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婕妤遇袭一案的调查,进行得还算顺利,只因其中还牵扯到一桩旧案,并且牵扯到宫外的一些人,才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毕竟后宫被一再梳理,柳明月又用防患于未然的态度,制定出许多十分严谨的宫规条例,将过往许多让人难以察觉的阴暗角落,都给暴露在阳光之下。
若不是柳明月高估了赵婕妤本该拥有的最基本的常识储备,根本不至于发生这回的事。
而赵婕妤身边的那个梅香,已被证实,她确实不曾与外人勾连,只是轻信了她老乡的建议,想用另辟蹊径的方式讨赵婕妤开心,以期能够提升自己在赵婕妤身边的地位,如今她的私心已酿出恶果,她必然要为自己的言行买单。
最终查实,想要算计赵婕妤的,是景安宫的许昭仪。
“若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那许昭仪似乎与赵婕妤之间的关系不错?”
不仅这两位在后宫的关系不错,她俩的娘家,许家与赵家的关系也很不错,是有数代联姻的老亲家。
芳仪躬身回道,“是的,娘娘,许赵两家是祖籍在同郡的世交,许昭仪是在承天元年进宫的新人,进宫后得到赵婕妤的不少照顾,不过许昭仪要更受宠些,去岁因孕被晋封为婕妤,却在还未正式传出喜讯,怀孕将要满三个月时意外流产,由此被晋封为昭仪。”
柳明月拨动着手中的小叶紫檀珠串,淡淡说道。
“有这脑子,干点什么不好,这件事牵扯重大,本宫不好擅夺,且先不要声张,将所有案卷都呈到乾元宫,具体要如何处置,交由皇上亲自定夺。”
没有当皇上的喜欢看到手下大臣结党,许家与赵家之间的关系越好,皇上会越不放心,想来徐庆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也确实如此,接到皇后派人送过来的案卷,知道皇后是在将此事调查到许昭仪身上后,迅速暂停调查,直接将案卷都送了过来,目前没做任何处置,也没走漏消息,徐庆业十分满意。
前朝势力从来都与后宫息息相关,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都不为过。
这也是柳明月在发现赵婕妤脑子不清楚时,召其家人进来劝说的原因。
现在将调查案卷交上去,则是相当于让徐庆业拿捏住许赵两家的把柄,操作得当,还能因此而让两家彻底起分歧。
毕竟两家之间不仅夹着一个已经消失了的皇嗣,现在又多了一个未必能保得住皇嗣。
更重要的是,即便那两家可以无视这相互拆台的仇怨,皇上也能以最大的受害者身份,拿着他们两家的妃嫔在后宫残害皇嗣的证据,稳坐钓鱼台。
看完案卷中记录的所有内容及证人证词,徐庆业忍不住感慨道。
“朕还真未想到,赵婕妤遇袭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段旧怨,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他的印象中,许昭仪和赵婕妤都不过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女子,却没料到,这两位都是能在背地里对人下黑手的狠角色,而且他若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人平日里似乎总以姐妹相称,关系十分亲近的样子。
而这两位是被查出来了,没被查出来的不知还有多少。
徐庆业不算太缺儿女,所以他对那些悄无声息消失的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身为从乱世中崛起,且在诸侯争霸中走到最高处的赢家,他也没有多强的道德感,所以他在知道这件事后,虽然有些生气愤怒,但也没什么伤心遗憾之类的情绪,随即想到的就是要如何好好利用这些把柄。
哪怕现已清楚的知道,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中,还藏有许多食人花的事,他也没那么在意。
当然,徐庆业还是知道那些恶行是不能放纵的,所以他一边召见许赵两家的人,借题发挥,一边派人不分轻重程度,一律严惩那些涉事之人。
当柳明月收到消息,知道乾元宫那边最终将案件定性为宫人之间的私怨,赵婕妤是被人误伤的时,她就知道,事已到此为止。
听完卓辉的汇报,柳明月神色平静,叶兰却有些担心,小心安抚道。
“娘娘,陛下应该是因考虑到前朝情况,才会这般为她们遮掩,您实在没必要再为这件事烦闷。”
重点是别再一怒之下去找陛下理论,皇上做事自有其目的,娘娘就算是按规矩据理力争,也于事无补,还总是惹得皇上不高兴,夫妻关系也变得更为冷淡。
难得皇上近几个月态度有所转变,对皇后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叶兰实在担心皇后一气之下,又像以往那般,又去找皇上理论。
柳明月当然知道叶兰在担忧什么,为了不太崩人设,她难掩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早在将案卷都呈上去时,本宫就已做好不再过问的准备,现在也没改变想法,毕竟真要说起来,这些人和事,都和本宫没干系。”
彼此相互下黑手的两个女人,都是皇上的小老婆,被伤害的也都是皇上的孩子,非要生拉硬拽的话,才能勉强算是她这个嫡母名义上的孩子。
可是只要她对那两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没半点感情,这件事情就半点都伤害不到她,更影响不到她什么。
叶兰闻言,难掩惊喜的表示附和。
“娘娘说得是,娘娘能想得开这些,真是太好了。”
这些年来,他们看着皇后做了太多出力却不讨好的事,说了太多出于公平却让人不屑一顾的话,都暗自为皇后感到委屈,却又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时间里,卓辉又将他借助出宫查案的机会,在外联系他们留在宫外人手,得到的反馈一一禀报。
“……现已联络上的,已有一千出头,真正与宫外有勾连的,早都有了各自的去处,精明能干的,也为自己找好了营生,这一千二百多人,应当都是真正清白的,早与家人失联,无处可依,靠着宫里发放的那点遣散费,抱团在一起,勉强度日。”
柳明月露出一丝微笑,这可是一批难得的人力资源。
“都是些可怜人,本宫当年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将他们都遣散出宫,每每想起,本宫这心里都不是滋味,总要将他们都安置一下,给个活路才好。”
叶兰赶紧劝道,“娘娘当年会做出那个决定,也有皇上的意思,而且娘娘已经顶着压力,给出最高档的遣散费,不管那些过得如何,娘娘都不必如此介怀。”
柳明月努力蕴酿出悲天悯人的情绪,语气坚定的回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像之前,本宫有心无力也就罢了,如今咱们手上宽裕些了,本宫还是要做些什么,也算是了桩心事。”
见皇后再次犯倔,叶兰只得放弃再劝,好在也正如皇后所言,伴随着皇上陆续送来的大批赏赐,皇后的私库空前富了起来,应该能经得起一些耗费。
自从柳明月借筹备祭典的名义,将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请安的频率,改为五天一次后,就没再改过来。
谁都不是傻的,从一天一次的请安改为五天一次,对他们更有利,他们当然都很拥护。
哪怕见面的次数少了,也能及时看出某些妃嫔身上,所出现的某些看似不明显的改变。
柳明月虽有发现,知道自己当初制定的‘打造宸妃周边’的计划,现已初见成效,但她直接视而不见。
她目前的地位稳定,在皇上面前屡刷好感,连太子都已获得上朝观政的资格,与那时几乎是在被废边缘徘徊的困境大不相同。
初来乍到之际布下的局,能否奏效,已不在柳明月的重点关注范围内,当然是无视就好。
与柳明月毫无察觉般的无动于衷相比,居承福宫主殿的常贵妃就有些坐不住了,近些日子已相继销毁多套茶具、花瓶等瓷器。
柳明月只当作不知,反正宫规守则中有注明,妃嫔们都有各自的份例,一旦被损毁,需其自行出资购买。
承福宫的掌事如意姑姑,正耐心劝慰着常贵妃。
“您有皇上最宠爱的五皇子,满宫的谁都比不上您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不过是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娘娘跟她们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
就像那位中宫,就算无宠,她只要牢牢把着个‘贤’字,连皇上都得给足应有的尊重和体面,甚至还在前朝为其宣扬。
当然,如意姑姑也只是在心中这么想想而已,她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那样只会更加刺激到贵妃娘娘,若非必要不能轻易提及。
只是常贵妃仍觉愤愤不平。
“那几个贱/人!不过是近日刚见了几次皇上,就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可是碍于宫规,本宫还无法惩罚她们,你让本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眼看常规的劝说方式已经无法奏效,如意姑姑只好施展出撒手锏。
“就算是为了五皇子,娘娘也得咽下这口气,中宫占据着正统名分和大义,又处处彰显自己的公正、贤惠、大度,以往因为太爱较真,常惹得皇上不喜,还不足为惧,如今她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处处迎合皇上,皇上的态度也立刻就变了,所以娘娘您要知道,您的对手可不是那几个暂时讨得皇上欢心的小妃嫔。”
果然,一提到中宫,常贵妃的情绪立刻平稳多了,恨声道。
“不错,那几个小贱蹄子还不配做本宫的对手,重点是坤元宫的那个,她如今做事,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我们必须要尽快将她和她的小崽子都给处置了才好,要不然,只怕拖得时间越久,他们越势大,防范得也越严。”
如意姑姑低声道,“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婕妤遇袭的事,宫里管得更严了,不仅我们不便往外传消息,外面的消息也很难传进来。”
“那赵淑娴就是个蠢货,要不是她走运,遇上个一心要贤名的皇后,现在的坟头草都长起来了吧,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旁人。”
如意姑姑也不敢反驳什么,陪着笑道。
“所以娘娘在接下来一定要稍安勿躁,沉住气,等到咱们所谋的大事成功后,那些人的死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这番展望显然让常贵妃感到很愉悦,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嗯,你说得不错,本宫跟她们计较,乃是自降身份,她们还不配。”
如意姑姑暗自松了口气,赶紧挑常贵妃爱听的话题说了起来,丝毫不敢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宫里突然相继冒出好几个,或五官某处、某气质、或神态动作像那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而是来者不善。
她家贵妃本就是享那位的遗泽,才能在这后宫获得独一份的殊荣,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五皇子所受的宠爱,更是在太子之上。
若是这一局面被打破,他们所谋之事,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如意姑姑就觉烦恼不已,现在不便与宫外联系,她连找个人商量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