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的徐庆业听完何忠的汇报,正在批阅奏折的手下意识一顿。
“朕若没有记错的话,皇后曾在新版宫规守则中,明文提出,一旦有妃嫔怀孕,需尽量停止用香,以防配料中含有对孕妇不利的药物成分?”
何忠恭敬的回道,“是的,陛下,微臣也记得这条,微臣也是在见到这条宫规后,特意问过太医,才知道某些香中还存在这种隐患。”
徐庆业生气得将手中御笔一扔,在御书房中来回走了几趟,还是难消胸中郁气。
“她是猪吗?自己想不到,没有防备之心也就算了,自有皇后为其周全,结果她连听话都做不到,她还能做什么?”
让她不要出门,结果她却听信旁人的怂恿,认为皇后在是无端让她禁足,非要往外跑,不让用香,还非要坚持用,说是习惯了。
是你那无关痛痒的习惯重要,还是皇上的子嗣重要?
不仅皇上,何忠也是穷家出身,这二位实在理解不了赵捷妤离不开香料的习惯。
何忠很不想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蠢人说话,但他不能看着皇上如此愤怒。
“陛下要保重啊,好在皇后娘娘再三嘱咐过玉华殿的宫女内侍,让他们一定要见机快,时刻做好为婕妤娘娘当肉垫的准备,这才没有酿成大祸,杨太医说了,只要接下来好生静养保胎,婕妤娘娘定能平安产下小皇子。”
徐庆业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算了,随她去吧,距离她生,还有好几个月呢,反正朕又不缺她那个孩子,皇后已尽心尽力了。”
何忠闻言,心中就有数了,有意说些让皇上感兴趣的话题。
“还是皇后娘娘厉害,微臣还没想出什么头绪,她就已经想到让人去找证据,确认调查方向了。”
徐庆业也确实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皇后确实很敏锐,朕也没想到,不过一些香料而已,竟能被人用出这么多花样,乾元宫的香,你可要给朕盯紧了,不要让人钻空子。”
要是有选择机会,徐庆业很想拒绝用香。
可他现已知道,用香乃是身份地位与品味的象征,他本就是草根出身的大老粗,当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给人留下话柄。
何忠就差拍着胸脯保证道,“陛下放心,每次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时,微臣都会让他们确认香中配料,还会让他们将乾元宫内都检查一遍,确认不会存在对人体有害的东西。”
徐庆业对他的这份谨慎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朕再出门时,也要防着些,防止有人训练什么畜生伤朕。”
何忠当然是无不应下,他也认为很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防御措施,同时也忍不住感慨道。
“那些人的心真脏啊,这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徐庆业点头道,“确实,在这些方面,我们这些人,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皇后想必也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才逐渐发现这其中的门道。”
在他看来,皇后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才能处事如此公正,知道那些阴/私/伎俩,首先想到的是要严加防范,而不是自己悄悄使用。
那赵婕妤但凡对皇后尊重一些,听话一点,不像这般多番违反皇后的安排,就不至于遭遇此劫,着实是活该。
心情总算平复一些后,徐庆业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笔正待接着批阅奏折,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一事。
既然有人连他那尚未出生的孩子都害,那么他这个皇帝呢?太子呢?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悚然一惊,立刻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何忠,召黄晋成过来见……”
话未说完,徐庆业又停了下来。
“若朕没有记错的话,黄晋成有个侄女在后宫?”
何忠赶紧回道,“是的,陛下,宫里的丽嫔,正是黄晋成大哥家的女儿。”
听到何忠提及丽嫔,徐庆业的印象就深了。
“朕记得,丽嫔曾在前两年小产中?”
记性极佳的何忠立刻为他做补充说明。
“是的,陛下,承天元年,丽嫔传出喜讯,却在怀孕三个多月时,在御花园中摔倒小产,当时调查出来的原因,是负责清扫那片区域的内侍偷懒,没有及时清理掉台阶上的石子,陛下当时为宽慰丽娘娘,将她晋升嫔位,皇后娘娘认为是前朝留下的那些宫女内侍居心叵测,奏请您将千余名宫女内侍都遣散出宫了。”
从而导致宫中人手极度欠缺,至今仍未补足。
皇上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就……派人召高长庚过来见朕。”
何忠恭敬的应下,他心中清楚,在这短短时间内,身为大内侍卫统领的黄晋成,已经因其侄女是后宫妃嫔的原因,在皇上心中的信任度下降。
高长庚则是与他一样的阉人,无儿无女,也无家人。
不过他们与宫中那些内侍不一样,而是在陪皇上打天下的过程中,被伤到了要害,不能人道,才在开国立朝后,做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
也正因此,他们才算是皇上最为信任与倚重的心腹。
他是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兼总管公公,看着似乎比高长庚更受信重,但是高长庚是内十二监的总领太监,正经的官员是提督太监,实权绝对不比他小。
高长庚来后,与徐庆业秘谈了半个多时辰,具体谈话内容,连何忠都不知道,不过他大概猜得到,肯定和皇上周围的安全防护工作有关。
柳明月不知道皇上因为这次的事,不仅决定要加强他与太子身边的安全防护力度,还做了一些其它未雨绸缪的安排。
她还在忙着调查赵婕妤遇袭一事,虽然在她看来,那赵婕妤的行为让人一言难尽,但她身为皇后,不仅有义务照顾受害者,也承担着要尽快调查真相,严惩加害者的责任。
每每想到这些,柳明月都忍不住暗骂这操/淡的世界,让人一天也不想多留。
仔细想想,她也算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叶公好龙。
想当年,研究这类时代的文明时,她可是沉迷不已,一听说要去哪个大墓,或是能见到哪些出土文物,都会感到无比兴奋与期待。
如今置身其间,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她却恨不得赶紧解脱,哪怕在这个时代的经历与体验,足够她发表上百篇高水平的论文。
有了猫是因为被人用香驯养,从而出现应激反应的线索,再结合那梅香怂恿赵婕妤出去的言行,按说挺好查出更多的线索与证据,不过从卓辉等人回馈的信息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基本可以排除江采女那边的嫌疑,那梅香坚持说她只是听同乡的建议,想用投其所好的方式讨赵婕妤开心,才会那般劝赵婕妤出去,坚持用香,是赵婕妤自己的意思,她身边这宫女内侍都曾劝阻过,却都没能劝住。”
“那梅香的同乡,还有常与那猫接触的人,可曾查过?”
卓辉赶紧回道,“那梅香的同乡在尚衣局做事,我们找过去时,她已畏罪自尽了,近段时间常与那猫接触的人,还在排查中。”
听说那梅香的那个老乡已经自尽,柳明月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
“那就调查所有与那梅香同乡有关、有过接触的人,将人都隔开审问,再用他们的供词相互印证,你还可托何公公帮忙派人,去调查她在宫外的亲人、朋友,所有人,在这个世上,只要是做过的事,皆有迹可寻。”
出事的是皇上的小老婆,幕后主使者,基本可以确定也是其小老婆,当然需要乾元宫那边贡献些力量,而不是动用自己在宫外的人手,那样简直是出力不讨好。
说完那个梅香那个老乡,柳明月又说起那个驯猫人。
“召集所有方便接触那只猫的人,一个个的叫过去让猫认,这个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们吧?”
说完,柳明月又补充了一句,“保护好那只猫,等到事情调查清楚后,就将它送到宫外去吧,是那些利用它的人造孽,小猫本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卓辉应下后,就退了出去,叶兰忍不住感慨道。
“还是娘娘心善,连只猫都舍不得伤害,那些黑心肝的却是连还未出生孩子都害,真该遭天打雷劈。”
在了解原主的叶兰等人看来,皇后一向不怎么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会想着要留那猫一条命,当然是因心善。
却不知道柳明月本人其实是个很喜欢那些小动物的,还曾为自己不方便养而深感遗憾。
所以在她看来,一只被人利用的小猫,完全罪不至死,就算这其中有着受害者不是她,慷他人之慨之嫌,旁人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赵婕妤遇袭一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本就没多少秘密可言的后宫中,相关消息当被传播得很快,后宫众妃嫔都有所反应。
柳明月不耐烦听这些各怀心思的妃嫔们凑在一起,彼此互打机锋、各种试探,便以要查案为由,要求她们都回各自的宫殿安静呆着,没到这件事被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不得私自外出。
众妃嫔纵然不满,但是面对皇后的强势,她们也只能遵令照做。
这就是做人小老婆的憋屈之地,就算她们中的许多人娘家势力显赫,在家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也要受正宫的挟制。
耳根子清静了下来,柳明月才觉舒心一些,她是真心觉得,后宫这些女人都是太闲了,才会闲出那么多是非,给她找事。
打发走其他妃嫔,听说赵婕妤自打知道自己的孩子很危险后,就一直垂泪,情绪不佳,这么下去,肯定会严重影响到她的保胎大业,柳明月更是头大。
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
可是吐糟归吐糟,柳明月还得去给人家做思想工作。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所需面对的可悲现实,不仅要全力帮丈夫的小老婆保胎,做好安保防护,还要兼职心理疏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