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剖玉

“你这个妖物,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天姐姐要好好教教你做人!”燕岭随手从旁边拿了样趁手的东西,高高地扬了起来。

从她拿起两清剑的剑鞘的时候,周况额际的青筋就在一直跳,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抡起剑鞘打他的掌心。

“燕岭,我劝你适可而止。”他咬紧牙关,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如果此刻燕岭是清醒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逃跑,因为一旦被抓回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掐断她的脖子。但很遗憾,此刻她很不清醒。

她囫囵地抡起剑鞘,也不知道落了多少下才终于停下来。周况的掌心钝痛成一片,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贱的,就不该来找她。干脆就这样让她疯了算了。

“松开我。”他冷冷地命令她。

燕岭很震惊,都揍他这么久了,怎么这条“藤蔓精”还没分清谁是大小王啊?

“看来还是条有骨气的藤蔓嘛,对不对?”燕岭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拍”这个动作不同于揉,不同于捏,十分地有羞辱性,周况眼底的火气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怒极反笑,威胁她:“燕岭,你最好不要有清醒过来的时候。”

燕岭无视他的威胁,下一刻冰凉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胸口,她像是某种动物一样软塌塌地趴在他的身上,然后手脚并用,开始扒他的衣裳。

周况的目光逐渐晦涩,他看着躺在他怀里的人,“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燕岭自认为很清醒:“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准备刨地把你这个藤蔓精给埋了,然后不给你浇水不给你施肥,让你就这么枯死。”

呵。

好恶毒的诅咒。

她一面说着还在手脚并用扒拉着周况的衣服,可是扒拉着扒拉着又似乎有些困了,贴着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我还会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说。

人在魔气入体时,分不清楚虚妄和现实,但说出来的话往往是最真实的。至纯则至邪,周况目光幽深起来,他突然轻声问:“如果当年仙门大典你要扶植的那个二傻子不是杨沧水的徒弟,那我打伤了他之后,你还会不会那么久不跟我讲话?”

燕岭挣扎了一下,但依旧闭着眼睛,嘟囔道:“你是藤蔓精,又不是周况,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不是当事人问的,她有权拒绝回答。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她贴进他的怀里,安稳地睡了过去。周况眸色深沉地看着怀中的这个人,羽扇似的鸦睫一颤一颤,一张看似无害实则骗起人来会要人半条命的脸,眼底那些一直被压抑的情愫涌动,但很快,又悉数消失殆尽。

燕岭的发疯不是一次性的。

这几个时辰,她反反复复地醒来,反反复复地折磨他。一会儿把他当成一条藤蔓,一会儿把他当成一根木头,一会儿又把他当成是嗜师屠村的大魔头。

反正,就没把他当成过好东西。

好几次,她实在羞辱他羞辱的太过的时候,他都在想,管她用来捆他的是不是她的金丹,干脆给她捏碎了就得了。可后来磨了磨牙,又忍了下来。

就这样,一连好几次,直到她体内的魔气抽离出来,才彻底算完。

——

燕岭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山洞里,她躺在周况的怀里,周某人衣衫不整,露出一片让她流口水的春光,此刻目光正如同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一层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多到燕岭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他是个什么情况,甚至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有没有干得罪他的事情。

“我得罪你了么?”

燕岭“嗖”一下弹跳起来,往往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她的时候,就表明他要锤她了。

“我近期对你言听计从,就差把你当成道祖一样尊重了,我都这样卑微了,你怎么还要这样看我?”

回想起自己的这两天,燕岭真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底了,就差把这尊大佛给供起来了,怎么还不落好呢?

“过来。”他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先把我把绳子解开。”

女人的直觉告诉燕岭此刻并不宜过去,但听到他身上有绳子,燕岭又有些心疼他,她得了一种不心疼他就会死的病,所以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

“在哪里?”

“你觉得绳子还能绑在哪里?”

燕岭闷闷地“哦”了一声,往他身后看,这才发现是有一根绳子捆住了他的两只手。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解开,等解完后发现他的手是红肿的,“你手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问完后还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发现不仅红,手腕上还有牙印。

她更迷惑了。

奈何此刻周况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失智青年一样。

她忽略他的眼神,只觉得他可能间歇性抽风,毕竟每天总有看她不顺眼的几个时辰,也正常。

将那绳子扔到一边,她踢了一脚,感慨:“这绳子还怪结实的。”

周况凉凉地说:“它不是金丹变的么?”

“金丹?”

燕岭觉得周况在跟她开玩笑,下意识地又踢了那绳子一脚,“怎么会有人拿金丹变成绳子呢,又不是不活了。”

踢完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口处一疼,连带着整座灵府都在搅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金丹,空的?

因为是神族出身,她的修炼期非常混乱。虽然才刚刚筑基,但她那慈悲为怀的师父总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死了,特地把自己的金丹送给她一颗,如今在她身体里已过去很多年,跟她这躯体早成了一部分,所以踢完这一脚后,她觉得好疼。

她忙不迭去把它捡起来,视若珍宝般的在掌心里擦了擦。然后催动灵力让它变成本来的样子,还真是她的金丹。她双手捏诀,对准自己的心口,光晕一寸一寸地渲染开,她终于又重新把它给摁了回去。

等到重新变回去后,这才走到周况身边去,“你这样是怎么搞的?我的金丹又怎么会这样?”

周况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偏过头没什么情绪道:“我们此刻还在鹏妖的阵中,刚刚有一只妖鬼偷袭了我们。”言简意赅,你我受伤都跟那只妖鬼有关。

哪只妖鬼这么缺德?

把她的金丹变成绳子?

燕岭十分忿忿,下一刻,周况的话就让她冷了半截:“把你的灵息玉剖出来给我看看。”

“现在么?”

灵息玉她不是不能给他,只是它跟金丹还不一样,拿出来没那么容易,已经深深嵌进了她的血肉里。

这剖出来不得血渍呼啦的。

她得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眼见着燕岭吓得一抖,周况也不再有耐心:“你当初不是说愿意拿灵息玉跟我换的么?”

燕岭适才想起了她跟周况说的话,用灵息玉换他假装原谅她,或者假装爱她。

他答应她愿意跟她继续道侣契其实也就是假装原谅她的一种。

燕岭:“我是愿意的,但能不能过几天。师长修也不急着这一时用。”前两次跟师长修聊天,听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她有灵息玉这件事呢。

现在在这个阵里,就这么剖出来,她怕她直接疼死在这里,然后一命呜呼回去见道祖了。

周况眼神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手里的碎石,然后故意道:“灵息玉我不准备给我师兄了,瑛瑛她结丹不成,我要将灵息玉送给她。”

好一把狗血的大刀。

燕岭手指抖了抖,突然连开口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她能说什么呢?人家就是喜欢苏瑛瑛,并且已经喜欢到这个地步了。

“好。”

燕岭看了看一旁的长剑,这玩意儿刺别人下得去手,刺自己是真下不去手。她想了想,选择走到了山洞外面。

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最狼狈最痛苦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到。

她也一样。

周况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不会跑,也不会躲,他从来都知道。

他倚靠着山洞的崖壁在里面等着她,不多时,她回来了,原本素净的衫裙上全都是血,灵息玉的位置在金丹的后面,比金丹还要靠近心脏的位置,她手上拿着亮晶晶沾满血的玉,玉石泛着一圈一圈异样的光泽。

她整个人疼的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煞白,将玉递给他后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靠在墙壁边喘气。

周况接过她手里的灵息玉,温热的血腥的触感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心软了一下,他的目光刻意掠过燕岭,只专注于看手里的这块玉。

丝丝的魔气从玉上绕开,很淡,但明显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五百年过去了,灵息玉早已经压不住她体内的澎湃的魔气了。

周况摩挲着手里的那块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