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绪躺在床上,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捏着一枚小小的浅碧色的丹药。他呆呆望着这枚珍贵的散气丹,神色怔然。
这丹药不过豌豆大小,可他捏在指间,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微波炉,你这散气丹靠谱吗?效果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危害?阿衡他现在,可不是一般的高阶修士。”
【叮~用户请放心,三十万积分的一次性系统道具,效果不会让您失望的。无论是人是魔,服用这散气丹之后,瞬间便无法提起内息,而后便会陷入沉睡,数日后方才醒来。可是,用户您确定……要这样做?】
司明绪叹了一声,翻了个身。
“这些日子,我每次试探着同阿衡说起那秘境,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极为不情愿的样子……桓屠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任务进度也如此缓慢,再这样拖下去不是个事儿。今日……是他的生辰,待我陪他过了生辰,再问他最后一次吧。”
【用户切记小心谨慎。这散气丹不溶于水,用户您如何让男主不知不觉间服下?】
“我自有办法。”
司明绪端详着手中这枚珍贵的浅碧色丹药,心中思绪万千。这几日,他同桓屠又沟通了几次逃脱的细节。或许是那以血为媒的传音之术,消耗了桓屠本就残存不多的魔息,到后来他几乎不回话了。
若今日肖衡还是不肯打开秘境,自己便用这枚散气丹放倒他,再用寒铁钥打开锁灵链,将肖衡锁在这地牢之内。
接着,他便拿走噬天剑,再带上桓屠,二人一同去那黑水渊之畔,临渊城之下。桓屠会助自己打开秘境,而后……以血封剑,将其沉入渊中。
这几日,司明绪已将整个行动计划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这计划虽然简单,但可行性很高。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几分惴惴不安。
今天,便是三月十四,肖衡的生辰了。
司明绪其实并不想今日做这件事……但生辰这一天,肖衡的防备心,或许会稍微弱一些。此事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失败,肖衡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只是无论如何,今晚再陪他……吃一碗长寿面吧。
……
这天晚上,肖衡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进了门,脸上带了一点笑容。
他随手把那食盒放在桌上,又把噬天剑靠在墙边,而后对司明绪笑了笑:“明绪哥,我回来了。”
司明绪看了那食盒一眼,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他已经猜到了食盒里面是什么。自己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自然没办法给他做一碗长寿面,肖衡只能自己做了带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打开了食盒。里面果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连半点汤水也没有溅出来。
那面条雪白劲道,一叠切得薄薄的牛肉铺在面条上面,汤水红艳油光厚重,还有几片青翠欲滴的菜叶。
几乎同十四年前,灵州府周记客栈那一碗长寿面,一模一样。
司明绪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这一瞬间,时光仿佛忽然倒流了。那时他们还不是这个样子,那时肖衡还是个天真莽撞的少年,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
他闭了闭眼睛,竭力把脑海中那些画面赶了出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碗面条端了出来,放在肖衡面前,又细心给他摆好了筷子,才微微一笑道:“阿衡,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祝愿你年年岁岁,都平安喜乐。”
肖衡出神地盯着他的动作。
司明绪自从被关进这地牢以来,一直都有些恹恹的。虽然不怎么拒绝自己的qiú • huān,可整个人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要不就是出神地想着什么。肖衡十分难受,却又没有办法。
而今日,他竟然主动把这碗面条端到自己面前,还对自己笑了……肖衡盯着面前这碗雪白的面条,那热气蒸腾得他喉咙有些发哽。
司明绪摸了摸他的头:“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肖衡轻轻点了点头,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他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连汤也喝了个干干净净。他出神一般盯着面前那个空空荡荡的青花瓷碗,忽然低声道:“明绪哥,我好开心。”
司明绪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阿衡……关于那碧莲秘境,你考虑好了吗?”
肖衡的脸色微微一变,喉咙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转开了脸:“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再等等我。”他低头摆弄着碗筷,显然并不想继续讨论下去。
司明绪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等了太久了,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他打定了主意,低头吻了吻肖衡漆黑的睫毛:“好吧。”他的手往下面伸去,“你不是一直很想在书桌上……今日是你的生辰……”
肖衡愣住了,他这是……回过神之后,他已经将那人按在了那张黑檀木书桌上,疯狂地亲吻着。
与往日半推半就不同,那人今日格外主动。他甚至……忍着羞耻坐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明明双腿一直打颤,却还捧着自己的脸不住亲吻,柔声询问自己感觉好不好。
肖衡紧紧抱着身上的人,觉得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死去。
再后来,他趴在那人身上,嘴唇磨蹭着那雪白的后颈,耳边是那人不堪承受的轻声喘息……他心中一片爱怜横溢。那滚烫浓烈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这是他最好的一个生辰。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我……我愿……”他想告诉那人,他考虑好了,他愿意再信他一次。他愿意打开那崩溃的秘境,听听那位剑神究竟知道些什么。
那人勉强侧过头来,神色十分疲惫。他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形状优美的嘴唇轻启,似乎想要吻他。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无法拒绝地低下头,给了那人一个温柔而甜蜜的深吻。那些事情……不必急在这一时。
那人热情地回吻着他,嫩滑的舌头甚至主动与他纠缠。就在这几乎让他为之融化的唇舌交缠间,有什么东西,轻轻滑进了他的喉咙。
肖衡呆了一瞬。
明白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那些让他为之沸腾的柔情蜜意,瞬间变成了一堆锋利的冰渣子,在他体内乱七八糟地切割,让他五脏六腑都支离破碎,只剩一团不堪的血肉模糊。
那人给他下了药。
他在自己生辰这一天,一反常态地诱惑了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在情浓之际,用舌头把一枚丹药送进自己的喉咙。
司明绪舔了舔嘴唇,轻轻将肖衡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低声道:“阿衡……对不起,我没办法。你一直不肯答应我,我只能这么做。这丹药会让你提不起内息,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睡一觉……我会回来找你的。”
肖衡保持着一个僵硬而可笑的姿势躺在床上,黑黝黝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似乎无法理解他说了什么。
司明绪见他没有动作也不吭声,以为药效已经发作了,便轻叹了一声,给他拉上了被子:“睡吧。”
肖衡死死盯着他,嘴唇剧烈地发着抖。
他猛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那人的手腕:“你……你给我下药?你做那些事情……就,就为了给我下药?”
司明绪微微一愣,有些不妙的预感。这是药效还没发作?他试着扯了扯胳膊,可是那人的手如同一道铁箍,根本扯不动。
他回扯胳膊这个轻微的挣扎动作,仿佛彻底激怒了对方。
肖衡的眼睛忽然红了,他手上猛一用力,狠狠将司明绪拉得跌倒在自己身上,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道:“你给我下药?……你想跑?”
司明绪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你冷静一点!你放开我!”
肖衡怒急攻心,一时间胸口气血翻涌,丹田之中阵阵发麻。他眼前模糊了一下,知道那枚丹药的药效开始发作了。
他脑子眩晕得厉害,几乎无法思考。他只知道,那人又骗了他,那人要走了,那人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他死命地抓着司明绪的手腕,五根修长的手指不断加着力,指关节阵阵泛白……
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司明绪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左手腕骨折了。
似乎被这声响惊醒了一般,肖衡的身子颤了一下,手指微微放松了一点。
司明绪忍着手腕上传来的钻心剧痛,狠狠一把推开他,翻身下了床。他摸出早已备好的寒铁钥,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脚腕上的寒铁锁灵链。
他拿着那细细的寒铁锁灵链,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肖衡一眼,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冒险靠近那人。他咬了咬牙,拿起墙边的噬天剑,转身向那道铁门跑去。
肖衡趴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司明绪的动作。
那人早有准备的……他什么都准备好了……他早就想好了……他拿了那柄剑……他要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你居然还想着再信他一次……
他的太阳穴痛得像尖刀乱搅,眼前阵阵发黑……
眼见司明绪的手已经碰到了那扇铁门,忽然有什么东西,猛地自他身后拦腰一环,狠狠将他甩了起来,再重重摔回了床上!
他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只茫然地想,怎么了?
而后,有什么东西慢慢遮住了他的光线……他的眼睛渐渐聚焦了。他上方那一张背光的英俊面孔,分明是肖衡的脸,可又分明不是肖衡的脸。
那张脸上,一层细细的乌金色鳞片自脖颈一路覆盖到了鬓角……那人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渐渐变成了竖瞳,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淡金绿色。
那是一双属于蛟魔的眼睛。
司明绪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腰被一条似蛟似蛇的尾巴死死缠着,半分也动不了。
那半人半蛟的怪物看了他许久,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声音哑得吓人:“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他的手背上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鳞片,锐利的指甲如同刀锋一般,闪烁着不详的寒芒。
司明绪在极度震惊之后,已经反应过来。肖衡这是……魔化了。这似蛟非蛟的身躯,便是他的……魔族原身。
“阿衡,你控制一下,我没有想逃。我是为了你,才想去探明真相……”他镇定了一下,尽量放柔了声音。这样魔化下去……阿衡他……
肖衡冷笑一声:“控制?控制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怖的身躯,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你终于发现,我原来是个怪物……所以,你更有理由逃走了,更有理由扔下了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声音愈来愈激动,几乎是厉声责问着司明绪。
其实,桓屠之前的话,肖衡在潜意识中,已然信了几分。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倘若自己真的流淌着这种怪物的血液……那人会不会……可血脉终究做不得假,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没有要逃……我只是等不及你了,你一直不肯……”司明绪急急辩解着。
肖衡忽然低头深深吻住了他:“嘘,别说话。否则……我真想割了你这条撒谎的舌头。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谎言了。”
他轻柔地抚摸着那人微微颤栗的身子,锐利的指甲慢慢划开了后背的衣衫……甚至在那人光滑的背部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司明绪急了,狠狠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舌头。
肖衡轻轻“嘶”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抬起头来,嘲笑一般看着他:“怎么,发现骗不了我,就……不肯了?”他低下头,用那条带血的舌头舔过那雪白的面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红痕。
而后,他一把掐住那人的后颈,反手将人狠狠按进了被褥里。此时,男人躯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完全蛟化,硕大的蛟身之上,乌金色的鳞片泛着淡淡的光芒。
“你……你别这样。”那冰凉的蛟身紧贴着自己,鳞片间裂开了一道缝……某种非人的可怖物事紧贴着他。
“明绪哥,在我这样的怪物身下承欢……你喜欢吗?”那半人半蛟的东西倾下身子,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十足的恶意。
“我不喜欢,我不想要……你别这样……求你了……”司明绪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哑声哀求着。他承受不了这个,他不想这样……
“可我偏要。”那东西轻舔着他的耳垂,柔声道。
他想跑,可是身体被蛟尾死死箍住,一点也动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好像被活活锯开了。他痛得直发抖,却连眼泪也掉不下来。
那东西红着眼睛在他身上肆意发泄着,粗暴得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那力道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揉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明绪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肖衡伏在他身上,已经恢复了人身,鼻息沉沉地睡着。
药效终于发作了。
司明绪勉强撑起身子,感到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他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软得像面条一般,几乎站立不稳。
他低低喘息了一会儿,随意扯了件外袍裹在身上,又捡起地上的寒铁锁灵链,套在了肖衡的脚腕上。
他想把被子给肖衡拉上,手腕微微使力,便是一阵剧痛。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指痕,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想起来了……他的左手腕被肖衡捏得骨折了。
司明绪站在床前愣了片刻,用另一只手把被子给他拉上了。肖衡沉沉睡着,呼吸匀净平和,一头黑发散在枕头上,显得那么乖巧。
他垂眸看了许久,转身拿起墙边的噬天剑,用力推开囚室的铁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