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对？
那符怎么是红色的？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随即意识到燕岭捏的并非普通符咒，而是命符。杀敌八十自损一万的命符。
谁家道侣打架玩命啊？还是这种自耗血条的方法？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挪向了周况，苏瑛瑛离周况最近，她几乎能感觉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冽的寒意。
下一刻，苏瑛瑛就被放了下来。
周况没有再出剑，燕岭也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第二剑。在无数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中，他毫不留情地掐住了燕岭的脖子，地面上掀起一阵尘土和落叶，他带着她凌空而起，不知影踪。
留下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哪里是道侣？分明是仇家啊。”
“谁说不是，幸亏这妖女修为低，不然动不动以死相搏来发疯，那必然是下一个女邪修啊。”
几个师弟你一言我一语，大多是抱着吃了个大瓜的心态。
只有苏瑛瑛笑不出来。
跟周况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搅动他的情绪。
“苏师妹，要不我背你吧。”陆长生找准机会凑上去。
苏瑛瑛却杏眼含怒，直接骂道：“滚。”
双溪涧里，流水潺潺，水雾迎面而来，跟她之前使出的命符的血雾混在一起，燕岭眼前有些模糊，半跪在溪石上，难受地咳嗽着。
她整个人没什么力气，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可身后怪石嶙峋又很不舒服，因而十分凄凄惨惨地看着面前绝情的剑修。
周况早看到了她可怜的眼神，但故意晾了她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把目光不耐地落她身上，嘲弄道：“这会儿装起可怜，刚刚不是厉害得很么？”
四下里凛冽的寒风吹得原本燥郁的人冷静了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在此刻稍稍偃旗息鼓了下来。
燕岭低咳两声，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你的剑那么狠。”
吃一堑长一智，她确实没想到周况会真的出手。有了这个经验教训，下一次她再动手会先盘算一下。
“你的昆仑盾呢？”周况意味不明地望向她。
“我已经并非昆仑中人，神族自然会收走从前给予我的东西。“燕岭见这个绝情的人没有要给自己靠的意思，于是勉勉强强往身后的石头边仰了仰，方才止住眼前的眩晕，可却还是想说话，于是轻声问，“如果你早知道我没有了昆仑盾，还会对我出剑么？”
“你又在做什么美梦？”周况一记眼刀过去。
谴责她的想得美。
不过说是这样说，百年夫妻，他确实做不到全然绝情。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扶住她，然后抬手催动灵力去修复她被两清剑气伤到的心脉。
两清剑剑气凌厉，寻常人便是被这剑意随便撩一下，都能损伤灵台。燕岭撑到现在，全靠着一颗恋爱脑，她想再多跟面前的前夫多讲几句话。
周况在修护她心脉的同时感觉到了她不对，让她“闭嘴”后蹙了蹙眉头后开始探她的灵府，他醇厚的灵力在她周身游走。
很奇怪，从前吸收灵力的时候，燕岭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一个装不下的容器，经脉都要爆裂开一般，但今日就还好。
难受仅仅是刚刚周况把灵力灌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很快，她就觉得周身舒畅了起来，像是干涸已经的枯藤得到了滋养，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燕岭很快就意识到了哪里不一样。
他替她修复了灵脉。
天道为了惩戒她的忤逆和不听话，给了她一副残破的废人身躯，为的就是让她受尽煎熬。因为这枯竭的灵脉，黄花老儿也没少给她想办法，去鬼道宗求过鬼修，去巫落宗求过巫修，就连善于用蛊的蛊修，他也去求过。可都一一碰壁，燕岭原本已经打算就这样靠着灵息玉过一辈子了，却没想到在今日能迎来转机。
周况收回手，英俊的面容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和虚弱，在燕岭自作多情之前，他先一步冷淡地打消她白日做梦的心思：“别自恋，我只是不想你出去丢我的脸。”
剑道魁首的道侣是一个连筑基都筑不好的菜鸟，传出去名声是不太好听。
但燕岭却不在乎。
他还能替她修补灵脉，就说明他对她也并非一点感情也没有，既然还有感情，那她的追夫之路也未必不能成功。
“周况，在今天之前我原本以为亲近苏瑛瑛，我不会那么在意的，但是我发现，我忍不了。”燕岭抬头看着他，“所以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跟苏瑛瑛亲近，你私下如何待她我不管，但别让我看见。”
这样的话，她以前有立场讲，但现在无论怎么开口，都没什么底气。
周况却觉得好笑：“凭什么？凭你杀夫证道过么？”
燕岭：……
这人总能用一句话让她彻底破功。
“师长修在百年前养过一只妖兽，那妖兽后来死在了往生大阵里，我身上有灵息玉，灵息玉是走出往生大阵的钥匙，传说中那妖兽尸骨无存，他为了找它。耗尽了半身灵血。你不想帮帮你这可怜的师兄么？”
灵脉被修补好，燕岭身上的这块灵息玉的作用也就没那么大了，这个时候刚好可以卑鄙地拿来跟周况做交易。
往生大阵。
灵息玉。
在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周况神色变了变，眸色也晦暗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燕岭从他晦暗的眸色中还读出了几分无语的味道。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燕岭认为他的反应不对，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冷笑着指责她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然后再被迫接受她这桩生意的。
然而，周况却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盯了她一会儿，半晌，才意味不明地道：“行，你要换，除了这个以外，你还有什么条件？”
天下竟还有这么好的买卖？
他这么上道，燕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如果不是他修补了她的灵脉，她也不会有机会把灵息玉腾出来。
她打量着这位容貌极佳的前夫。
憋屈了那么久，她终于能够扳回一成。
这样想着，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凑上前去，贴上了他微凉的唇。
“还有一个条件是——
你要假装原谅我或者假装爱我。”
周况神色一冷，却迟迟没有推开她。
＊
也许是提到了往生大阵，在占了一会儿周况的便宜后，燕岭沉沉地睡过去时，也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自己也陷进了往生阵里，阵中风云变色，苍穹之上都是乌压压的乌鹊妖。耳边是风声鹤唳，是无数怨鬼的笑声和叫声，他们冲上前来要把她撕碎，一个声音不停地在盘问她：
“你真的爱你的剑修丈夫么？”
“周况和杨沧水，你选一个活着。”
在梦里，这个声音似乎已经打扰她很久了，她十分厌烦，意识到这是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邪阵，几番叩问之下，她选择了杨沧水。
肆意的笑声响彻整片天际。
画面一转，她又见到了周况，那时候她已经是个软趴趴血肉模糊的人，她趴在他的背上，他也浑身是血，以剑撑地，背着她一步一步往阵外走。
她在梦中惊醒，搜寻遍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到自己跟周况先前入过往生阵的记忆。
而醒来时候，蹲坐在她的面前，是笑眯眯的师长修。
燕岭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撑着石头坐了起来。
师长修被燕岭的反应戳伤了自尊，假装抹泪道：“我长得那么丑陋嘛？吓成这样？”
燕岭心想：倒不是丑陋，只是她一大早一睁开眼瞧见的就是一张放大的、靠她靠得还极其近的呲牙傻乐的大脸盘子，这搁谁谁不害怕。
但这么讲有些伤人，她于是道：“抱歉，我只是刚睡醒，没认清人。”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在寻找周况的身影。
师长修告诉她：“别找了，他一早去参加大典了，让我自己来找你。”
眼看着燕岭不太理解。
师长修耐心地同她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你昨天发了个大疯，我觉得之前的赛制不太利于仙门各道侣之间的稳定，所以临时改了这次仙门大典的赛制，决定让有道侣的跟道侣组合参加，没有的道侣的再自行组合。现在你同我师弟搭伙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
但不知道为什么，燕岭总觉得后面还有转折。
果不其然，师长修又继续：“本来这是件好事对不对，但是，坏就坏在，今早仙盟来了个人，指明要给你走后门。”
燕岭一下子猜了出来：“你说乌三要么？”
“没错，就是他。”师长修激动地一合扇子，“他抬了座小金山放到了仙盟门口，找到我师弟，要买他帮你赢。”
按照新规则。
如果道侣一方有事，另一方够强，能替他比完，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乌三要这种给钱的方式着实有点侮辱人，并且踢到了铁板。
燕岭：“然后呢？”
师长修遗憾地说：“然后那位妖界二当家的翅膀断了两，现在还躺在仙盟的门口，表示我师弟如果不跟他道歉，他就一直要在那里躺到死。”
燕岭：……
师长修摇头叹惋道：“我师弟说，让我来找你，他说你请来的人，让你想办法。如果今日午后，他参加完大典回来，那只大鸟还躺在仙盟门口，他就让人起锅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