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发现离开了虚弥山,处处都得花钱,咱们带的盘缠不够,待会儿借宿的话,师姐你自己住一间,我睡你门口就行。”
来到了邺都城,昌平处处都觉得新鲜。
鬼市里有不少商贩在卖凤凰木和火晶石,他看得两眼直放光,但碍于没钱,一度非常克制。
燕岭:“想要么?”
“想,但这东西也没那么必要,把盘缠省下来给师姐你换个好的房间就成。”少年人心思单纯,哪好意思开口。
燕岭倒也大方,“没事,师姐给你买。”解下腰间的八宝乾坤袋,她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贩,紧接着,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里头掏出两个厚实的金元宝递到了昌平的手上,“你往西南方向走,那边还有不少增长灵力的好东西,你可以去看看。”
昌平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岭,黄花老儿待他们虽然好,但他们宗门就那个底子,再搜刮也搜刮不出什么金银财宝来。
他只想到一种可能——
“师姐,你捡钱了么?”
他张大了嘴巴问。
这傻孩子。
“你可以就当我捡钱了。”反正也没法解释清这袋子的由来,他就这样以为也不错。
——
鬼市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不少背着长剑和法器的剑修刀修走来走去。打发了昌平之后,燕岭自己一个人逛了起来。
水波阁外,几只相貌怪异的山怪正乐呵呵地在门口招揽客人,“咱们店里新上了东海的夜明珠和晶莹剔透的鲛人泪,这位仪态万方,出尘脱俗,美丽动人的姑娘,有没有兴趣来看一看啊?”
燕岭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奈何它们夸她美丽,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阁内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的大东珠放在不同的锦绣盒子里,看得人眼花缭乱。
“姑娘,这块玉衬你。”山妖从摆满鲛人泪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用红布封着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放着一块温润的东山玉。
燕岭对玉一贯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体内早有一块灵息玉滋养着这废柴又残破的身躯,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不喜欢。
挪开目光,她四下打量了一圈,直接问:“有帝休草和赤鱬鳞么?”
山妖装傻:“哎呀,现在行情不好,那玩意儿修道的不买,妖族和鬼族也不买,都卖不出去,我们掌柜的自然不进货了。”
说着,它又继续把东山玉往燕岭手里头塞。
等到燕岭发现那块玉已经被硬塞进了自己手里的时候,又倏地听得这山妖“啊”了一声。
燕岭这几年虽然在虚弥山修行,但是跟深山里的精怪还是打了不少交道的,光凭这一声做作且千回百转的“啊”,她就觉得有猫腻。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讲话,这山妖就像是怕她跑了一般拽住了她。
“玉碎在你手里了!”
“赔钱!”
“如果你没钱的话,让你们宗门来给你付账也成!”
山妖贴在她的身上,紧紧地拉住她,显然干这种缺德事儿不是第一次了。
燕岭看着手里的碎玉,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几百年都没有逛过鬼市的人,她难得有闲心走一走,竟然能碰上黑店?
偏偏这黑店的主人,跟她也认识。
燕岭道:“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跟你拉扯,你把蛇女叫出来。”
水波阁现下在邺都城那开的十分红火,六界的人都非常尊敬地称蛇女为蛇大老板,难得听到有人直呼自家老板大名,山妖又惊又怒:“大胆,你怎么这样没礼貌?”
燕岭:“你开黑店,就有礼貌了?”
偶然被戳中痛处。
山妖又羞又怒,干脆继续颠倒黑白:“谁开黑店?谁开黑店?你别胡说八道,不管,你把这玉弄碎了,赔钱!”
说罢,开始撒泼,并且十分熟稔地在地上翻了几个十分标准的滚,连墨绿色的圆滚滚的肚皮都露了出来。
“这可是灵台山上的万年宝玉呢,你不赔钱,我就一直滚,一直滚,实在不行,滚到你师父掌门面前去。”
如果燕岭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兴许会怕了他,可她早就是一个活了几百岁的人了,什么样的事儿没遇见过,才不会惯着它,站着嫌累,她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托着下巴道:“那我看着你。”
山妖:……
一拳打在棉花上,好气。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我们老板治你!”
眼看着燕岭软硬不吃.,山妖哼唧唧地去搬救兵。
燕岭也不急,就那么坐着等山妖摇人来。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妩媚之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嗓音传了过来:“是哪个不要命的在我的店里闹事?”
后堂的鲛绫纱做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冰肌雪骨的美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她手臂上悬着两条赤青蛇,许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动怒,那两条蛇的蛇头正示威一般地对燕岭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目光凶狠。
蛇女在看见燕岭的那一刻转怒为喜:“阿爻?你没灰飞烟灭啊?”
瞧这话说的。
也忒不吉利。
但说实话,在体内磅礴的灵气跟滞涩的灵脉冲撞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燕岭还真想过不如去求道祖给她一个痛快,让她灰飞烟灭算了。但每次想到自己还没跟周况和解,她就又觉得日子能过一过了。
“老板!别管什么灰飞烟灭不灰飞烟灭的了!”
“就是她!欺负我!还扬言要砸我们店呢!”
蛇女身后的山妖属实没有什么眼里见,甚至还添油加醋了起来,愤愤不平地告状。
燕岭已经不想跟这山妖计较的,但它拱火的两句顺利地让燕岭反骨上来了。不就是装柔弱嘛,她也会的。
把玩那东山玉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锐利的玉渣子毫不意外地让她的手指划破流了点血,她状似无意地把手在蛇女的面前晃了晃,果不其然,蛇女没搭理山妖,只是关切地望向燕岭:“呀,你手怎么搞的?”
“无碍的。”燕岭看似不在意地收回手,假装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只是刚刚进来的时候跟你这小二发生了点龃龉,它说我买不起水波阁的东西还硬要来,然后塞了块碎的玉给我,不让我走。不过没关系的,都是小事。”
山妖梗着脖子:“谁说你买不起了?小姑娘家家怎么还胡说八道呢?”
它还想再辩,蛇女已然一记爆栗敲在了它的头上:“你这德行我还不知道,又在店里做些坑蒙拐骗的事,这位可是我的恩人,你要死是不是啊?”
山妖委屈极了:“呜呜呜,老板,你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的,她本来手是好好的,根本就不是我给她弄的。”它说着还打了个哭嗝,“而且,要不是那个陆长生总来咱们水波阁收些奇奇怪怪的保护费,我怎么会这样嘛?”
蛇女懒得听它废话:“好了好了,别吵了,快给我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一边说,一边把它往里头赶。
陆长生这个名字,燕岭倒是耳熟得很,之前她总听她那大师兄谢秋鸣提起。
“它说的是剑宗的二师兄么?”
“可不是,唉,阿爻,你都不知道。剑宗里有几个修士真的很无耻,总是仗着自己剑修的身份过来做些地痞才做的事情。我们鬼市上这八十八个商铺,就没有没被征收过奇奇怪怪的银子的。”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要搁在前几百年,吃修士还不犯法的时候,蛇女早第一个冲上去把这几个套着修士皮的黑心肝的家伙给吃了,可眼下除了吓吓他们,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想到吓他们,蛇女突然想到了周况,“对了,阿爻,你见过周况了么?”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过了。”
“那他现在对你怎样?”蛇女殷切地问。
燕岭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断裂的玉石,能怎么样呢。他对她现在除了爱搭不理就是爱搭不理。
见燕岭不回答,蛇女又继续:“他那个道侣是你么?就是传言中死缠烂打,人家已经去退道侣契了,还硬要跟他结契的那个是你吧?”
燕岭:……
她还不知道坊间是这样流传她的,不过也好,她本来也不太在乎名声,但既然所有人都知道周况有个道侣了,在某种程度上,当着众人的面,他们如果碰到,他不想做样子也得做一做。
见燕岭沉默没有否认,蛇女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了。她就说嘛,当初这两人爱的要死要活的,六界之内谁不清楚?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断了呢。
叙旧的事情放在一边,蛇女突然像是看到救世之主一样看着燕岭,两眼放光:
“那太好了,我把陆长生给绑了,现在剑宗应该到处在找他,你住哪里?我把他送到你哪里藏着吧。”
燕岭原本在喝水,一口水之前呛在了嗓子眼里。
“咳咳,不好意思,我师弟还在等我,我先出去一趟。”她拔腿就要溜,却被蛇女一把摁住。
“求求!”水汪汪的蛇眼一眨一眨的企图卖萌。
燕岭:……
她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