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ā • rén就shā • rén,集合在一起,乱剑齐下,剁了就好。
居然还唠叨什么必须合乎国家制度,先宣读王令,再执行王令。
浪费时间。
「站回去!」
江生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梅花。
稍一犹豫,几把剑明晃晃地逼上来。
「听到没有?回去!」
沾着血迹的剑,带着风声抵上脖子,透骨的冷。
江生猛然打个寒颤,一颗心突突几乎跳出喉咙。
「你们……你们要shā • rén!」他终于不顾一切,大声叫起来。
声音划破石花村的上空,打断宣读中的王令。
空地上,骤然坟墓般的死寂。
忽然被揭穿,离国兵们猝不及防地一愣。
「他们shā • rén!他们要杀我们!」江生爸也撕扯着嗓门喊起来,「逃啊!大家快逃啊!」
离国官员脸色一沉,不再理会那份形式上的王令,手往下一压,吐出一个字,「杀。」
「杀!」
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搅成狂风。
利刃出鞘,摩擦出刺耳的冰冷;骏马嗜血高嘶,负着主人冲入手无寸铁的人群;下一刻,是剑锋切入血肉的声音……
终于明白过来的人们在利剑下惊叫、躲藏。
「shā • rén!」
「他们shā • rén!」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来不及问为什么。
老人只来得及在马蹄下,向苍天投出最后一个不解的眼神,母亲只来得及在利剑下,抱紧孩子,感受他最后一次体温;丈夫用身躯作为盾牌,挡住砍向心爱妻儿的第一剑,却挡不住第二剑、第三剑……
得益于江生先发制人的高呼,一部分年轻强壮的渔民有了准备,凭借和浪涛搏斗而养成的坚毅和离国兵展开厮杀,在血中抢来敌人的剑,刺向屠杀者。
江生在听见「杀」字的那一刻,咬牙扑向了面前的离国兵,一口咬下那人的耳朵。
他中了魔一样,干着从来没干过的事,撕咬人的血肉,抢剑,shā • rén!
没有一丝犹豫。
不需要犹豫。
他打渔、贡税、安分,却只换来被当成猪狗一样的屠杀。
为什么还要犹豫?!
村庄变成修罗地狱,到处是临死前的惨呼,死不瞑目的脸孔。
血溅在脸上身上,彷佛梅花前日晚上害羞带涩给他的那一个吻,满是心悸的烫热。
再杀死一个可恶的离国兵,江生伸手去拉身边的父亲,却发现拉了一个空。
转头瞬间,目眦尽裂地看见老父落在身后五六步,被两个离国兵围住。
长剑穿过老人的胸膛,从后背穿出。
「阿爸!」江生一声长嘶。
「江生,去水边!去水边!」
老渔民吼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牢牢抱住想去追杀儿子的离国兵。
「水边……去水边……」
石花村剩下的人终于撕开包围圈的一个小口,带着满身的鲜血和伤痛,疯了般地往江边冲。
水边。
去水边!
那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们赖以为生的的美丽梅江。
离兵在后头追杀,不断有人倒下,村头空地到江边,延绵出一条血淋淋的路。
江生肩上中了一剑,热血潺潺直流,他看也不看一眼,抓着梅花的手咬紧牙跑,被长剑穿透心窝的阿爸再对他说,江生,水边!水边!
终于,江生冲到了江边。
他带着梅花,跳进自己最熟悉的梅江。
温暖的江水给了他力气,江生抱着梅花一口气在水底泅出很远,躲开离国人射向水面的乱箭。
眼泪涌出来,混在江水里。
阿爸,阿爸死了。
我们一定要活下来。
梅花,我们一定要活下来!
他不敢在附近上岸,一直游到他和梅花常私下相会的乱石滩,才筋疲力尽地抱着梅花上岸,踩着嶙峋的乱石,躲在崖壁后面。
「梅花,我们上岸了。」他摇摇怀里柔软的身体。
得不到响应。
「梅花?梅花?」
梅花闭着眼,脸庞柔美,像前几日和他在这里一同躺大石头上晒太阳时一样平静。
江生把她翻过来,看见了背上深深的伤口。
她在跳入江水时就受伤了,追来的离国兵砍中了她的背,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江生脱下破烂的外衣,笨拙地帮她包扎伤口。
伤口已经被江水泡到发白,皮肉翻绽,他只是觉得,必须包扎一下才好。
江生把她轻轻抱着,坐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大石头上,看着风景如画的梅江,他送梅花的大黄鱼,就是在这附近捕到的。
「梅花,醒醒。」每隔一阵,他就温柔地摇摇她。
只是她总不回答。
江水潺潺流着。
太阳从东边,慢慢移向中天,然后,慢慢移向西边。
滩上的石头渐渐被烤到最热,又随着太阳西下,渐渐失去温度。
怀里的梅花,和石头一样,越来越冷。
江生呆呆地抱着心爱的女孩,心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很多人来不及问。
阿爸来不及问,梅花来不及问,死在村头的人们来不及问。
江生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代这些死不瞑目的人们,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离王——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