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
“我怎么配?”
李妙言猛地松开手,便听他声音古怪,喃喃自语,“我根本就不配,我做的还太少了,我什么都没做到,我不配,啊——”
他忽然定定看着她。
李妙言一顿。
“但我今日,也做了件事,师姐,你等我明日给你看,你再给我奖励,好不好?”
李妙言听不太懂。
莫名感觉,问也没用。
她点两下头,也正巧,众人准备出幻境了。
李妙言跟在大家身后,瞥见被裴梢雪抱在怀中的少女,才惊觉,男女主如她心中刺,她讨厌他们,但方才,竟丝毫没想起他们。
也没想起——
李妙言偷偷瞥一眼人群中高大显眼的令白传。
从方才开始,令白传就十分古怪,他是小说里病恋李惊月的变.态男配,极厌恶闷沉俗艳的李妙言,将她当肆意辱骂取笑的对象,如果李妙言妄图对抗同门,尤其是李惊月,令白传就会暗中殴打她,或驱使蛇咬她。
这个角色被读者戏称疯批护闺女使者,但被欺压殴打的李妙言是真害怕他,上辈子李妙言也是嫁给他被活活打死。可方才,令白传竟连声都没出,蛇都没了,也没找她兴师问罪。
李妙言偷看他,出幻境路上阳光渐渐,她忽然觉得令白传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李妙言一点点皱起眉。
好奇怪。
就好像,提线木偶——
“师姐,”身侧,天生温柔轻缓的声音跟上来,“闭上眼。”
“啊?”
“出黑暗幻境,阳光大盛,会伤眼睛的。”随他话道,日光片片穿透黑暗,李妙言忍不住眯起眼,便觉垂落身侧的右手被旁边人轻轻揽住。
隔着层薄薄手帕,并未直碰掌心。
又是那种感觉。
强光映上眼皮,猩红一片,李妙言被他隔着层手帕牵着往前,鼻息间,是少年身上幽然檀香。
恍似被他守护,捧在掌心当宝物。
这种感觉,上辈子她一生凄惨,却也从她的夜琉身上感受过。
李妙言闭眼轻笑。
“月师弟,多谢你。”
“不用谢,我不配。”
李妙言:……
月师弟哪都挺好,温柔美丽,就是他爹的,总感觉和他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的。
李妙言料想,虽不知月谣季过往,毕竟文中无名路人,但估计不太好。
不然不会左一句不配,右一句我怎么配,卑微成如此模样。
“月师弟,你对待朋友都是如此吗?”
要是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他声音温慢,回的斩钉截铁,“我没有朋友。”
李妙言:……
“如此……”
这家伙生了副深不可测的模样,怎么谈天时总像讲冷笑话,要她都不知该如何回。
往前走两步,掌心被紧攥。
她愣。
“我没有朋友,所以师姐,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这话她闻所未闻。
还想同他说话,却已出幻境,少年跟下人往凤仙山长老齐聚的仙云台去,被记过的陈一仓不悦,穿过人群,到李妙言跟前愤怒瞪她。
“做什么?”李妙言前世很烦他,李惊月追求者里嘴巴最贱的,但今时今日,李妙言看他跟看地主家的傻儿子差不多,就是个大傻屌。
“你行啊李妙言,这回真让你钓上大鱼了,你做那等烂事,他都那么护着你,你给他灌的什么迷魂汤啊?”
他等着李妙言如往常生气,却无法奈他何。
但少女站他面前,眉目淡淡,冷不丁笑了。
原本含春桃花目,这会儿竟显出三分淡薄英气。
英气?
这词跟自艾自怜,艳俗阴暗的李妙言,风马不接。
李妙言到他跟前,越凑越近。
近到他能看清少女白皙面上浅浅绒毛,伶俐桃花目直盯着他,陈一仓呼吸一滞,疼痛便“砰”一声砸上他额头,陈一仓捂着脑袋慌忙后退,泪水乍泄。
“李妙言!你疯了!”她竟拿脑袋撞他的头!神经病啊!
“嗯,我是疯了,但没你疯,我从以前就想说了,”少女细瘦胳膊抓过他衣领,陈一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啐了一脸口水,“你他爹的是傻帽吧?”
“什?!什么!”
“李妙言!你做什么呢!”
同门师妹听见动静,李妙言抱住陈一仓脖子笑道,“陈师弟说想学铁头功,让我带他练习呢。”
“我才没有!”
“怎么?铁头功就这么丢人?虽是不比练剑耍枪的有面子,但陈师弟你也别这样啊,师尊说过,功法不论好坏,能赢能战便是上等,你怎么瞧不起铁头功呢?”
“我!我没有!我没有!什么狗屁铁头功啊!你有病吧!”陈一仓嚎叫,“李妙言这个疯子骂我是傻帽!她骂我是傻帽!”
李妙言一下子放开他。
陈一仓差点没摔地上。
“陈师弟,你怎么污蔑我呢!”李妙言眼圈都红了,“平日小打小闹我也就忍了!可我在王府便是最守规知礼的!往后我还要回去嫁人呢!你拿如此粗鄙不堪之言抹黑我!还让我怎么嫁得出去啊!”
“陈师弟是男子不觉!说再粗鄙的话干再粗鄙的事出去还是好汉!我一女子家!名声哪能被你这么败坏!我怎么还嫁得出去啊!”
“我!我!你!”陈一仓都被她这一来一回整傻了,指着她也不知说什么,气的脑瓜嗡嗡。
“陈师兄……”方才那师妹都听不下去,“你此番是过分了,李师姐本就筑基期,将来还要回凡间呢,凡间女子最重视名声,你如此抹黑她,该同她道个歉,不然影响她日后许人家,这可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
“我也觉得,”有女修怯懦,“将来我也是要回去凡间的,若被如此抹黑指致许不到好人家……我……我阿母便是想死的心恐怕都有了。”
“一句话的事!哪有那么夸大!”陈一仓不甘心,“再说了!就是她骂的!”
“呜呜呜呜!”李妙言捂脸大哭起来。
“陈师兄你太过分了!”女修绷着小脸,“便是李师姐不讨喜吧!你也不能拿女子家的终身大事取乐子!这是我们一辈子的事!还说什么夸大……”女修眼圈也红了,“你是男子!又是内门被看好的弟子便了不起!”
“我!我!”陈一仓哑口无言。
“你道歉吧陈师兄!此番真是你过分了!太不为她们考虑!你短短一句话!影响人家一辈子的!”
“就是的!李师姐方才还跟你练铁头功呢!”
什么狗屁铁头功!
“我……”陈一仓咬牙起身,迎着众女修目光一步步到李妙言跟前,脸都气青了,“对!不!起!”
李妙言登时不呜了。
陈一仓气炸了肺,细声恶狠,“你等着吧!光琉球那边能看到的!两桩罪过!你瞧明日师尊罚不罚你!”
放完狠话,转身就走,避厉鬼一般。
李妙言揉眼往前。
上辈子她确实被罚,手脚扎五刑钉,关流水地牢三月有余,虽有系统解痛,放电影给她看,出来时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这辈子连傻屌系统都没了,她怕。
可她知道,她该怕的不是师尊,也不是光琉球,上辈子受此酷刑,缺不了一人从中作梗。
远处视线,隔人群落她身上。
李妙言面无表情抬头,裴梢雪抱着李惊月,也淡漠看她。
如看死人般毫无感情。
裴梢雪是李惊月的看门犬,风吹草动,若惊扰到李惊月,他能撕咬到对方血肉见骨也死死不放。
她踩了裴梢雪的雷区,除非逃命,别无选择,毕竟她可没有比裴梢雪还疯的看门犬守护。
安静肃穆的仙云台内,传来琉璃碎裂之声。
穿繁复紫衣的少年呆怔,夜蓝色光琉球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可如何是好!”他惊呼,“诸位凤仙山仙尊,都怪谣季笨拙,竟打翻了此次幻境的光琉球!”
众人面面相觑,乐正朗笑。
“幻境试炼十年如一日,要我说,若诸位弟子一个不差的凯旋归来!也没有回看光琉球的必要!”
“虽确无必要,可往年都看了,独漏下今年不看,总觉得差些什么……”
“差些什么?今年不还有谣季全程跟着吗,若诸位有什么好奇的,直接问他便是了!”
“多谢乐正仙尊,”少年作揖,“可为诸位带来不便是实打实的,小蚕——”
他唤下人,“往后凤仙山每年需要的光琉球,都由咱们玉罗山出。”
“这……”众人一时无话,凤仙山虽大,可也因供养人数过多,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穷,光琉球价值不菲,每年为节约,大比之后,仙门都要费劲巴拉再把光琉球里影像删干净,如此循环利用,这光琉球一代接一代,都成老古董了。
可这时,来了个从最富裕的玉罗山出来的大财主。
居然说,一年给他们换一个光琉球!
“谣季,”乐正仙尊感激涕零,“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你不知道,每年秘境之后我都要洗这个光琉球,洗来洗去,洗的烦不胜烦!我他妈今年终于不用洗这个破玩意儿——”
他话说一半,被旁侧女修拽了下身子。
“乐正师兄,”女修声压极小,“你如此模样太不顾咱们凤仙山脸面!”
“咱们凤仙山还有脸面?我如今穷的连下去买个包子的钱都要没了。”
月谣季过来,他一身紫衣层层叠叠,衣衫上蝴蝶刺绣宛如活物,坐到最边上的百里身侧。
“乐正仙尊言重,本就是我摔碎光琉球在先,且此次请我来凤仙山做客,是谣季之福,凤仙山内风景如画,灵气磅礴,谣季喜爱此处,能帮得上的自然会愿意帮上一把,金钱为外物,不足挂齿。”
“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乐正高兴极了,正要挤开百里,一本竹简递到他眼前。
“只是凤仙山内,同门之间常有口角出现,此次秘境出的大小事,谣季都记在上头了。”
一眼瞥见陈一仓的名字,乐正登时眉心立起,大骂这混小子,将竹简抢过来。
“都记了?”不言不语的百里忽道,他是在场年纪最小,却少数已在渡劫期的修士,今年刚过二百岁,青年模样,一头长发仙风道骨,眉眼冷峻,“这碎掉的光琉球我无意再问,只是我一内门弟子在幻境中坠崖,你在幻境,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正把玩佛珠。
“那不是小事,所以没记上竹简,谣季本想亲口同百里师尊说的,但既然师尊已经知道了,谣季便没有要说的了。”
“被谁推得,你不知道?”
“怪哉,”月谣季起眼,“百里师尊为何如此料定是被他人推下山崖的?惊月师姐没注意,或是惹怒秘境妖兽,这可能性更大,为何百里师尊会这样说?”
“他呀!”乐正拍几下百里后背,“看他那小徒弟看的紧,谣季你别当回事!”
“可我是真好奇,在我们那淡惯了的玉罗山待久了,看什么都新鲜,”月谣季发笑,“百里师尊,你那女弟子莫非同他人有仇怨?”
百里眉心紧皱,片晌才道,“惊月心好,与同门一向融洽,从未有仇怨,只是我门下另有一女弟子,心性不佳,此次惊月坠崖,我想——”
“哎,镇流!此事未定,你这话不能瞎说!”乐正拍百里后背,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
乐正一愣,看向坐在对面的月谣季。
少年面庞染笑,一双琉璃瞳定定看着他,“什么?”
“啊?”乐正傻了。
“方才,乐正仙尊喊百里师尊什么?什么刘?”
“啊?哦!”乐正笑起来,“镇流!百里镇流!这是百里的本名!”
她在仙门待六七年。
拢共,只收拾出一小包袱行囊。
剑她用不着,未过筑基,连基本御剑都无法做到,衣裳除在王府时带来的几件旧的,居然就只剩身上弟子服。
旧衣服她不要了,就穿弟子服吧。
这几日定会风波不断,可离了凤仙山她无处可去,想找夜琉恐怕都会死在半路上。
李妙言决定先出去避风头,过阵子回来偷点值钱东西,再彻底逃跑,保险起见,李妙言又给了自己一刀。
尖刀在即将接触皮肤时不受控制从她手中滑落。
死不掉。
死不掉算了。
方才试过,吞金,自缢,砍头,全都没用,不是刀枪不入,而是冥冥中有什么阻止。
算了。
她背包袱出去,一开门,刚笑起来的脸便耷拉下来。
裴梢雪站在外头。
他淡漠,从上到下看她,“去哪?”
“你管我去哪,我想去哪就去哪,”陈一仓那傻帽还有几分意思,裴梢雪这臭傻屌,李妙言看见他就想吐,“你站我门口做什么?”
“李妙言,你被夺舍了。”
随他话落,一道寒光映进李妙言眉间,李妙言直接将寒光拍开。
“还想进我识海?你别给我整这死出儿,神经病,”李妙言厌烦至极,“夺舍夺舍,我夺你爹的尸,傻逼,赶紧滚,看见你我就烦。”
粗鄙之言从李妙言怯懦的嘴里出来,不相称,却又莫名相称极了。
从以前开始,裴梢雪就觉得李妙言有稀奇。
她虽怯懦,阴暗,恭顺到不能再恭顺,表现得极为喜欢他。
但裴梢雪却能从少女眼神里感受到深藏的冷漠与抵触。
“呵——”
李妙言看疯子。
臭傻屌,笑屁啊?
“李妙言,你想逃?”
李妙言不应声。
“这附近我设了结界,凭你,逃不掉,”少年手里是烧了一半的追踪符,“这事你做没做,我比你更清楚,留在此处等罚吧。”
李妙言呼吸起伏,转身就走,“砰”的一声将门带上。
士可杀,不可辱,还他爹的不如回屋继续研究怎么死,好再也看不见明日太阳!
阳光映上眼皮。
周遭茶碗碎片,刀具,绳子……散落一地。
“哈哈,”李妙言发髻散乱,盯着窗棂外映进的日头,形容将疯,“我日你爹,该死的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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