深棕色眼睛里描出稍许泓光,像冷月的弯钩一样尖锐。
当他回头的时候,近朝颜不由松开了手。
从不知自己这张脸居然这么有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
“……我,想起一件事,也许是帮助我们恢复的线索。”愣了好久,她才想起来要说什么,赶紧拿起翻译器。
云雀恭弥没吭声,只是闭上了眼睛,表明他耐心有限。
近朝颜看着面前这条和国二年级没区别的暗色走廊,说起自己看到的那丛会跳跃的光芒,并且大概估量了时间。
然后她耐心等了会儿。
直到云雀重又掀开眼皮,朝着走廊深黑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然后回头打量她,过了会儿,欲要再次离开。
近朝颜还想抬手,这回却被他看得缩了缩指尖,“你又要去哪里?”
“放学之后,禁止在学校逗留——”云雀条件反射地说出赶人的话,直到看见她那双形状锐利的凤眼里透出非常不符的清澈茫然。
她反手指了下自己,顺理成章地问道,“那,我应该去哪里?”
……
两小时后。
云雀家。
近朝颜欲言又止地看着顶着她身份,却完全没有回孤儿院打算的人,甚至这会儿他还悠然喝着茶,隔着山水屏风熟练指挥下人去收拾新房间。
也、也行吧,反正她也不敢吭声。
现在只能祈祷今晚体验卡就到期,这样她明天还能来得及跟打工的老板和福利院的管理者解释。
近朝颜虔诚地又许了一个愿,然后就开始饱含意念地盯着自己原本的身体,默念:换回去换回去换回去——
云雀恭弥被她极具存在感的目光看得不悦,冷冷地瞥过来。
深棕色长发披散在女生肩头,不知何时换上的灰色女款浴衣领口交叠,露出若有若无的锁骨线条,明明五官并不多么出众,却因笔直的坐姿显出一股清冷出尘。
近朝颜被他瞪得胡乱转移目光,恰好看到墙上时钟,脱口一句,“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洗……洗……”
剩下的话被她自己吞了。
目光重新挪回去对上,连窗外穿堂吹进来的风都跟着停止。
数十秒后,近朝颜抬手按着脸,少年略长的刘海从指缝里漏出,她用那悦耳的音色迟疑发问,“洗……吗?”
云雀恭弥阖上眼眸:“你话太多了。”
近朝颜:“?”
她不满地睁大眼睛,明明就是在充分尊重双方意见,这家伙是什么态度?
“反正,我洗,所以你也去。”说完干脆起身,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拉开屏风就往外走。
女生声音从身后再度传来,“浴室在右边。”
正转到相反方向的近朝颜:“……”
水汽升腾。
天花板的花纹和旁边浴缸的帘子褶数量都被她数得清清楚楚。
近朝颜从没觉得洗澡是这么惊心动魄且煎熬的一件事。
只要稍微抬手,或是调整花洒位置,或是拿东西,余光里就会闯入少年冷白色胳膊上的肌肉弧度,还有就算闭上眼睛,涂抹沐浴露的时候,掌心碰到的陌生躯体……
死到普!死到普!她真的不是变态——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短短十五分钟,她背完了自己记忆里学过的所有古诗和文言文。
走出浴室的时候,恰好路过镜子。
里面映出一张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被她过于隐忍的情绪憋到微红的脸颊,微微打湿的额前碎发沾在洁白额头上,丹凤眼眼皮周围肌肤因为太薄,也像涂了晚霞色眼影,衬托得其中灰蓝色熠熠生辉。
刚准备背单词的近朝颜:“……”
想了半天脑袋里还是空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决定下次全校匿名投票风云人物的时候,把校花那票投给云雀恭弥。
总之。
这澡她洗得身心俱疲。
再度褪色成惨白背景的近朝颜如游魂般飘进奢华和室,此刻屋里只剩她一个,灯也被关了,柔软的榻榻米床被铺好,于是她像只小猫钻了进去,默默在黑夜里自闭。
……
少年体质强健,即便心事重重,也不受失眠困扰。
窗外晨光又亮时,近朝颜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去摸喉咙——
“咳。”
凸起的敏感喉结又被她没轻没重的力道按出痒感。
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呈大字型看着天花板,熟练地升起“不想上学”的念头,但很快想到云雀不知道用她的身体会碰上什么事,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
洗漱、换衣之后,她一眼看到坐在木方窗前的人,窗外枫树独特的叶片形状交错掩映,细碎的晨光透过缝隙落在那人脸上。
等近朝颜走过去的时候,一人食的红漆桌上已经摆好了她这份早餐。
是日式的。
海带味增汤、新鲜小番茄、一段烤秋刀鱼、一碗米饭和煎蛋,还带几块握寿司。
乍看丰盛,其实完全没有她想吃的。
她拿起筷子,听见旁边已经用完餐的人开口,“今天待在接待室,下午三点我去找你。”
“……那你呢?”
近朝颜用筷子懒懒戳向小番茄,将它送到嘴里,被这鲜甜的味道激活味蕾,才去看云雀,结果发现他脸色比自己更臭。
她眨了下眼睛,叹气道:“好,不问了。”真难沟通啊哥。
云雀恭弥却不是因为她的询问而面色难看。
事实上,从早上起来,他就觉得腹部有股若有似无的痛感,起初他以为是饿到了胃导致的不舒服,结果吃完早餐,那股痛感却变得更强烈。
还有一种奇怪的坠胀。
虽然完全在他的忍受范围内,但毕竟疼痛来源令他陌生——
于是他忍着这股阵痛带来的烦躁,出声问道:“你有什么病?”
近朝颜:“……?”
她表情茫然里带着点不确定,缓缓组织语言向他求证,“你刚问的,这句话,在日语里,有骂人的意思吗?”
听着她结巴的话,云雀最后一点耐心被掐灭。
他直接起身往外走,打算忽略这股疼痛,等到严重的时候,再顺路去并盛医院看看,毕竟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
才刚起来——
忽然一股奇怪的热流,顺着腿往下淌。
穿着并盛深色过膝裙的女生站在屋子里,表情空白地看着暗红血色从膝弯皮肤往下,慢慢浸染雪白色长袜。
直到放大的瞳孔,对上屋子里仍然保持握着筷子的姿势、却没怎么动早餐的另一人。
近朝颜:“!”
啊啊啊啊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